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秦真起了個大早,瞧着冰箱裡沒什麼存貨了,就在樓下的包子店裡給程陸揚買了包子和豆漿。
結果到了公寓時,程陸揚開門看見她手裡的東西之後,黑着臉又把門砰地一聲關上了。
秦真氣絕,大清早的給他買早餐,結果吃了頓閉門羹是什麼意思?於是朝着門鈴猛按,直到屋裡的人再次黑着臉把門打開,沒好氣地吼她的名字。
趕在他炮轟她之前,秦真率先開口:“程陸揚你太沒有禮貌了!我大清早不辭辛勞地替你送早餐來,你就是這麼對我的?謝謝都不說一聲就算了,居然還當着我的面把門給關了,你父母沒教過你什麼叫做禮賢下士嗎?”
程陸揚的視線停留在她手裡熱氣騰騰的包子和豆漿上,“我從來不吃這種不健康的食物。”
他是真沒想到餓着肚子等了半個小時,居然等來她在路邊攤買來的包子豆漿。
沒跟他計較那出類拔萃的挑剔能力,秦真鑽進了屋子,“行了行了,下次我不送這個了,主要是冰箱裡沒存貨,也沒辦法親自做早餐。”
她替他拿了盤子和筷子,笑眯眯地擺上了桌,還把自己那一份也擺了出來,“一起吃!”
誰知道程陸揚看都不看她可愛的包子,徑直走到電磁爐前面開火,單手從櫃子裡拿了一袋手工拉麪出來,然後又往鍋裡接水。
“怎麼了?”秦真走上前去,“湊合一下不行嗎?幹嘛非得自己做?也不嫌麻煩!”
程陸揚瞥她一眼,“外面的包子用的是什麼肉你知道嗎?循環使用的食用油裡有多少致癌物質你知道嗎?麪粉發酵的時間太長會發酸,添加化學物質可以抑制酸味你又知道嗎?”
“……”
“聽說我家樓下以前有個小孩特別喜歡吃包子。”
“然後呢?”
“然後他死了。”
“……”
程陸揚又不理她了,自顧自地做自己的事,秦真百無聊賴地坐回餐桌前,拿起包子咬了一口,最終還是沒有繼續吃。
他都說得那麼可怕了,吃得下去纔有鬼了!
她發着愣,單手撐着下巴看程陸揚做飯。哪怕只有一隻手,他的動作也嫺熟好看,顯然廚藝不會差到哪裡去。
鍋裡煮着拉麪,另一隻電磁爐上則是熱得剛好的橄欖油。他把雞蛋打入了油裡,扔掉蛋殼後,又用左手端着平底鍋晃了晃,一股雞蛋的香氣頓時在空氣裡瀰漫開來。
秦真看得出神,驚覺像程陸揚這樣的大少爺竟然會做飯,並且動作還這麼熟稔,簡直出人意料。當然,最吃驚的莫過於在他單手完成這一切之後,端着自己那碗麪坐到餐桌前面來,還冷淡地對她說了句:“面煮多了,自己去鍋裡盛!”
而秦真走到爐子前面時,卻發現鍋裡的面不多也不少,恰好可以再盛一碗。色澤好看的番茄與金黃色的雞蛋平鋪在淡黃色的拉麪上,光是看着也快流口水了。
她端着面走回餐桌,又看了眼無人問津的包子豆漿,果斷埋頭吃麪。
味道非常好,還很有家的味道,秦真擡頭看着程陸揚姿態好看地吃着面,忽然明白了昨晚他爲什麼氣呼呼地關掉冰箱。
她笑着誇他:“真的好好吃!程總監你的手藝簡直快跟高級餐廳裡的大廚媲美了!”
程陸揚瞥她一眼,“說得就跟你在高級餐廳裡吃過番茄蛋面似的。”
秦真笑眯眯地望着他,也沒點破他驟然緩和的緊繃面容和臉龐上那點微微的紅色,又狀似不經意地補充了一句:“你肯定比方助理能幹多了!”
程陸揚的心情在經歷了包子事件的低谷以後,再創新高,跟着太陽公公一起飛上了樹梢。
其實也不是很難接近的一個人,嘴裡說着比誰都刻薄尖酸的話,可是行動卻總是體現出了他的言不由衷。
秦真漸漸發現了程陸揚的秘密。
因爲他的手受傷了,方凱家裡又有個體弱多病的母親,也不方便家裡和老闆這邊兩頭跑,於是出於愧疚和感激心理,秦真便承擔了照顧程陸揚的部分責任。
包括送早餐,偶爾往他家跑一次,替他洗洗衣服、打掃房間之類的。
出人意料的是像程陸揚這種有錢人居然沒有請保潔人員定期打掃屋子,問起這個問題時,他只是嫌惡地說:“不習慣陌生人在我家裡東晃西晃。”
秦真在受寵若驚地意識到原來自己還不算是陌生人之後,又對他的瞭解多了幾分,原來大少爺也有自己收拾屋子的好習慣。
在程陸揚手臂受傷的第三天晚上,秦真接到了他的電話,他在那頭語氣急躁地讓她過去一趟,具體也沒說是因爲什麼。
秦真一頭霧水地趕過去,卻發現程陸揚尷尬地拎着褲子,說是皮帶和拉鍊卡住了,而他一隻手根本解不開。
看着程陸揚那種屈辱的表情和“老子要不是找不到人了絕對不會找你”的眼神之後,她開始止不住地笑,眼見着程陸揚一張英俊的臉漲得通紅,最終一邊笑得渾身顫抖,一邊哆哆嗦嗦地伸手去幫他解皮帶扣。
程陸揚一忍再忍,卻見她因爲笑得渾身發抖而導致動作不利索,解了半天都沒解開,反而在他十分尊貴且無人敢冒犯的部位磨蹭良久。他一把捉住秦真的手,惡狠狠地吼了一句:“你是故意的吧?”
“啥?”秦真擡頭問他。
程陸揚的眼睛幾乎可以噴出火來,“你是故意想摸一摸我家程驕傲吧?”
一句話笑得秦真死去活來,坐在地板上壓根站不起來,她邊笑邊喘着氣,“程驕傲?怎麼不叫程自豪?”瞥了眼他的腰部以下,她繼續作死,“男人只有硬氣才能驕傲起來,你現在這樣子看不出什麼,頂多只能叫程靦腆啊……”
程陸揚掀桌而起,恨不得掐死這個女人。但高貴如他,怎麼能髒了自己的手?於是果斷用左手拉着秦真往門口走,開門把她往外一扔,然後砰地一聲合上了門。
眼不見心不煩!
豈料門外忽然響起了敲門聲,伴隨着一聲比一聲大的深情呼喚:“程陸揚!你的皮帶還沒解開!”
“程陸揚!你是不是要上廁所啊?你家程驕傲需要我!”
“程陸揚——”喊到第三聲的時候,大門霍地開了,程陸揚氣勢洶洶地伸出完好無缺的左邊爪子,一把把她揪了進去。
“給我閉嘴!”他捂着秦真的嘴,惡狠狠地把她扔在沙發上,“你故意丟我人是不是?”
喊得那麼大聲,整個樓道里都回蕩着她的聲音,只要有人路過就保準會聽見,他的一世英名也會毀於一旦。
而秦真笑得肚子痛,看他暴躁成這樣,終於大發慈悲替他解開了皮帶扣,拯救了深陷水深火熱中的程驕傲……或者說是程靦腆,誰知道呢?
程陸揚很憋屈,也不知道是被尿憋的,還是被秦真氣的。
*
原本五月初的時候就說好要開同學會,然而因爲相隔十年,曾經的高中同學各奔東西,哪裡有那麼容易全部通知到?於是一拖再拖,一直到了六月的尾巴上,姍姍來遲的聚會終於到來。
同學會的那天上午,秦真一如既往地在辦公室裡彙報這一週的客戶要求,程陸揚則坐在桌後聽着。結果她說着說着,忽然卡住了。
程陸揚擡頭看她,卻只見到她愣愣地盯着手裡的資料神不守舍的樣子,面上帶着難以置信的表情。
他問:“怎麼不說了?”
秦真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然後才若無其事地繼續念着資料上的信息:“世紀花園一期13號樓,戶型大小一百四十七平米,躍層式……”那些再熟悉不過的信息一個字一個字被她念出了,然後終於輪到了令她顫動不已的那一欄,“客戶姓名:孟唐。”
說完這幾個字,整個辦公室都安靜下來。
秦真怔怔地盯着紙上的字樣,覺得世界真是太奇妙了。
居然是他?
在之後的客戶信息彙報過程中,秦真頻頻出岔子,不是這裡唸錯就是那裡遺漏。
程陸揚皺眉,不客氣地質問她:“你昨晚沒睡覺?”
“……不是。”
“精神狀態糟糕成這樣還來上班,你的職業素養在哪裡?”
秦真強打起精神來,望着總監大人又一次強勢起來的氣焰,趕緊道歉,“下次不會了!”
她看了看錶,已經十點過了,同學會雖然定在十二點開,但畢竟去得太晚也不好。於是跟程陸揚請了個假,“我中午有點事,今天暫時進行到這裡行嗎?”
程陸揚掃了她一眼,“看你這狀態,留在這裡也只是浪費我的時間。”
意思很明顯:你可以滾了。
秦真早就習慣他那張嘴了,出門之前不忘提醒一句:“今天已經到了複查的時間了,記得去準時醫院啊!”她還擡了擡右手示意。
程陸揚說:“工作的事情記得不牢,這些瑣事反倒一件不忘,看來你們公司給你的工資確實太少,讓你怨念成這樣!”
秦真哈哈笑着,朝他揮了揮手,“那我先走啦!”
而程陸揚倚在靠背上,看着自己“殘疾”了將近一個月的右手,想起秦真爲他做牛做馬了這麼長時間,眉毛稍微鬆動了些。
吃苦耐勞,任勞任怨,做事情手腳麻利,脾氣也很好,其實還是有優點的……只是體現得不夠明顯。
*
出了公司,秦真深吸一口氣,打車去了白璐家裡。
開門的時候,秦真被白璐嚇了一跳。眼前的美人兒穿着黑色的真絲長裙,腰際收得十分巧妙,將豐-乳-纖-腰都給襯托得十分好看。不過可怕的是她臉上的面膜,慘白慘白的怪是滲人。
一見她還穿着職業裝,白璐就開始翻白眼,“我說秦真你還真真是條漢子!這麼多年纔開一次同學會,你就打算穿這樣去見人?”
“我今天還上班呢,剛從程陸揚那裡直接過來的。”秦真走進廚房倒了杯水,還沒喝完就被白璐強行拉去了臥室。
白璐把她惡狠狠地按在梳妝檯前面坐下來,指了指上面的一堆瓶瓶罐罐,“自己先打個底,我去給你找衣服!”
她和秦真的身材差不多,一米六左右的個子,只是秦真比她要稍微瘦一點。
就在她翻箱倒櫃的時候,秦真一邊拿溼巾擦臉,一邊說:“隨便挑一件就行了,化妝其實也可以免了的,反正我也不會久留。”
她已經打定主意,這次去就是看看各位老師,特別是她的李老師。午飯吃飯就走,不會多留。
畢竟當初那個火箭班裡就她一人沒有上大學,其餘的多多少少也在各行各業都取得一定成就,最不濟也是個白領,像白璐一樣。她一個低端房地產公司跑業務的小職員,雖說表面上還被稱爲是秦經理,但大家都是出入社會已久的人了,不會不知道她的真實情況。
她不想表現得格格不入,或者直白說來,在這樣一羣精英里,她其實很自卑。
白璐替她找了一套白色的小裙子,Ochirly的無袖套裝,胸口綴着蝴蝶亮片,簡單大方。秦真皮膚白,也適合穿這種清新的風格。
待秦真換上衣服之後,她一邊替秦真化妝,一邊說:“你留多久,我也留多久,反正咱倆肯定得一直待在一起。”
也不多說,簡簡單單一句話就表明了她的態度——不管怎麼樣,她都會陪着秦真。
好朋友也許就是這樣,很多時候不會甜言蜜語地哄你,甚至偶爾還會鬥嘴吵架,可是她永遠能從三言兩語裡聽出你此刻的心情,然後用最平常最不起眼的方式安慰到你。
秦真笑着從鏡子裡看了眼白璐,“嗯,我知道。”
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也有漂漂亮亮的好處,畢竟這一次的同學會無可避免地會見到那個人,她心心念唸了那麼多年,也不會希望自己以一副邋遢的形象出現在他面前。
秦真看着鏡子裡慢慢漂亮起來的自己,苦笑了片刻。
她也就只有這張臉還對得起觀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