第8節 第8章 朋友離去(2)

“嘣!啪!”一枚帶着火光的爆竹在天色開始有些矇矇亮的時候,飛向了清晨安寧的王莊半空,繼而炸響開來。耳朵靈的人馬上就醒了,然後趴在牀頭,一聽到另外兩聲爆竹聲響便一躍而起,以最快的速度衝出院門。

爆竹三聲響,這是農村裡在人嚥氣後需要做的第一件事兒。大抵的意思便是有人過世了,通知下,這是千百年來留下的規矩,多一下少一下那都不成。路上遇到的人們互相打探着這是誰家在發喪事的信號,又是誰家的誰誰誰最有可能歸天了。

老人們面色凝重,心想這回該又是哪個童年的玩伴先走了,指不定村子裡的下一個就輪到自己了。婦女們不用招呼,得趕緊準備着去幫襯,農村出喪事,那可要海了去的幫手。年紀輕正當壯年的,那是自家的代表,自然是準備要出力的,擡中的擡中,建墳的建墳,有的還要去當腳力。在那個年代,報喪也是一件非常隆重的事情。孩子們呢,則被年長的奶奶輩捂在家裡不讓出門,怕觸了黴頭。其實小孩子們在這種場合多半是感覺不到悲傷的,相反他們會因爲這是難得一次的全村大聚會而覺得非常熱鬧。

沒一會兒,全村的家庭代表基本都齊聚王家了。大家七嘴八舌地討論這王家又死了誰。眼尖的人一早就看見查文斌這個道士已經換上了那身紫金道袍站在王家大院裡了。

訃告是查文斌親自寫的,用大紅紙寫上了何老歸天的時辰,也算出了衝哪些屬相,衝哪些八字,這是告訴大家夥兒有的人您得迴避了,弄不好就得被衝上。

當得知過世的是何老,村子裡的人便開始唏噓開來。雖然何老不是王莊的人,卻勝似這兒的鄉親。何老爲人耿直又善良,還是這裡能沾親帶故出去的人裡面最有學問的,人家可是專家。王莊那些個老鄉親有需要去趟省城辦事的,也基本都是去找他。只要是鄉親們去,何老多半會留人家吃頓酒,然後安排在自己家裡過上一夜。

“何老是個好人啊!”村子裡的人都這麼說。

按照慣例,查文斌自己先當了一回入殮師。因爲何老就超子一個獨子,所以給老人洗澡的事就落在了外甥王鑫身上。

到村裡的媳婦們給何老穿壽衣時,才發現這老頭的胸口已經瘦得只剩下根根肋骨了,心疼得淚水跟珠子似的啪嗒啪嗒往下落。

何老是閉着眼睛走的,而超子從他走後,便一直跪着。何老的屍體在哪兒,他就跪到哪兒,一步也不肯起,連走都是跪着走。

王家的木頭大門被拆下來放在堂屋內,拿了兩條通長的大板凳放在下面架着,木板上鋪着一層紅色綢緞的被子,穿上壽衣壽鞋的何老就這麼睡在上面,身上還蓋着一牀薄被子。何老很安詳,安詳得像是睡着了一般,後來人們在整理他房間的時候,發現那張桌子下面的痰盂裡已成了紅色。這位老人走得很體面,也走得很從容。

查文斌心想一定要爲他辦好這次葬禮,讓自己的這位忘年之交走好最後一程。

靈堂就設在堂屋裡,這裡已經送走過很多人了,可能連王老太爺都沒想到自己的女兒、女婿最終也還是從這裡走了。

一口黑魆魆的大棺材已經被人們用粗粗的麻繩捆着,“吱呀、吱呀”擡了進來,也用兩條大板凳墊着,並排放在何老的身邊,懸着慘白慘白的喪幛。這口棺材原本是給王老太爺的夫人準備的,她現在已經是這王莊裡年紀最大的人了,先是喪了夫,又喪了女,這會兒連女婿也走到自己前頭了,這棺材也就先給女婿用上了。

這王家老太太身子骨雖然硬朗,但也經不起這接二連三的打擊,躺在牀上幹流淚,幾個孫子輩的媳婦兒正在照顧她。

王家的孝子們,此時都已經戴着白孝,穿着孝服,腰間繫着麻繩,站在靈堂的兩側接待來弔唁的客人。何毅超和王鑫他們這些晚輩以及他們的媳婦兒,何老的孫子輩的親人們則穿着孝服,跪在靈堂前號啕大哭。這在農村裡有一說法,哭喪的人越多,人走得就越順,何毅超紅着眼圈,一張紙錢接着一張紙錢地燒着,一下子沒憋住,號得一嗓子哭喊道:

“爹啊,你兩眼一閉就這麼走了,去找我媽了。怎麼忍心把我一人孤零零地留在這世上啊,我這都還沒成家呢,您都還沒抱上孫子呢……”嘴裡唸叨的都是讓何老下去之後多照顧他媽媽之類的話。

其他人聽見他這麼一哭喊,不禁也覺得傷心,都跟着哭了起來。說着,超子就跟瘋了一般撲向他爹的屍體,卻被卓雄和橫肉臉死死按在地上。超子就那麼哭得鼻孔裡都在冒着泡,臉上糊的也不知道是淚水還是鼻涕,那真叫一個傷心。

查文斌白天是不用做什麼法事的,但也有其他事交給他,擱在平日裡道士們不屑做的,但這一次他卻親力親爲。

第一件事便是寫輓聯。

這農村裡有人死後是得寫一副輓聯,大小同春聯差不多,但是得選用白色宣紙做底,黑色濃墨書寫,寫完了貼在大門的兩側,在往後的三年裡,這戶人家過春節都不得貼紅對聯,以表示守孝三年,不得參加任何事情的慶祝。何老這副貼在大門口的輓聯便是查文斌親筆書寫的。

上聯:鶴駕已隨雲影杳

下聯:鵑聲猶帶月光寒

橫批:寶婺星沉

這些個大字,個個都是方方正正,筆鋒鏗鏘有力,全是查文斌一氣呵成的。王莊裡頭有些個愛好書法的老人看完這副輓聯,無不在私下裡品論這查道士的幾個字寫得當真好看,有氣勢!

第二件事呢,就是爲送信的人寫好報喪信。

農村裡那會兒通信還不方便,電話都還沒普及,更別說手機了。在更早的時候,人們報喪就會挑選村子裡腳力的人,讓他揣上這報喪信。過去的時候是給報喪的人發一雙新的布鞋,得是千層底的。後來人們圖省事,就改配發一雙解放鞋了,讓他穿着去通知遠方的親人來奔喪。

這奔喪可有講究了,查文斌都把這注意事項告訴了那些個送信的人。

第一,能走路儘量走路,這代表着對死者的一種尊重,實在不行得趕車的,路上也別和他人多話,這信封裡的東西更加不能拿出來給陌生人看。

第二,要是遇上路遠的,需要過夜,那也不能到農戶家裡去借宿,這是大不敬,會給人家帶去黴運的,實在憋不住了,只能選擇那些個村裡的老祠堂湊合一夜。

第三,到了收信人的家裡,不得進門,得在人家門外把主人喊出來,也是避免帶晦氣進去,更加不得和收信人在路上結伴吃飯,這收信人的第一口飯必須熬到這王莊來吃白豆腐,路上可以吃些從這兒帶去的乾糧充飢。

第四,回到王莊後,需要先把人帶到靈堂磕頭燒香完畢,自己方可返回家中。進門之前需要脫掉鞋子,赤腳進門,然後抓上一把米拌上茶葉向自己的背後撒出大門外,接着就得馬上去沐浴更衣,這也是爲了不讓報喪的人自己沾上晦氣。因爲送的是喪信,路上有些個孤魂野鬼看見了,便會跟着,想找機會投胎,很容易就帶進了自己家。

所以這送信,真是一個辛苦活兒,肯去送信的人多半也是和主人家有着不錯的交情。好在何老和王家平時就德高望重,不愁送信的人選。

第三件事情,便是寫上幾道天師符,粘在那大門上懸着。這種黑色符紙是爲了門神而貼,目的是不讓那些個野鬼進來搶着投胎。也是爲了接下來做七的時候,能夠保主人家一份安寧。

幹完這些,查文斌便一整天守着那長眠燈,時不時地給它添點油,撥弄撥弄火焰,好讓它燒得更旺,嘴裡唸叨着讓何老路上看得清楚些,別摔着。這時候的查文斌真不像道士,反而像是一個失去老朋友而感到落寞的人。

村裡的婦女們忙着洗菜、刷碗;男人們分成幾撥,一撥在門口搭上帳篷,吃飯就在這帳篷下面吃,另外一撥則負責殺豬宰羊和打豆腐,這豆腐就是白喜事上最重要的東西,有的負責搬運桌椅,還有的則負責招待來賓。

總之,村子裡的所有人各司其職,都沒閒着。在物質不發達的農村地區,人們就是靠着團結,靠着互相幫襯過來的。一家有事,萬家來幫。

本來何老這場喪事也就按照規矩這麼辦下來了,誰也沒想到,查文斌千叮嚀萬囑咐,這件事最終還是出了點意外。

這被派去送信的,有一個人叫胡長子,因爲他腿長人高,姓胡,所以得了這麼個名兒。

這胡長子是個熱心腸,王家出了事兒,他是撒腿就衝進了院子裡到處討活兒乾的。負責招待賓客裡的有一個人叫“指客”,這個指客呢相當於現在王家的臨時總管,負責處理裡裡外外的大小事,安排和招待弔唁的賓客,一般都是村裡頭有些頭臉和威望的人乾的。

胡長子那年也剛三十出頭,因爲家裡條件不大好,媳婦娶得晚,那年正月裡才得了一兒子。這兒子出世後,胡長子在村裡連走路都挺起了背脊,用他們的話說叫走道過去都帶一陣風。

但是這人窮啊,自古就在村裡沒啥地位的,爲了博人家一個好印象,便只能給別人家裡多幫忙,好讓別人記得他那點人情,農村地區就講究這個。

當時老王家裡還有一個遠房親戚,在我老家的鄰縣。農村裡辦喜事你可以不去喊這些個遠房親戚,人家是不怪你的;但若是辦喪事不去喊,人家會認爲你這是瞧不起他,那得結樑子。所以啊,那時候只要是誰家辦個喪事,村子裡一準能見着好多生面孔,什麼七大姑八大姨的,都會千里迢迢趕來奔喪。喪事那可是最能看得出一戶人家的門面有多廣的。

那時候大戶人家要辦個喪事,那是族譜上寫着的,能沾點親帶點故的都會被通知到,生怕漏了誰家沒喊到遭人日後口舌。偏偏這何老對於這個小山村那可是幾百年都沒出一個的文化人,只要被邀請到了,那臉上也有光不是。

那個縣呢,從行政上是划進了安徽省的,當時這個縣和我老家之間是有公路的,但是得繞老遠的路,轉上幾趟車,十分不方便,得走一條平日裡少有人走的小道翻過一座大山穿過去。加上那個親戚又住在大山裡,所以這戶人家的信呢就不太有人願意去領。

當聽說有這個難啃的任務無人問津,胡長子在王家大院裡拍着胸脯保證自己一定完成任務。指客的那人正愁沒人肯送,聽聞胡長子願意去,高興得立馬從籮裡多拿幾塊白米糕給他包上,又讓賬房拿了兩包煙出來揣進了他兜裡,拍着胡長子的肩膀稱讚他是村裡最有爲的青年才俊。

這胡長子活這麼大也從來沒被人這麼稱讚過,感動得眼淚直在眼眶裡打轉,被領到查文斌那兒接過發喪信,換上全新的解放鞋,那神氣的模樣頓時引起了一羣老孃們的鬨笑。

胡長子感嘆自己總算也是在這村裡出人頭地了一回,把查文斌說的東西都牢記在了心裡,便揹着帆布包出門了。

其實送信的那地兒,他也沒去過,只能知道大概的方位,心想着自己長着一張嘴,那到了路上還不能沿路問過去嗎?便踩着自家那輛結婚才置辦的永久牌二八大槓自行車朝着王莊後頭去了。

這王莊後頭有一座大山,叫獅子山,海拔近千米,在浙江一帶來說算是座高山了。這山的山頂常年雲霧繚繞,只要翻過這座山,過去便是安徽邊境了。

以前也有些安徽的農民挑着茶葉和山貨到浙江來販賣,走的就是這條道兒。我們這邊呢,也有些農民挑些筍乾和草藥之類的東西去他們那邊販賣。但這些都是新中國成立前的事兒了,應該說這裡是有一條古道的,連接着兩個相鄰縣之間的商貿往來。後來因爲各自的經濟都發展起來了,當地有了市場,老百姓們也就不吃這個苦頭翻山倒騰那點錢了。

這胡長子是土生土長的王莊人,自然也是聽老人們講過這條道的事。這獅子山平日裡王莊的村民們也經常上,但多半都是上到半山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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