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歷了驚心動魄的一夜之後,回到這個暫時還算安全的石屋,衆人一直緊繃的心神緩緩放鬆了下來。
石屋一層大廳一角,羅森一行人圍着一個火堆坐着,火堆上架着一個鐵鍋,鍋中煮着幾個土豆,水已經開了,發出咕嘟咕嘟的響聲,土豆在沸水中翻來滾去的,緊緊地吸引住了小愛麗絲的視線。
她已經好久沒吃東西,肚子早已經餓的咕咕叫了。
火堆旁,經過一番相互介紹,羅森知道剛出來迎接他們的年輕魔法師叫塔羅,三星魔法師,今年才23歲,是莉莉絲的師弟。單論資質,也算是天才級別的人物,可惜在他前頭始終有個聰明絕頂的師姐壓着,所以一直聲名不顯。
“內院的建築基本已經毀了,智慧之塔也被夷爲平地,弗萊明大師也爲學院殉身......學院已經......已經.......哎~”
塔羅坐在火堆旁,眼睛看着跳躍不定的火焰,眸光傷感,迷茫,他一隻手拿着一小塊火炭,在地上無意義的劃來劃去,發出‘嗤嗤’的輕響聲。
學院已經被毀,而沒了學院,他們這些魔法學院算什麼?無家可歸的流浪者嗎?
所有人都沉默不語,所有人都和他有相同的困惑,包括羅森。
一時間,大廳裡只偶爾響起一兩聲木柴燃燒時的崩裂聲。
忽然,羅森開口道:“總要有個計劃纔是。如今整個尼洛嘉德城都已經淪爲怪物的巢穴,再呆在這裡已經不安全了,我們得儘快離開這座怪物之城。”
“誰說不是呢?”塔羅苦澀一笑:“可你轉頭看看他們,缺胳膊少腿。這麼多傷號,根本沒法躲過城裡的怪物的”
羅森轉頭看去,在大廳中,總共有28人,其中有15個是重傷員,在這些人中,斷胳膊斷腿算是輕的,那些嚴重的都是肚腹給劃開,內臟流出體外,只剩下最後一口氣而已。以這時代的醫療技術,這15人基本沒可能活下去。
剩下13人中,有8個人身上有非常深的傷口,傷口周圍已經出現輕微感染跡象,能不能熬過去,全靠運氣,但如果要帶他們長途轉移,基本是沒可能的,還會拖累那些沒受傷的魔法師一起完蛋。
這麼算下來,真正能安全離開尼洛嘉德城的魔法師,最多五六個人,這其中還包括了莉莉絲。
那些傷員也都是魔法師,都是聰明人,他們已經預知到了自己的命運,但沒人哭泣,他們眼神麻木,除非傷口實在疼痛難忍,纔會發出一兩聲微弱的呻吟。
看着這令人絕望的一幕,羅森心中十分不是滋味:“或許我可以護送你們離開。”
塔羅淡淡一笑:“非常感謝,我知道你肯定有這個能力,但就算真的能離開,我們又能去哪呢?沒了學院的庇護,我們就算能逃過怪物的追殺,也躲不過巫師獵人的搜查。”
他頓了頓,臉上笑容變得有些苦澀:“就我個人而言,我不會離開這裡的。我不能拋下這麼多戰友,獨自離去。”
“難道就在這等死?”羅森不可思議地問。
“也不全是。”塔羅搖了搖頭:“雷電使者麥克斯大師,賢者尼雅都還活着。他們一旦知道尼洛嘉德的事,肯定會立即趕回來。只要麥克斯大師回來,我們就得救了。”
聽到這話,一旁的莉莉絲輕聲道:“事情恐怕沒這麼簡單。”
“師姐,你這話什麼意思?”塔羅不解。
莉莉絲看了眼羅森,輕聲解釋道:“關鍵在於智慧之塔。這座塔可能關係到大魔法師的力量源泉。一旦塔倒了,大魔法師的力量極有可能會被大大削弱。當然,麥克斯大師的力量仍舊會非常強,但可能已經失去了對怪物的碾壓性優勢。”
“真的?”塔羅聽得臉色青白。
“從目前線索看,可能性很大,當然,這只是我的猜測,並不一定準確。”莉莉絲聲音很低,似乎怕被其他魔法師聽見。
聽到這些話,年輕的魔法師眼中最後一抹希望之光都熄滅了,他呆呆地看着火堆中亂顫的火苗,一聲不吭。
莉莉絲嘆了口氣,她忽然站起身,轉身對羅森道:“鍊金師,我們能單獨談一談嗎?”
羅森一愣,不大明白莉莉絲的意思,但還是點頭:“當然。去哪談?”
莉莉絲指了指樓梯:“三樓有個房間。”
她率先朝樓梯走過去。
羅森站起身,安妮幾人立即看過來,目光憂慮不安。他微微點頭安撫,然後就跟在莉莉絲身後,朝樓上走去。
很快,兩人就到了3樓的小房間中,莉莉絲關上門,又朝小窗外仔細看了一圈,確認石屋外沒有怪物後,她伸手關上了窗,然後回身看向羅森,目光灼灼,在昏暗的房間中顯得異常明亮。
“羅森,你今後有什麼打算?”
“暫時還沒考慮這些,但總得先離開尼洛嘉德才行,城裡的怪物實在太多了。”
時間太短,羅森還真沒仔細想過這問題,但隱隱地,他覺得,在這個野蠻殘酷的世界裡,一味的逃避似乎並不是最佳策略。
莉莉絲立即道:“我卻仔細想過了。”
“哦,說來聽聽。”羅森靠牆站着,認真看着莉莉絲。
“我們不能逃,應該重建學院!”莉莉絲提出了一個非常大膽的想法。
羅森心中猛地一動,他順着莉莉絲話頭問:“重建學院?拿什麼重建?怎麼重建?”
莉莉絲緊緊盯着羅森眼睛:“靠你的力量!靠你的知識!那些怪物都從骨子裡害怕你,只要你在,就足以震懾怪物。你還掌握着大量奇妙的鍊金知識,可怕的炸藥,威力強大的火槍,神奇的藥劑,只要你在,我們就有希望重建學院,甚至能重新恢復尼洛嘉德城的榮光!”
羅森聽得眼皮劇烈一跳,不知爲什麼,他據地自己心跳也微微加速,額頭的動脈突突突直跳:“你憑什麼認爲我有這個力量?怪物這麼多,強大的怪物不計其數。我雖然殺了阿姆蘭,但他背後還有神秘的大領主。就算我能應對怪物,但我們新建的學院肯定不會受到王權的承認,到時候,火焰神教,科威爾王國都會來找麻煩,我們又該怎麼應付?”
他說這話時,眼睛望着身前的空氣,不像是在說服莉莉絲,更像是在和自己辯論。
莉莉絲卻沒有任何氣餒的樣子:“那又怎麼樣?總比一直逃避,到處流浪要好上十倍。如果我們今天逃離尼洛嘉德,那我們的敵人就能安心發展,他們的力量會越來越大,直到有一天,能輕易滅殺我們!但如果我們從一開始就對抗他們,我們就有取得勝利的希望!”
她每說一句,羅森的目光都變亮一分,當莉莉絲說完時,羅森的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輝,其中似乎燃燒着熊熊的火焰。
“你說的對!不能一直逃避了!”
莉莉絲的話就好像燈塔的光,一下照亮了羅森的思維,他徹底想明白了。
他雙手緊緊握成拳頭,凝聲道:“我們不能再依靠別人了,更沒法奢望敵人的憐憫!這個世界沉浸在濃濃的黑暗中,在這樣毫無希望的野蠻世界裡,想要光明,只能依靠自己手中的火把!”
“那你同意了?”莉莉絲大喜。
說真的,她剛纔只是抱着試一試的想法,在她預想中,她必須花極大的努力才能說服羅森,因爲在地下暗城的時候,羅森一直表現得十分不想惹麻煩的樣子,卻沒想到,不過寥寥幾句,羅森竟然就被她說服了。
她忽然發覺,她以前好像看錯了這個年輕人。
羅森輕輕嘆了口氣,低聲道:“事實上,不是我想這麼幹,我也不喜歡這麼幹,但一切都在告訴我,我必須這麼幹!我知道,這條路非常危險,非常艱辛,成功的希望也非常渺茫,但這卻是唯一的路!”
事到如今,他覺得他最初的想法十分天真。以前,他不想當領主,他不想經營自己的勢力,只想着成爲如牛頓那樣的科學家,在這世界傳播科學,但他卻沒發現,這個怪物肆虐的世界太危險,太動盪了,並沒有科學種子生長的土壤。
他想要達成目的,得先將科學生長的土壤給配製出來才行。
‘如今已經被逼到角落中,懦夫選擇投降,勇士選擇抗爭。我算不得勇士,但也絕不屈服!’羅森的心意越發清晰和堅定。
他伸手推開木門,又轉頭對莉莉絲道:“走,我們先去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