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中許多人爲了蕭將軍與醉歌的婚事一派忙碌,蕭術謹這些日子憑藉武藝高強,衝鋒陷陣,屢屢克敵的戰績,迅速在軍中站穩了位置。人們不再去時時記起當看那個元大將軍,如今的邊關只認蕭術謹和祝玄這兩位虎將!
蕭術謹果然是財大氣粗的,憑着他一人之力,竟使蔞城在短短數十日之內煥然一新,原來的殘垣斷壁早已修成了亭臺樓閣,再不是當時的滿目瘡痍,面目全非的模樣了。而且越來越多的人在此安家落戶,蔞城竟隱隱有超越戰火之前的繁華。
那乾淨且長的街道上掛滿了紅燈籠,新修的樓宇上垂着大紅的綢布,晚到的春風吹綠了塞外的楊樹葉,整個蔞城沉浸在一片喜悅的氣氛中。
二月初七這天晚上,蕭術謹一個人坐在屋頂,看着下面的剛剛熱鬧起來的蔞城,明日就要迎娶醉歌過門。按照風俗,在今晚他是不能見醉歌的,不知道她會不會像所有待嫁的女兒一樣,會惴惴不安。不過,想來她是不會的。
思及此,他不由得笑了笑。
“蕭公子。”身後傳來素問好聽的聲音。
“素問,你怎麼在這裡?你這個喜娘不去陪着新娘子嗎?”蕭術謹笑着說道。
“素問想與蕭公子談一談。”素問竟與蕭術謹並肩而坐,看那架勢,倒是準備長談一番了。
“不知素問想與術謹談什麼?”蕭術謹見她這樣倒還真是有些好奇,便側了身子問她。
“蕭公子可知道小姐最想要是什麼?”素問說。
這一點蕭術謹倒還真沒有想過,醉歌最想要的是什麼呢?從前是報仇,如今大仇已報,那她現在想要的是什麼呢?不由得疑惑地看着素問。
素問淡淡一笑:“小姐最想要的不過是安靜寧和的生活罷了。”
“我正爲她打一個天下,到時候處處都可做她安靜寧和之處 。”蕭術謹笑道。
“這並不是小姐要的。”素問卻一頭冷水潑下來。
“什麼意思?”蕭術謹便收了笑斂了眉。
“難道蕭公子你看不出來,小姐並不快樂嗎?從小姐來到蔞城起,哪一件事情是她心甘情願而爲的?哪一件事情不是箭在弦上她不得不發的?這樣的生活不適合小姐,她灑脫慣了。”素問連聲說着,小姐不願開口成爲蕭術謹的心理負擔,便由她來!
蕭術謹沉默了,醉歌她不快樂嗎?爲什麼她不說?也對,她什麼時候泄露出過軟弱?蕭術謹有些沉悶的開口說道:“等回來廊月,就不會再有戰事,我也不會再讓她做不想做的事情了。”
“蕭公子你爲何不明白,小姐要的根本不是這天下!今日你爲了奪這天下費盡心思,明日你爲守這天下耗盡心血。而且,若有朝一日你爲王爲帝,小姐呢?若讓她母儀天下,你覺得她做得到嗎?”素問說話的聲音並不重,卻一字一字地落在蕭術謹心上。
“我若爲王,她必爲後!”這便是蕭術謹給出的承諾。
“那你會娶幾嬪幾妃?納後宮多少?別說你不會變心,若你爲王,許多事情便由不得你做主,時局逼人,爲了政治聯姻之事在歷朝歷代都有,你的承諾沒有用的。”素問一語說破天機,日後如何無人知曉,蕭術謹又哪能永遠保證他只會有醉歌一個妻子?
“你在懷疑我?”蕭術謹眯了眼睛。
“我在說一個事實。”素問坦然地看着他。
“誰教你來說這些的?”蕭術謹眯着眼睛越來越危險。
“呵呵!”素問卻笑出聲來,那是素問第一次嘲笑別人,而那人竟是自己小姐的未婚夫蕭術謹:“蕭公子未免太小看素問了,這世間能命令素問的人只有小姐一人。小姐不願說,想一人默默承受,我卻見不得她受苦,沒想蕭公子竟是這樣想小姐的。”
“素問你誤會了。”蕭術謹知道自己的態度讓素問極不滿,連忙說道,心底卻越發冰涼,只擺了擺手,“我要好好想一想。”
“蕭公子,你若真心想小姐好過,便帶她遠離這裡,做一對神仙眷侶,不要想着天下帝位,不然小姐不會快活的。若你……”素問說到此停了一下,眼神有些不忍,咬了牙才說下去:
“若你實在捨不得放手這天下,便放了小姐,不要娶她,不要將她囚在那深宮之中。”
素問說罷,身形一閃便離開了。
素問的話迴響在蕭術謹耳邊,若捨不得這天下,便要放了她麼?醉歌心中是不是也這樣想的?不,她一定是願意悶着過不快樂的日子,也不會讓自己爲難。
難怪每次跟她提到奪這天下之事時,她便沉默不語。早該發現的,怪只怪自己大意。她總是什麼都不說,一片深情也好,一片閨怨也好都只藏心底。
若自己真的得到這天下,卻換不來她的展眉一笑,這天下要來還有意思嗎?可是精心籌劃了這麼多年,花了這麼多心血,眼看着就要最後一決勝負了,叫自己在此刻放手天下,甘心嗎?
蕭術謹覺得頭都要炸了。爲什麼?爲什麼這麼長的時間素問不來說,偏偏挑在今日?過了今日他便可以迎娶醉歌進門了!
是因爲不肯給自己機會和時間去問醉歌的想法嗎?
是因爲素問料到醉歌不會讓自己爲難嗎?
是因爲在這種時候做的選擇最痛苦,便不會輕易更改嗎?
素問啊素問,如此七巧玲瓏心,你真不愧是跟在醉歌身邊的人。
放眼下面,原本覺得無比璀璨的蔞城煙火,也變得暗淡無光了。他的眼神裡充滿着掙扎和拉扯,木然飛下屋頂,往住處走去,因爲明天要娶醉歌過門,這新置的一處宅子處處張燈結綵,連門口的一對石獅子上都綁了紅綢。
他想得實在太過入神了,所以身後一個人跟了他許遠,他都未曾發覺。
更不要提,那個人雙眼中噴出的仇恨之火,想是要把裡所有的紅色焚燒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