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攻略精神病反派 11
攻略精神病反派【11】
“這球拍有問題。”
語琪沉默了片刻,還是決定迴避這個令人尷尬的話題。
於是,她若無其事地轉向一旁的幾名患者“你們有不用的牌麼?”
從剛纔他們開始打乒乓球開始,那幾位患者就以一種看精神病的眼神看着戚澤,尤其是他連續發了六次球的時候,他們的眼神就是‘果然是精神病’幾個字的最佳詮釋……儘管他們自己的精神也有些問題。
語琪在患者中的威信還算不錯,而在並不犯病的時候,很多患者的意識是很清醒的,所以她問了一句之後,便立刻有個患者將散亂的撲克牌收拾了一下遞給她,順便低聲問她,“那個是新來的?”
她順着這個患者的目光看過去,果然看見戚澤的背影——他正被另一個患者纏着,兩人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可能是戚澤來了之後就一直住在單人房不出來的緣故,很多患者都不認識他,只以爲他是剛進來的。
隨意跟那個患者聊了幾句之後,語琪拿着牌朝戚澤走過去。
遠遠地便聽到那個患者問他,“你看我這幅畫怎麼樣?”
其實很多精神病都很有意思,比如這一個——他經常在‘娛療’的時候一個人畫畫,不打擾別人也不用護士看着,算是非常讓人省心的病人。但一旦他完成了他的畫作,麻煩事情就來了——他會抓住每一個路過的人,逼迫他們發表一番評論,不讓他滿意的話就不讓走。
如果他纏住的是別人,那麼毫無疑問,倒黴的肯定是被纏住的那人——但如果被拉住的人是戚澤的話……誰更倒黴還真不好說。
說真的,語琪更同情這位患者,想也知道在秀智商失敗之後戚澤的心情會多糟糕,他這擺明了是撞在了槍口上,能聽到好話才叫奇怪。
果然,戚澤煩躁地皺了皺眉,不耐地瞥他一眼,“什麼怎麼樣?”
那人還不知道自己的行爲等同於找罵,仍得意洋洋道,“你應該看得出,我是個極爲優秀的畫家,無論是對於色彩的把握還是對於結構的體悟,都堪稱完美——而這些特質,在這幅油畫上體現地最爲明顯,是的,這幅《走廊盡頭的洗手間》一定會成爲我的代表作——”
“等一下——”戚澤快速地勾了一下脣,輕蔑地笑了一下,“油畫?”他頗爲欠扁地微微一笑,“你管這種連幼稚園三歲小孩的隨手塗鴉都比不上的玩意兒叫做油畫?你真正明白什麼叫做油畫麼?”
“我當然明白!我是個天才,我就是爲油畫而生的,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比我更懂它!”
看到那位患者的情緒明顯十分激動,爲以防萬一,語琪立刻上前,只是還未來得及說什麼,戚澤就已經開始語速飛快地嘲諷道,“那麼你告訴我擺在你手邊的那一盒兒童蠟筆是幹什麼的?用來j□j那愚蠢的鼻孔麼?——真正的油畫需要用到顏料、松節油、畫筆、畫刀、畫布等等……如果真的如你所說,用那種劣質蠟筆在一張只夠資格打草稿的白紙上胡亂畫一通就算油畫的話,那麼我可以告訴你,從垃圾堆裡隨便揀出點爛魚臭蝦攪拌一下,你也可以算作一個世界一流的廚師了。”
語琪和那個患者同時陷入了難言的沉默,片刻之後,她實在是忍不住湊到戚澤耳旁,“……太刻薄了,你多少收斂一下。”說罷她乾咳一聲,轉向那個患者緩聲道,“別聽他的,我就覺得你畫的很好,非常……”她盯着那副酷似兒童塗鴉的《走廊盡頭的洗手間》看了足足三秒鐘,纔想出一個不那麼有違良心的讚美詞,“——有創造性。”
她說完後略有些心虛地迴避了那患者的目光,偏過頭去看着戚澤低聲解釋道,“畫材簡陋是我們資金不夠的緣故,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或許是戚澤太過招人厭,那患者現在看語琪的眼神簡直是俞伯牙看鐘子期,頗有天上地下只此一個知音的意味。
“這不是畫材的問題。”戚澤明顯還是不打算放過他,冷冷地道,“真正的問題在於——他明顯沒有到達那個水平,還要來侮辱這門藝術,簡直可笑。《走廊盡頭的洗手間》?他怎麼不畫一幅《精神病院裡的蠢貨》?不用別人做模特了,他只要對着鏡子來一幅自畫像就足夠了。”
見他越說越過分,語琪只得放棄剛纔的柔化政策,緩緩肅起神色,“戚澤,藝術沒有好壞對錯,只有被人欣賞與不被人欣賞的區別,哪怕你再看不上的畫作,或許也會有人真心覺得它是無價之寶——你不能這樣簡單地下斷言。”
不知何時,這已經轉變成了兩人間的討論,那個患者抱着他的寶貝畫紙茫然而無辜地坐在一旁,像是一個觀看父母吵架的天真孩童,臉上滿是不解的困惑神色。
“我承認你說得有些道理,僅僅限於那句‘藝術沒有好壞對錯,只有被欣賞與不被欣賞的區別’這句。”戚澤多少收斂了一些面對那患者的趾高氣昂和刻薄,神情和語氣都軟化了許多,只是仍滿含不屑,“但是對於他和他那所謂的大作,就算是一個對藝術和繪畫都毫無瞭解的普通人都可以看得出,那跟三年級的小學生隨手塗兩筆的玩意兒是同一等級的。”
其實語琪心中也是這樣想的,只是她更想問他爲什麼要和一個精神病患者斤斤計較……但出於種種考慮,她到底還是沒開口。
沉默了片刻,她緩緩道,“戚澤,你還記不記得你跟我說過,那些所謂的正常人將自己認爲對的強加到別人身上——這樣的行爲不但野蠻而且粗暴?”
他略帶詫異地看她一眼,像是發現了一隻會爬樹的豬仔,“我沒有想到,你的記憶能力還算不錯。”
“……謝謝。”語琪看他一眼,緩和了一下面部表情,“那麼,或許你現在對他的這些評價,在某些程度上就像是你自己所說的一樣,將自己認爲是對的強加到他的身上——你覺得呢?”
戚澤皺起眉,“你把我和他相提並論?他們覺得我奇怪是因爲我的智商和思維對他們而言是永遠到達不了的峰巔,而他——他頂多就是一個精神病。”頓了頓,他刻薄地挑了挑眉,“不,既然他已經在這裡了,那麼很顯然,他就是個精神病。”
語琪沉默地看着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而被黑了個底朝天的那人卻絲毫沒有自覺地捧着他的畫湊了過來,興致勃勃地問她,“你覺得我這畫值多少錢?能不能賣到十萬塊?”
對面的戚澤嘲諷地勾了勾脣,“你倒貼十元都不一定有人願意要。”
“……你們兩個,都少說兩句。”語琪頭疼地將那個患者按到一旁的座位上,然後拉過戚澤繞過兩張桌子在角落裡坐下。
她從來都知道他只是嘴巴壞但心不壞,但是有的時候從他嘴裡冒出的話實在是太欠揍了——如果再繼續這樣下去,毫無疑問他會得罪身邊的所有人,就算僅僅是作爲普通朋友,也有對他進行勸說的義務。
語琪斟酌了片刻,看着他的眼睛低聲問,“從你記事起到現在,有沒有人曾用一些不好的詞形容你——比如奇怪的傢伙或者……精神病?”
戚澤沉默地看了她片刻,緩緩移開了視線,故作無所謂地撇了撇脣角,“嗯,神經病、怪胎、瘋子、變態……從小到大就是這些詞,毫無新意——反正在他們眼中,我就是個孤僻古怪腦子有問題的傢伙。”頓了頓,他冷淡地勾了勾脣,“這就是人類,一旦出現了他們無法理解的事或人,不會去反思自己,只會否定他人。”
儘管他的語氣十分輕描淡寫,但語琪還是有些心軟,原本還帶着些嚴肅的語氣不知不覺地便放緩放柔了,“無論如何,聽到這樣的話都不好受對不對?——他的確是這裡的病人,但是當面這樣稱呼他也是不禮貌的。”她溫和地道,“比如那些曾經這樣說過你的人,就很無禮。”
戚澤擡起眼來同她四目對接,漆黑的瞳仁烏沉沉一片,沒有多少感情波動,但是不知爲何語琪還是覺得這個眼神有些像是受了傷的動物,帶着一種並不聲張的、深藏的、沉默的委屈——就像是無緣無故被人欺負了的大型犬,無力地聳耷着雙耳,尾巴低垂着蹲坐在你面前,渾身上下都散發着低落的氣息,讓人特別想在他腦袋上安慰地輕輕撫摸上幾下。
他並不作聲,盯着她看了許久才緩緩道,“他們憎恨我遠高於他們的智商。”頓了頓,又語帶刻薄地開口,“當然,我也憎恨他們非比尋常的愚蠢。”
語琪輕聲勸道,“或許他們只是不理解你的世界,就像你不能理解那個患者的世界——但無論能否理解,至少都該給予對方尊重。”
戚澤看着她好一會兒,才反應遲鈍地道,“所以……你說了這麼多,意思是要我尊重他?”
她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看着他道,“你看過他的病歷,但應該不知道他家裡具體的情況——他被送來的那年才十八歲,剛剛被美院錄取,但由於母親重病,家裡所有積蓄都付了醫藥費,他父親爲了湊齊供他上大學的錢只有四處借債,同時自己一天打幾份工。而這樣過了半個月後,他父親便因過於勞累而突發心臟病去世了,母親本就病重,沒拖幾天也去了。一個年僅十八的少年無法承受這樣的打擊,一夜之間便瘋了。若不是他姑姑還算有錢,將他送來了這裡,或許他現在便是在街上乞討的流浪漢了。”
在她說完之後,戚澤沉默了許久,漆黑的瞳仁中翻涌着複雜的情緒。片刻之後,他猛地站起身,一言不發地走去跟那個患者低聲說了幾句話,然後從他手中拿過那張畫紙,撿起桌上那剛剛被他稱爲“兒童蠟筆”的東西開始低頭修改起他那副《走廊盡頭的洗手間》來。
語琪往後靠了靠,窩在座椅中看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
大約十五分鐘之後,戚澤將修過的畫交還給他,鎮重其事地跟他又囑咐了幾句,才起身走回來。
“你剛纔跟他說了什麼?”語琪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那個患者,“你往這走的時候,他一直茫然地看着你的背影。”
戚澤沒有作聲,臉上浮現出幾絲尷尬的神色,他十分生硬地從她手中搶過撲克牌,面無表情地道,“我們只有兩個人,玩什麼?二十四點?”
“你竟然知道二十四點?”她笑了笑,並不被他拐走話題,“你到底跟他說了些什麼?”
戚澤擡眼看了她片刻後移開了視線,略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我說他畫得很好,如果以後每天堅持畫一定會有進步……”
他話還未說完,語琪已經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笑夠了之後將桌上擺着的一盤點心推向他,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做的不錯,你的獎勵。”
“……”戚澤低頭看了看那疊小點心,危險地眯起了眼睛,“你什麼意思?”
她忍笑道,“沒什麼意思,我只是覺得你越來越可愛了。”頓了頓,她挑了挑眉,“我以爲你最多會過去道個歉——原來你比我想象中還要心軟。”
他盯着她看了片刻後,緩緩地垂下視線,“不是心軟,只是覺得你說得有些道理——比起他來,我要幸運得多。”
語琪聞言不動聲色地直起了上身,以爲他下一句就是‘至少你懂我’這樣的句子,誰想到他的下一句卻和她半點干係都沒有——
“至少,我遇到了一個能夠理解我的教授。”他罕見地在提到一個人時,沒有露出半分輕蔑的神色,反而眼中帶着全然的敬重。
這是他第一次跟她提到在國外的事情,所以語琪聽得格外認真。
她第一次聽到他堆了一個以上的褒義詞在同一個人身上,據說這位地質災害方面的權威學者大方、和藹、有學問,並且是那些美國人中少數具有英國人的氣質和教養的——他會這樣夸人而不含半絲嘲諷實在是一件令人驚訝的事情。
語琪對此頗感興趣——若是能學會那教授的一星半點,對完成任務肯定有好處。
——如果說戚澤也會有崇拜的人的話,那麼這位教授肯定是唯一的一位。
事實上,在他的描述之下,就連語琪也很難不起崇拜之心——作爲一位國際知名的學者,他在學術上的造詣十分深厚,除此之外,他還十分博學,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甚至對一些各地風俗和趣聞軼事也瞭如指掌——在這一點上,戚澤倒的確像是他的得意弟子,兩人同樣對於其他領域的知識廣泛涉獵。
而與戚澤不同的是,他幽默、風趣並且親切,爲人隨和,絲毫沒有架子——似乎戚澤只在諷刺人這方面學到了他的幽默感。
戚澤並沒有提到爲何這個教授對他而言如此特別,但是語琪多少能夠猜得到——如果在所有人都疏遠你排擠你的時候,有個堪比完美的長輩提點你、栽培你、表示出他對你的重視,視你爲得意弟子……即使是戚澤也不免產生‘士爲知己者死’的心理。
聽他講完之後,語琪半眯着眼睛,試探性地道,“既然你的教授這麼好,你爲什麼突然回國了?”
戚澤沉默地垂下了眼,定定地盯着他手中的撲克牌,修長白皙的手指無意識地在牌面摩挲,黑沉沉的瞳仁彷彿幽暗的深海,深不見底。
“戚澤?”
他嗯了一聲,卻並不作聲。
就算是個傻子,這時也看得出來他不想回答了,語琪也識趣地不再多問。
但是心裡有個直覺告訴她,戚澤患病的原因,應該就跟他突然回國的原因有關,而不知爲何她總覺得這其中一定有那個教授的因素在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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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劇透】
戚澤忽然像想起什麼一樣挑了挑眉,“一直想問你一個問題。”
“嗯?”
戚澤往椅背上靠了靠,像是一隻高傲的暹羅貓一般優雅地擡起下巴看她,“你是不是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