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xt之夢-6-2 9:35:10 本章字數:5983
天晚上,吳永成沒有在家裡吃飯,他趁着他的三姐夫來,得找他好好地談一談。
“三姐,今天做什麼好吃的了?晚上我在你們這裡搭個夥。”吳永成一進他的三姐家的大門,就放開嗓子喊了一聲。
推開屋門,三姐正和女子在地上逗着玩,他的三姐夫馬柳平躺在炕上,嘴裡叼着一支菸,翹着二郎腿,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嘴上叼着的香菸菸灰吊了老長,也不起來彈一下。
“五兒,來了,你想吃什麼?三姐給你這就去做。”吳永霞見弟弟進來了,連忙丟下女兒迎過來。
“這還用問嘛,五兒現在成了忙人了,好久也不來咱家了。你快去炒幾個菜,我和五兒今天晚上喝兩盅。真是沒一點眼力勁。”馬柳平從炕上坐起來,不滿地說。手一抖動,菸灰都落在了他的衣服上。他慌忙使勁地抖了幾下。
“三姐夫,我看你是不是對當初做出的、那個只生一胎的保證,有點後悔呀?”
酒過三巡,藉着一點醉意,吳永成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問馬柳平。
馬柳平“嘿嘿嘿”地乾笑了兩聲,“吱溜”地獨自端起酒盅喝了一口。
“我知道,你心裡現在說不定還在惱我當初給你出的那個主意。三姐夫,其實你就是現在想再生一胎,別人也不會再說你什麼的。過去的事情人們早已忘記了,就是記得誰還會追究前幾年的事情呢?更何況你如今又是鄉里的領導。不過再生一個,是男是女,可誰也說不準。你也是國家幹部了,知道這個生男生女主要取決於男人。是吧?!”當時小縣城裡還沒有B超設
“五兒,你個小娃娃,胡說些什麼呀?!”三姐害羞了。在吳永成的頭上拍了一下。
“三姐夫,你今年才二十五吧。算是咱縣裡最年輕的副鄉鎮級領導了,國家地計劃生育政策.現在可是越來越緊了。如果你還想再生育二胎,這個肯定是會要影響到你的政治前途。這個問題.你自己也要考慮清楚。我呢,有個想法想和你們商量一下。我在準備明年的時候,找一些人、託點關係,把咱們的女女送到省城讀幼兒園,三姐夫,你看怎麼樣?爲了照應方便,我想讓我三姐也跟着去,有可能地話,看能不能過幾年。把你的工作也調到省城附近,你看我的計劃合你地心思嗎?”吳永成躲過三姐的再次打擊,繼續說。
這種好事情,馬柳平哪能不同意呢?!
他高興得舉起酒盅,連和吳永成喝了三下。說不盡的感激:“五兒,我就知道你地三姐打小就沒有白疼你。三姐夫不是那沒心沒肺的人,你爲我們做的這一切,三姐夫都在心裡記着呢!!”
“三姐夫啊。我今天喝得有點高了,有些話說得難聽,你也原諒。你知道,我三姐打小就最疼我,我也不希望你待我三姐不好,啊,不好。啊!我能把你扶上去,也能想辦法讓你再下來,啊!話說得醜聽,可意思就是這麼個意思。三姐,你別掐我,我這句話早就想說了,一直逮不着空兒。誰要是敢欺負我三姐,我豁出命去也要收拾了他。啊!非收拾不可!三姐,你別哭,哭什麼呀,有你弟弟呢!啊......”
吳永成因爲惦記着將要開始的“嚴打”,草草處理完村裡的移交以後,連鄉里準備爲他開的歡送會也沒參加,就於第二天一早——六月二十二日,帶着昨天晚上的酒意,就急匆匆坐車趕回了省城。
中午十二點多,吳永成已站在了J省的省委大院門口。大院門口還是像往常一樣安靜,看不出有什麼異樣地動靜。
下午上班時,他準時出現在了自己的辦公室裡。他的辦公桌上薄薄地罩着一層灰塵,李林和何平的桌上也好不到那裡去。看來大家已適應了他的存在。剛離開一週多一點地時間,辦公室的衛生已經沒有人打掃了。也可能是工作太忙地緣故吧。
他過去拎了一下兩個暖瓶,恩,不錯,一個暖瓶還有半壺水,看來天太熱了,他們也覺得沒有水喝是不行的。
放下手裡的東西,吳永成先開始了緊鑼密鼓地衛生清理工作。
當他從樓下拎着熱水回來時,李林和何平也已經到了辦公室了。
“吳永成,你回來了。看這話怎麼說的呢,怎麼就讓你一回來就受累呢。我們來、我們來。”李林連忙上來接他手中的暖瓶。
“吳永成,你可回來了。郭勇來找了你幾次了。沒想到你和郭勇是一個班的同學啊。”何平走上前來,親熱地摟住吳永成的肩膀,“郭勇和我是從小一個院裡玩大的,你是他的好朋友,咱們以後也就是好關係了。以後你有什麼事情,找我。這省城裡裡還沒有咱辦不成的事情。你等着,我給郭勇先打個電話。”
郭勇回來了?不知道他留在北京了沒有?其他同學分配的單位怎麼樣啊?吳永成提前離開了學校以後,就一直沒有同學們的消息,打個電話又費事,還的轉到學校的傳達市或者老師辦公室才行,麻煩!不過按理說,起碼他們班的同學,應該都能分配到他們自己心中理想的單位。人家背景都硬啊!
不一會的工夫,郭勇滿頭大汗地跑過來了。
吳永成趕忙打了一個手巾把給他,讓他擦擦汗,這後生不賴,能處!才二十幾天的工夫不見,就惦記成個這樣子,夠意思!
過和郭勇的一陣問答,吳永成也知道了大部分同學們勇如願留京,不過不是什麼部紀檢委,而是人事教育司;馮霞回到了TJ市,進了市委辦公廳(她原來可是一直想搞專業的呀?看來是和吳永成驃上勁了);高保平也在對外貿易部裡,在辦公廳。其他同學各回各省。
時間不覺間已到了下班時間。吳永成要拉着郭勇去食堂吃飯,何平卻說他今天非要請客,既爲吳永成接風,也爲郭勇能留京表示祝賀。並且還表示晚上請大家參加一個舞會。
“什麼,這裡還有舞會?”吳永成感到奇怪了。那時候的風氣還不允許跳舞啊!
“這有什麼?他們有一夥人經常在一起跳舞,都是軍區、省委、市委的高幹子女。到了誰家。音樂一放,窗簾一拉,鄧麗君的《甜蜜蜜》就飄了出來。就跳上了。是吧,何平,我沒說錯吧?!今天也帶着我去玩一會吧。我還沒見過那個場面哪!”李林旁邊馬上揭開謎底。
李林原來在一個外地區地地委辦公室,來了省城一年多了,一直打不進人家的那個高幹子弟***裡。雖然他的父親在他們的當地,也是一位手握實權地地級領導。他也對這種上層的生活感到羨慕和嚮往,那是一個新生事物不斷進駐、但周圍環境依然保守的年代:交際舞、鄧麗君、紅旗車……這些不是普通百姓生活中可以夠到地東西。當時的社會意識中,交際舞就是耍流氓。鄧麗君是靡靡之音,但是對一顆青年的心來說,他又分明感受到這種生活方式帶來地那種自由而新潮的愉悅。雖說他只聽過何平在他面前賣弄過,但他也極力嚮往着那種生活。
“好吧,今天就帶着你也開開眼界。讓你見識一下什麼是交際舞。”何平大方地揮了揮手。
吳永成對交際舞卻不陌生。特別是他在北京上了幾年大學。他記得1979年。那個改革開放的第一年。這年~第一次出現在人民大會堂的聯歡會上。
舞會上,一對青年男女優美地畫着華爾茲的圈,女子與男伴的距離保持在20公分開外。他們臉上盪漾地幸福感覺。被當時的攝+捕捉進了鏡頭。女的名字叫蓋麗麗,著名演員,後來改名叫蓋克,可謂是十幾年以後大名鼎鼎啊。
青年演員蓋麗麗的優美舞姿,之後不斷的被人們提起,在那個國家級別地大型舞會上,人們嗅到了舞禁初開的味道。
當時參加舞會地人很多,是由國務院管理局組織的,一些領導幹部和部分文藝團體的青年都參加了。而在此之前,跳交誼舞是不被允許地,“文革”期間叫“封、資、修”。
那次大會堂的舞會是一個信號,但這已經足夠了。
正在跳舞的人們已經穿上了高跟鞋、喇叭褲、尼龍衫,燙了頭髮,手腕上帶着電子錶,大概還有人在說英語.
一場圓舞曲改變的不止是參加舞會的青年們,這個國家的所有人,都發覺世道開始變了。
那一年,北京修了新機場,機場壁畫裡還第一次出現了裸體女人;在廣州,中國第一家音樂茶座正式營業;《大衆電影》第一次在封底刊登了接吻的劇照;《讀書》雜誌創刊,開篇的文章叫,“讀書無禁區”。美國《基督教科學箴言報》眼裡,中國婦女們開始涌向百貨商店,在北京排隊最長的地方是理髮店。小。
改革開放之初,生鏽的國門剛剛透了一條縫,喇叭褲、鄧麗君、老電影、舞會,還有《加里森敢死隊》,就已經都涌進來了,大夥兒沒有一點思想準備,就“跟着感覺走”。
黨組織和居太厲害了,它針對中國人民壓抑了幾十年的情慾,連下猛藥,除非太監,誰能坐懷不亂?
一些大城市的街頭,時髦男女也敢牽手了,夜晚小路旁的樹林裡、花叢中,埋伏着一中互相撫慰,快活得跟
大會堂裡舞禁初開,民間一些時髦的年輕人,已經嗅到了肢體解放的味道,迪斯科悄然流行。
這個名字還是後來的舶來品,在當時,人們都把這種形如篩糠的運動,叫做搖擺舞。
公園裡開始有大膽的年輕人試着搖擺。在那個夏天地頤和園,一些北京的時尚青年,西服,蛤蟆鏡。腳蹬懶漢鞋使勁扭動着。他們的舞蹈引起了遊客的圍觀,板磚錄音機裡放地音樂是“阿里巴巴是個快樂的青年”。圍觀的人心情都比較複雜,看得很過癮。又挺犯怯。吳永成清楚地還記得在北京火車站、他第一次見到高保平時,他就是那副打扮。
那時候交誼舞僅在小範圍裡、男女之間,私下保持着距離。搖擺舞更是時髦到極致地年輕人才敢爲之的體驗。
有的文藝青年們感覺沒什麼勁,開始感嘆人生地路怎麼越走越窄,年輕人們四處想找些樂子,於是就有了後來的圓明園露天舞會。
起先是1980年的清明節,一幫文藝:l|括四月影會和星星畫展的青年藝術家、詩人北島、芒克以及後來的第五代導演何羣。吳永成也跟着高保平去過幾次。
那些人去那邊玩,聊天,跳舞。後來,吸引的人
多。思想比較開放的年輕人都去那裡扎堆,露天舞會式,年輕人們只是要一個固定的思想交流之地。
在露天舞會上,圍觀地人羣明顯要比下場嘗試的人多。圍觀者包括身穿卡其布制服滿眼豔羨的工人和拿着相機充滿好奇的老外。舞場中間明顯要時髦得多,已經開始有男人穿碎花襯衫和白色體恤。那基本上屬於當時最扎眼的打扮。
整個舞會地音樂伴奏。皆來自於一部單卡錄音機。被年輕人們形象地稱爲板磚,牌子是三洋地,價錢在260到270。相當於當時一個普通幹部半年地工資。
北京的時髦姑娘喜歡去櫻桃溝跳舞,那裡櫻花爛漫,且不太招搖。她們中間流行清一色的打扮。花陽傘、綠軍褲、針織毛衣,以紅色和黃色爲佳。
那是1980年地中國。那一年人們第家手裡沒錢,消費品奇缺。
當時的年輕人樂於用詩意裝點生活。一個國家話劇院的電工,在公共廁所裡可以詩意地用毛筆寫公告:誰若把燈摘走,本人不再裝燈,讓廁所重歸黑暗。毛筆字顯然是練過地,總算找到機會表現。總之,那時候,物資還挺貧乏,青年嚮往美好。
民間舞會潛行了有一年多,到了19806月,時風陡轉。
公安部和文化部聯合下發了《關於取締營業性舞會和公共場所自發舞會的通知》。當時,根據公安部地調查,全國各大城市均出現在公園、廣場、飯館、街巷等公共場所,男女青年自發聚集跳交際舞的現象,圍觀羣衆多時竟達萬人,給社會治安帶來了不少問題。
《通知》將跳交際舞視爲“舞姿低級庸俗、傷風敗俗”的娛樂項目,人民羣衆反映強烈,堅決要求取締。並對營業性舞會地主辦者依據《治安管理處罰條例》給予治安處罰,嚴重的以“妨害社會管理秩序罪”追究刑事責任。
與此相伴隨的是,首都機場的裸體壁畫《潑水節》被用布遮蔽,發表接吻照片的《大衆電影》也遭受了讀者的批判。
一時間,交誼舞處境不妙。思想界乍暖還寒,身體解放的羣衆基礎並不牢靠。那時的報紙上,就曾產生過集體討伐交誼舞的一番討論。
公園管理者站出來說,許多年輕人在公園跳舞,到了夜裡還不肯走。他們違反制度,他們破壞公共財物、文物、綠地花壇,他們動作猥褻、語言粗魯,最後發展到辱罵、毆打公園的工作人員……
那兩年社會治安不太好,人們對於社會風氣的普遍擔心,集中到了交誼舞上。穿着時髦,幾乎成了流氓的代名詞,跳交誼舞,被指責爲第三者插足。
那時候,婦女的地位還不高,孩子們編排跳交誼舞的女士,有一句流行的順口溜,“XXX的老婆十八歲,參加了美國的搖擺隊……”
而現在何平他們說的這種舞會,不是人們常說的那種家庭舞會嗎?吳永成對於這個家庭舞會卻是相當敏感的。他前生時看過一本資料,好象有個唱犯人歌出名的前電影明星遲志強,就是在八三年栽在家庭舞會、跳貼面舞上的。
那時侯,跳舞都算超前了,跳貼面舞就是太超前了,而過分超前就是犯罪。
隨便找了個國營飯館,吃過晚飯以後,何平就着急得在飯店裡的公用電話上就開始聯繫了。他得在這幾位跟不上時代潮流的傻冒們面前露一手呀。
可事情偏偏不湊巧,他聯繫的幾位公子哥、大小姐們,今天一個也不在家,不知道竄到哪裡去了。
“怎麼,是不是又吹牛了?嘿嘿,你呀,就會在我面前瞎白呼。一鬧真格的,準下軟蛋。”李林在一旁見沒什麼希望了,給何平來了個激將法。
何平一咬牙:“走,我帶你們去一個更好玩的地方去。不過這事情誰也不準露餡啊。”
吳永成心想:壞了,這傢伙不是狗急跳牆、要帶他們到什麼有暗娼的地方去吧?馬上他就被自己這個奇怪的念頭暗暗笑壞了,這個時代大城市裡哪有那種玩意呀?!
何平帶他們去的地方,也是一個地下家庭舞會,不過不是那一幫高幹子弟們開的。是在他們戲稱的一個叫“黑道教母”、人稱“老馬”的三十歲出頭的寡婦家裡。
一路上聽何平介紹,那個馬寡婦長相一般,卻是地下社交界的中樞神經。天一黑,各路人馬就悄無聲息地聚到她家。
吳永成他們到了時,已經就有一些人挪開桌椅,騰出空間,在鄧麗君若隱若現的軟歌中,鬼魂一樣舞起來。
吳永成他們一到,老馬見何平帶着新人來了,就主動上前打招呼,聽李林說他不會跳舞,就自報奮勇充當他的舞蹈教師。
吳永成和郭勇一時沒有下場,只在旁邊冷眼相觀:其實,他們跳的這種舞,並不需要任何技巧,所謂貼面舞,就是借個舞摟抱抱,似動非動地陶醉而已。
何平一到這裡,便熟門熟路的拉了一個女伴,去享受溫柔了;只是李林初學乍練、又有些不好意思,勾腰駝背的,勉強讓墊腳的老馬吊住他的脖子,顯得吃力而滑稽。“郭勇,這個地方咱們不能呆,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