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蓁莞等到凌晨2點,紹鑰仍沒回來。他在外時她從不打電話,但今天實在反常,一是從來沒有這樣晚過,二是他居然不主動打電話,而且紹韓也不知去向。在接到紹振一第三次電話後,她斷然撥打紹鑰手機。 響了許久,差不多在她以爲他不會接起的時候,聽筒裡傳來他的聲音:“我有事。我不回去。你睡吧。”他並沒等她說話,立即就掛斷了。 尹蓁莞捏着電話,先發怔,然後莫名的起了一種慌,她急忙去敲紹檢的‘門’。紹檢睡眼朦朧的起來,看這個一向鎮靜的四嬸神‘色’驚惶,立時清醒,急問:“怎麼了?四嬸!”“你找到肖凌。” 肖凌的電話也是無人接聽。 尹蓁莞慢慢坐下來,忽覺她對紹鑰的瞭解太少了,比如現在,她根本無法判斷他爲了什麼事不回來,爲‘私’情?爲義氣?還是爲工作?她連大方向都找不準,作爲一個妻子,真是不該。 紹檢放下手機,看尹蓁莞神‘色’變幻,再想紹鑰如此深夜還不回來,遂要替他開脫開脫:“四嬸,最近公司事多,四叔一定忙着了。”尹蓁莞明白他的意思,點點頭:“你睡吧。” 回房後她給紹振一回了電話,告之紹韓和紹鑰在一起,讓他放心。她只能這麼判斷了,她知道即使她再打過去,紹鑰也不會接,他剛纔的口氣煩躁得像是另一個人。 她毫無睡意,枯坐到太陽東昇。 紹檢也沒再睡好,早早起了,看紹鑰仍未回來,他也真急了,揹着尹蓁莞四處打電話,就是找不着人。最後,他只得直撥紹鑰。“正好要找你。你買一塊墓,要好,要快,今天辦好。” 紹檢怔住,剛想問,那邊已傳來盲音。他立即換衣要出‘門’,臨行又趕緊跑到尹蓁莞那裡說:“四嬸,四叔的朋友去世了,所以沒回來。”“是誰?”“四叔沒說。” 尹蓁莞想不出頭緒,遂帶着豆寶往紹振一處去。 紹韓也是沒回來。尹蓁莞直接去紹振一的書房,只說是兩人的朋友突然故去,他們要幫着料理,所以還得耽擱一些時候。
紹振一沒直接問話,停了好一會兒,重複一遍:“朋友?” 尹蓁莞立時後悔疏忽,這個藉口用給紹鑰沒問題,用在紹韓身上實在是太牽強了,紹家的人他都很少應酬,怎麼可能應到外面去。何況誰不知道,他哪裡有什麼朋友。尹蓁莞微微低了頭,有點侷促。但紹振一沒再追問:“你去看看你伯母,別提紹韓。” 尹蓁莞出來,忽想到一人,她就覺身上一涼,‘腿’僵得彷彿走不動。緩了好一會兒,她急忙往鄴琯房裡去。值夜班的護士正守在‘牀’邊,鄴琯似還在熟睡,她忙將那護士拽出來,急問:“林曦昨天什麼時候走的?”“6點。”“今天她來嗎?”“來呀,她沒說不來。”“你有她電話嗎?” 尹蓁莞確定了林曦正要出‘門’,她定了定心,慢慢坐下來,百思不得其解。 中午剛上桌,家裡保姆終於打來電話,說先生回來了。尹蓁莞來不及嚥下嘴裡的飯,跟紹振一告罪,匆匆而出。 紹鑰紹韓皆坐在書房裡,身上衣服都不是昨天出去時穿的。隔老遠還坐着一人,她一眼沒認出來,後仔細纔看出竟是肖凌,雙眼通紅、頭髮凌‘亂’,整個人都脫形了。他身上一件黑T恤,顏‘色’有點怪,好像另染了什麼,但又看不清;等看到‘腿’上,她大驚,那藍牛仔上絲絲縷縷、團團塊塊的深褐東西分明是乾涸的血漬。 她又看回紹鑰,他都沒發現她已站在‘門’口,面孔僵硬得彷彿紹韓,她還想再看看紹韓,就覺有人拉她衣服。“太太,先生帶了一個‘女’人回來,在客房,您去看看。” 即使發蓬臉腫,尹蓁莞還是能看出那個‘女’人面容姣好。她近前掀開涼被,同樣發現她衣服上血漬斑斑,而雙手腕雙腳踝都裹了厚厚的紗布。
她靜靜的站了一會兒,腦中呼嘯奔騰過無數念頭,但沒有一個能站得住腳,於是,她放棄了再思考,上樓進房,找了兩套適穿的家居衣服拿到樓下,又叮囑一個保姆守着,自己進廚房指揮做午餐。
這邊還沒燒好,聽有腳步聲從外面進來,她急忙出來。
紹桉紹樅領頭,看見她,恭敬着叫了聲“四嬸”。
她的注意力被他們身後的那人吸引,一個看不出年紀但肯定不到20歲的少年,個子很高,身形瘦削,穿着棉布的坎肩長‘褲’,聽到聲音,他原先低着的頭微微一擡。
尹蓁莞只覺極亮的光一閃而過,那張臉頗清秀,但神情很疏淡。他衝她微一點頭,不像是這個年紀的孩子應有沉穩持重。
“去書房吧,一刻鐘後出來吃飯。”
看着那三人進去,她又不放心,於是,端了個盤子跟着,上面放着三杯水。
肖凌看見風健進來,他臉上飛快的閃過羞愧、懊悔、痛恨、憤‘激’,這些情感層層疊加,最終演變成負罪,他的臉也越發的灰暗頹唐,壓得脖子沉重的垂下去。
風健先看向紹鑰紹韓,他意識到那兩人是主人,所以他衝着他們微微低了下頭,然後他快步走向肖凌,“二哥,我要看看大哥。”
紹鑰只覺這少年臨事極穩,定力極強。肖凌打電話時他在場,他聽他已經明確告之印家磊身亡,今天這少年到了,卻並未與肖凌抱頭痛哭。其實他能看出這少年眼眶紅着,只是那種悲傷隱得很深、壓得很緊。看着肖凌無地自容的樣子,他微微鬆了一口氣,或許,這少年能克住他,這樣,印家磊的託付也就能無礙。
“風健?”他很慢的開口。
“我是。”
“我是紹鑰,他是紹韓”。
風健立即將眼睛轉向紹韓,之後他又轉回來,衝他叫了聲“四先生”,然後又看回紹韓,“五先生!”他頓了一下,又加:“你好!”
紹韓一直看着地,他進來都沒擡頭,如今終於直了一下脖子,眼眸在他臉上飄了一下,“我聽隱提過你。”
“我也聽大哥提過您。”風健用了敬稱,直腰低頭。
紹韓眼睛劃開去,陷入沉默。
尹蓁莞先遞一杯水在紹韓桌邊,然後再給紹鑰,低聲說飯菜將好。
紹鑰便道:“先吃飯,之後我們一起去。”然後衝着風健一側臉,暗示他留下。
白襯衣上的血字只有五行:
“不準傷害她”
“我不怪她”
“我願意”
“帶風過來”
“好好過”
字跡零‘亂’不堪,但風健仍能認出,是印家磊的字。
他看着五句中竟有三句與那個‘女’人相關,且都在前面的位置,可見她在他磊哥心中的位置。
“放心。我懂。”說完,他伸手‘摸’在第四句上,低低的哽咽。
飯後紹韓沒再去殯儀館。他整個人看起來極其糟糕,吃飯時總掉筷子,湯勺也拿不住,居然打碎了兩隻。紹鑰強制着將他塞進汽車,命紹桉送他回家。
見鄴琯閤眼睡去,姚桃衝林曦說:“你先眯一會兒,然後來換我。”
林曦點頭,輕輕出來。她並不想睡,也不想坐着發呆。於是,她又走進‘花’房。這一週來,每到中午她都會過來,這時不會有人在這裡,她可以安靜而充實的渡過這段難熬的時光。
她一盆一盆的仔細看那些蘭‘花’蘭草,這裡的空氣總隱着一種淡雅的香,聞來心境空明、全無雜念。走到那個角落,那株蘭草仍沒有出現‘花’枝,但草莖纖長,若吳帶當風。她靜靜的注目良久。
忽聽有聲音說“這是最普通的一種寒蘭。”林曦不擡頭就知道是誰,但她還是轉眼微笑:“我還是最喜歡它。”
紹振一走到羅漢‘牀’上坐下,又衝她招招手:“過來。”
林曦每次只是在裡面走走,雖然看那個‘牀’古‘色’古香,想象坐起來必也舒服,但從未僭越過。如今得到邀請,自然可以正大光明的坐了。
紹振一看她先懸着‘腿’,再往後坐深了伸直‘腿’,然後又盤起‘腿’,最後感嘆:“坐起來沒看起來舒服。”紹振一臉上不動聲‘色’,心裡倒好笑:這小姑娘是有點意思。
林曦久不聽他說話,稍稍看他一眼,他坐的倒隨便,也說不出什麼姿勢,一‘腿’支着一‘腿’盤着,但看着還是蠻愜意的。
紹振一看她眼光過來,道:“羅漢‘牀’本來就不是讓你舒服的……”
林曦聽着一愣,轉念就明白了:“是的,這四下*的,怎麼坐也舒服不了。它是讓人坐着想事情的。”說着,仿着他的樣子又調了個姿勢。
她來‘花’房時總會把護士服脫掉。今天穿了一條九分墨綠油絲棉寬腳‘褲’,上面是淺灰綠碎‘花’的同質寬帶背心,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肌膚盛雪、天然清麗。紹振一忽生出一種壓迫,他總以爲他的兒子娶誰都委屈,如今看來,並非如此。不消多,他立時能列舉出他配她的兩個缺陷來:死板!無趣!
這一種認知令他有些不適,於是,他閉上嘴,陷入沉思。
林曦沒聽他繼續說話,遂也抱膝不語,眼睛看着那株寒蘭仲怔。
紹韓走進‘花’房的腳步有些踉蹌,他沒有在意紹振一驚詫的目光,直接坐到林曦腳邊,直直的看着她的臉。紹振一想必然有人送他回來,得問問情況,再者也不便再待下去,遂起身往外。
林曦原先沒覺什麼,今看紹韓這幅模樣,忽也想起他真是反常,已經有一天沒看見他了,這可是從沒有的事,尤其是她還在他家裡。
“紹韓,你怎麼了?”
紹韓沒回她的話,慢慢探出手去,拉住她的手,隨即,他將臉埋進她的手裡。
林曦原是要‘抽’回的,但他的樣子確實古怪而可憐,又不忍。
她看着他,頭髮削得很短,竟有些似蘇哲軍訓時的髮型,根根見‘肉’。蘇哲沒有過這樣的舉動,他難過的時候,要麼擁抱她,要麼拿下巴擱她肩頭上,他總是要靠她靠得很近。她心裡晃過那張照片,竟有些安慰似的,他終是過得很好,他那樣愛那個孩子,以至於都不願再跟她多說一句話,就要奔着他的哭聲而去。她眼裡起了‘潮’氣,但隨即她又微笑:他過得那樣的好,即使他在她身邊,他也未必有那樣的好,她總會莫名的給他些氣受,倚仗他的寵愛耍脾氣,仔細算起來,或許她帶給他的快樂並不比她帶給他的痛苦多。她回想他太太的面容,她看得出來,那個‘女’子必是柔情似水的,再不會跟他使小‘性’子的,所以,他纔會那樣深情的凝望她。
她忽覺掌心一熱,隨即溼漉漉的,緊跟着紹韓的肩膀顫抖起來,她的手被越抓越緊。他的淚越流越多,她的手承載不住,那淚水順她的指縫掌緣繽紛而下,片刻便打溼了他的膝蓋。
林曦突然想起,昨天他喂鄴琯吃粥來着,鄴琯高興,多吃了兩口,而後便嘔吐不止、痛苦不堪,他便是在之後離開的。她生起無限悲憫,慢慢移近他,好讓他不那麼夠着。
好一會兒,紹韓終於擡起頭,臉上淚痕‘交’錯。林曦看着那張臉,真不敢相信這是紹韓。她伸手到他背上,輕輕的拍了兩下。紹韓剛忍住的眼淚又滴下來,他抓起她的另一隻手,緊貼到嘴‘脣’上,想壓制他即將衝口而出的哭聲。
“哭哭就好了,沒事的。”林曦仍是輕拍他的背,另一手拉下他的手,不知爲什麼,她的眼睛也慢慢紅起來。紹韓垂下頭,雙手緊握着她的那隻手,嗚咽出聲。林曦想着鄴琯飲食日漸困難,現在的稀飯都是米粉熬成的,有時她含一口還得咽半天。可她總是裝得很‘精’神,尤其是在紹韓面前,她看着他的目光總令人心碎,那樣不捨那樣慈愛,卻又那樣無奈。回想着那樣的目光,林曦竟想起秦怡,終有一天,她的媽媽也會如此,她也會如他一樣痛哭傷悲。
紹振一問清了情況,還想再回‘花’房看看兩人光景,未到‘門’口,就聽裡面低低的哭聲不絕,還不是一人的聲音。他略站會兒,沒再向前,而後折身回來,叮囑宋嫂別讓人過去。他自己上了二樓,隔着玻璃房頂,見那兩人靠得很近,林曦的手撫在紹韓的背上,似苛護又似安慰。
紹鑰接到紹檢電話,知道一切妥了,遂回臉問肖風兩人:“地方找好了,一起去看看?”肖凌未置可否。風健卻道:“二哥定吧,我就在這兒。”紹鑰點頭,看這架勢,他估計風健晚上也不會走,遂讓紹樅做好安排。
肖凌原本想將印家磊帶回,但紹韓絕不答應,說隱要留下,因印家磊的遺書上對此事未做‘交’待,肖凌不好堅持,但心裡總有點不得勁,然而看到墓地,他倒覺寬了一點心,於是衝紹鑰說:“磊哥手裡有錢,等我取出來……”
“兄弟,你別跟我談這個,這是紹韓的事,你去跟他談。”紹鑰一口封回,頓一下又道:“你最好緩緩,你看見他中午的樣子了,你磊哥對他多重要你也該看得出來……,反正錢能解決的事,總是小事。”
肖凌無話可回,看着漢白‘玉’的墓地發呆。
那邊紹鑰電話不斷,好一會兒他過來:“入土爲安是大事。你是要按你們的規矩還是按我們的規矩?”
肖凌一天一夜沒睡,神經瀕臨崩潰,再聽到還有這些事等着,恨不得一頭撞死在墓欄上算了。
紹鑰看看他,提議:“要不你再跟風健商量一下?”
風健聽紹鑰問完,他看向肖凌,見肖凌一副等他拿主意的表情,遂道:“大哥想留在這邊,就一切按這邊的規矩辦吧。”又向紹鑰鞠個躬:“麻煩四先生。”
紹鑰雖不大喜歡這少年的個‘性’,但還是不得不稱讚這少年處事果斷漂亮,於是虛一擡手:“風健,你大哥直接叫我名字,你二哥叫我四哥,你也叫我四哥好了,先生先生的,聽着不習慣。”
“好的,四哥。”
紹鑰略一沉‘吟’,說:“別的都好辦,我來就行了。但是墓碑,你們得自己拿主意,怎麼寫?”
風健遲疑了一下,望向肖凌。
肖凌聽出紹鑰的意思,他回想昨天唐海燕拼死拼活的樣子,深恨的同時也帶了絲悚意。風健見肖凌久不出聲,忽也想到那個既被大哥深愛同時又是致大哥於死地的‘女’子,他們的爲難必在於此。他一向敏銳迅捷、當機立斷,但這樁事,實在是他能力之外,於是,也閉嘴不言。
紹鑰看冷了場,一時也沒有好建議,遂道:“我們這兒,碑可以晚一點,頭七立好就行。先放着吧,再好好想。”
任紹鑰如何勸,肖凌都不肯走,他只得作罷,正要再跟風健說說,就見風健已站在‘門’口等他:“四哥,我會照顧二哥的,你先回吧,明天大事還得仰仗你。”紹鑰已頭昏‘欲’倒,遂有氣沒力的點了下頭。
風健回來,見肖凌還站在冰棺前發愣,遂把他拉到旁邊的摺疊椅上,“睡會兒。”肖凌被他一拉就拉過去了,一點也反抗不了。
“他說不讓我上去吃飯我就該明白的,他怎麼可能累到不做飯呢?我都反應不過來……,我真該死!”
風健已經聽他說了三遍了,所以他沒再勸,而是發問:“那‘女’人打得過大哥?”
“怎麼可能?”
“所以不關你的事!是大哥他願意!”
肖凌打個愣,心裡彷彿開了窗,放出些昏暗的鬱氣,但想想,更覺傷心,遂滴下淚來。風健挨着他坐下,忍了一會兒,終是沒撐過去,也垂頭無聲落淚。
尹蓁莞陪豆寶吃完中早點,正要帶他到院子裡玩,就聽客房裡“嘩啦”什麼東西倒了,隨即就聽見護士的尖叫。她趕緊將豆寶‘交’給保姆帶出去,自己往客房急奔。
唐海燕拔了輸液管,一手死拽着護士的胳膊,一手拿針頭對着她的臉:“這是什麼地方?他們去哪兒了?”
可憐的護士就怕‘弄’‘花’臉,硬是被這個自身都頭重腳輕的病人嚇得發抖。
尹蓁莞離得頗遠就很溫和的喊了聲:“唐小姐!”
“你是誰?”唐海燕一臉戒備。
“我是紹鑰的太太。”
唐海燕已經知道紹鑰就是昨天那個最能做事的人,她放開護士:“紹太太,你帶我去好嗎?”
紹鑰臨行前明確‘交’待不能讓她去,但看着她的眼睛,尹蓁莞覺得她做不了這樣殘忍的事情。
到了殯儀館,撲了空,尹蓁莞想到應該是去了墓地,她不知道在哪兒,於是電話詢問紹鑰。
紹鑰一聽很是惱火:“不是讓你別讓她來?”
尹蓁莞不及辯解,唐海燕一把搶過去:“紹鑰,你敢不告訴我他在哪兒?我馬上死在這兒,你信不信?”
紹鑰聽她聲音淒厲,再回想她前天的情形,還真是畏懼,遂立回:“你把手機給她,我告訴她地址!”關掉手機,他衝墓園的工人擺擺手:“等一等,你們先下去歇歇。”接着看向紹韓:“她來了!”
紹韓幾乎兩夜未睡,站着都暈乎乎的,一聽唐海燕來了,只覺頭痛‘欲’裂。
肖凌恨得咬牙切齒:“這個賤‘女’人,她怎麼還不死!你們繼續。我堵住她。”說着擡‘腿’就往山下去。
“肖凌!”紹鑰伸手去拽,一下沒拽住,眼看着人就出去好幾十米。他大急,張嘴要喊風健,就聽一聲“我去”,他已緊跟着追了下去。
紹鑰注意着他的動作,竟是十分漂亮,可以用足不沾塵來形容。他鬆口氣,看着那已放入墓室的骨灰盒感慨:“幸好你還有一個兄弟……”
尹蓁莞指揮着出租車向前,忽瞥見山上衝下兩人,她已認出是肖凌風健。
紹鑰昨晚一回去就癱在浴缸裡起不來,她扶他上‘牀’,給他喝牛‘奶’,伺候得好好的,一句話沒問,但她還是敏感到這其中有問題,於是她並不停下,直接叫趕緊往上開。
肖凌以爲會是‘私’車,沒在意出租,後等半天還是沒人,終於醒悟過來,遂又發力往上趕。
唐海燕看着那個通體黑‘色’四四方方的東西,她不能相信,七尺男兒能被裝進去。她已經沒有眼淚,慢慢蹲□體,雙手撫住那個盒子。
她終見不了他最後一面,終無法給他最後的擁抱和親‘吻’,他那句滿含深情的“我遇見了你”終究消散於風中。上天給她的懲罰太重了,全然不考慮她是否能承受得起。她突然起了一種不相信,他能逃得過那麼多大災大難,爲什麼逃不過這一次?她沒有想過要他死,皇天后土都可以作證,她從沒起過那個心。他一定不在這兒,他只是生氣了,不想見她而已。她把住盒蓋,想用力揭開。
“姑娘姑娘!別動別動!見不得光!”墓園工人趕緊衝上來攔。
肖凌只差着兩步,聽得清清的,真是惡向膽邊生,他一個箭步躍過去,探手去揪唐海燕的頭髮。紹鑰迎面看着,禁不住“啊”了一聲,這唐海燕要是給揪實了,只怕一把頭髮全得下來。
“二哥!”風健就怕他發難,心絃繃得緊緊的,他身形剛動,他已側身擋來。他知道自己力氣不夠,因而搶前佔據有利位置,封住他的去路。這邊紹鑰紹樅等也都圍上來。
“肖凌,隱還沒入土,你就不聽他的話了!”
肖凌明白打不着她了,憤憤難平,遂厲聲嚎叫:“你要是真愛我磊哥,你死啊!你陪他死啊!你爲什麼不死?你要是真有情義你就一頭碰死!別他媽的在這兒虛情假義、作秀演戲。我磊哥就斷送在你這個下賤‘女’人手上!我告訴你,這輩子,我跟你耗上了,我就讓你不死不活的過日子,我看你能活到哪一天!”
“肖凌!”紹韓扶着圍欄,手指指着肖凌:“你……敢!”他的聲音喑啞,但氣勢不減反增。肖凌知道單打獨鬥,他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但他就是有種威懾力,震得人無形之中就得低頭跌軟。
唐海燕緊緊攥着手,指關節寸寸發白,她真想一頭撞向那個墓欄,尋個一了百了,那她立時也能裝進這個盒子,從此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不分離。可是,她還有一個希望,她還得等。她直起身,挪到紹韓面前:“別把墓封死,我有東西要放進來。”
紹韓略一點頭:“好!”
唐海燕沒再看任何人,一步步的往外走。尹蓁莞看她走得一徑向右邊歪斜,忙跟上,但她的姿勢決不肯讓人扶,遂只步步相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