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東尼奧從不相信愛情。
在他看來,那不過是男人誘騙女人,將她們合法弄上牀,或者女人勾引男人,讓他們滿足自己強烈慾望的口舌託辭。很假,很空,很骯髒,純粹只是肉體交流大餐之前的開胃甜點。根本就不需要,卻偏偏有很多人寧願相信,也願意選擇。
然而事情就是如此古怪————在張小嫺離家出走之後,安東尼奧忽然發現,這個年輕漂亮的女孩,竟然在自己心裡牢牢佔據了極其重要的位置。
那種感覺非常特別,很甜蜜,也很苦澀。
安東尼奧經常會想起自己與張小嫺共進晚餐的美妙時光。那個時候,他曾經觸摸過那雙柔軟光滑的手,撫摸過圓潤柔膩的肩膀,甚至輕輕摟抱過纖細可握的腰身。。。。。。當然,這一切都在“貴族禮儀”的名義下進行,老猶太人可以感覺到張小嫺當時的僵硬和冷漠,但這並不影響他對女孩的垂涎,乃至於半公開形式語言或者身體表面的侵犯。儘管這一切都在對方極其抗拒的情況下進行,安東尼奧仍然覺得甜蜜,回味悠長。
至於苦澀。。。。。。他還是頭一次被女人如此生硬的拒絕。張小嫺根本就不喜歡自己,也不被自己擁有的財富和鈔票所吸引。她跑了。。。。。。像言情小說和該死電視劇裡追求自由的女主角一樣跑了。安東尼奧覺得自己就像故事裡強姦未遂的惡霸,總有着心不甘情不願的惱怒。可他沒有任何辦法————找不到人,即便把天喊破也沒用。
很幸運,他從張奎山那裡弄到幾根張小嫺的頭髮,用重金砸出幾個與心目中女神完全相同的複製人。然而,這種人形玩具終究無法替代真正的原主。她們在牀上的表現就像木頭,平日裡也癡呆木楞不會說話。這讓安東尼奧感覺很糟糕,也不斷砸出更多的錢,瘋狂搜尋關於張小嫺的一切消息。
火熱的慾望。加上惱羞成怒的憤恨。。。。。。或許,這就是他媽的愛情。
“我在一顆遙遠的星球上把她找了回來。爲此,我花了整整六百多萬。嗯!準確的數字,應該是六百九十七萬三千三百聯邦標準貨幣。”
張奎山說話的聲音。帶有令人很不舒服的刻板。尤其是對於數字的着重提醒,把安東尼奧從幻想中拉回現實。
豪宅客廳裡空蕩蕩的,除了他和張奎山,侍候在旁邊的,只有一名身穿黑色制服的管家,還有一個尾隨猶太人而來的貼身保鏢。
“她在哪兒?讓我見見她————”
安東尼奧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以強出平時數倍的音量叫喊着:“我要見她!我必須見她!現在!立刻!馬上————”
“你會見到她的。”
張奎山微笑着。絲毫沒有想要喚出自己女兒的意思。他的眼神就和厚實在磚牆一樣無法看透:“在此之前,我們是不是應該先談點別的?比如。。。。。。關於財產過繼的相關事宜。”
“呵呵!你難道不覺得,現在談論這個爲時尚早嗎?”
安東尼奧靠在沙發上,輕輕撫弄着左手碩大的藍寶石戒指,臉上肥肉擠壓着明顯帶有冰冷意味的笑容:“我不喜歡在無聊問題上繼續廢話————我要見她,然後帶走,今天就舉行婚禮。然後。。。。。。你會得到想要的東西。”
也許是想要加重自己說話的分量,安東尼奧捏了個響指。旁邊的保鏢立刻從隨身皮包裡取出一份財產轉讓證明書,鄭重的擺放在張奎山面前。
“我的全部財產都將由妻子繼承。這份文件已經在聯邦最高律師事務所進行過公證,只要我簽字認可。立刻就能生效。”
安東尼奧拈起文件紙頁,在指尖飛快翻弄着:“你可以得到一切,所有的。”
張奎山眼睛裡晃動着對金錢赤裸裸的渴求。他仔細翻看完文件,目光隨即轉移到老猶太人身上,面部表情再次變得笑容可掬:“走吧!去看看我的女兒,你未來的妻子。”
。。。。。。
在安東尼奧的記憶裡,張小嫺的臥室位於豪宅三樓,南向的一間屋子。
現在,張奎山卻帶着他站在主屋西面,通往地下室的斜向走廊前。
“你要帶我哪兒?”
走廊兩邊裝飾着漂亮的石質浮雕。鑲嵌在頂壁的吊燈,也釋放出足夠明亮的光線。可不知道爲什麼,望着幽深狹窄的通道,安東尼奧總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那裡。。。。。。似乎很危險。
“當然是去見我的女兒。”
張奎山仍在微笑,但眼眸深處似乎還隱藏着某種特殊的意味。
“她。。。。。。爲什麼不在樓上?”
安東尼奧在略帶溼滑的臺階上站住,盯着這個男人看了幾秒鐘。問。
“她不願意回來,也不想和你結婚————”
張奎山沒有像預料中那樣勸說,他的言辭變得激烈而陰冷:“我花了很大力氣,死了六名手下,才把她從那顆該死的星球上弄回來。怎麼說呢。。。。。。她喜歡上一個軍官,兩個人算是私奔。那小子叫囂着要去聯邦法院告發我,還說要用刀子割下你的生殖器。。。。。。這些話可不是我憑空編造,你可以去親自問問他。”
“哦!這麼說,他們都在下面?”
聽到這裡,老猶太人似乎產生了興趣,滿是皺紋的臉上,也顯露出憤怒與亢奮夾雜的不正常潮紅。
“他們現在都被控制住。我之所以讓那名軍官一直活到現在,就是想讓你看看他,也能夠明白,我自始至終都沒有欺騙你。”
“很好!我開始相信你說的那些話了————”
安東尼奧用力咬着牙,肥胖的臉面被擠壓出滑稽可笑的猙獰。他用力拍了拍張奎山的肩膀,很是興奮地獰笑:“不過,我還有一個附加條件。”
“請說。”
張奎山看上去很滿意,神情寧定。
“把那個傢伙交給我,我要在他的面前舉行一次婚禮。我要好好看看。當他心愛的女人成爲我妻子的時候,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安東尼奧幾乎是咆哮着吼出這些字句。
“他會讓你滿意的,我保證。”
張奎山舔着嘴脣,活像是剛剛品嚐過人血的吸血鬼。
。。。。。。
地下室沒有安東尼奧想象中那麼陰森恐怖。恰恰相反。這裡的牆壁和屋頂都裝設了足夠多的射燈,熾白色的光線將所有黑暗從整個空間裡徹底驅除。地面鋪着光滑的水磨石磚塊,全岩石結構的牆壁看上去也頗爲厚重。如果一定要找出某種令人感到畏懼的存在,大概就是從屋頂上方垂懸下來,那幾條黑色,冰冷,胳膊般粗細的鐵鏈。
安東尼奧杵着手杖。站在屋子中央。他頗爲惱怒地四處張望,卻沒有發現任何拘禁着犯人的痕跡。很自然的,腦子裡又浮現出張小嫺靚麗高挑的身影。渴求,加上長時間對喜愛對象的思念,徹底耗盡了他腦子裡殘存的耐心。
老猶太人在地面上重重頓着包有黃銅的杵杖,吼叫的聲音如同被撕裂的破布:“那傢伙在哪兒?把他帶出來。我要讓他知道,誘拐我心愛的女人,會遭到什麼樣的下場————”
張奎山沒有回答。他臉上一直帶着令人猜不透本來意義的微笑,從安東尼奧身後走上前來。他慢慢踱着步,似乎是在房間裡尋找某種東西。大約四十秒鐘後。他走到西面的石牆前,摘下一把懸掛在金屬橫架上的鋼斧,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這是屬於屋內裝飾的一部分。除了短柄戰斧,牆壁上還懸掛着諸如火繩槍、長矛、刺劍之類的古代武器。它們在燈光下反射出暗淡的光,散發出沉重無比的特殊金屬質感。
他倒提着戰斧,慢慢走到安東尼奧側面,彷彿是爲了顯擺技巧,抓住斧柄挽了個漂亮的轉花。未等安東尼奧從肥厚的嘴脣裡習慣性噴出譏諷的字句,張奎山已經重新握緊斧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鋒利的斧刃狠狠劈下。
清脆的骨頭裂音,夾雜着撕心裂肺的慘叫,像魔鬼一樣鑽進安東尼奧的耳朵。他只覺得渾身上下所有汗毛瞬間豎直,包括神經末梢在內的所有感知器官,靈敏度被調節至前所未有的強度。距離實在太近了,他已經明顯能夠感覺到鮮血濺在面部和後頸上。從自己皮膚表面迅速傳至大腦的溫熱,潮溼。也只是現在,幾秒鐘前還充斥於他整個思維空間的憤怒,還有強烈無比的報復心態,完全被難以言語的恐懼取代。
他下意識地轉過身,正好看見張奎山再次高高掄起鋼斧,帶着殘忍兇暴的亢奮,第二次從高空劈下。
“撲————”
斧刃準確地命中了第一次劈砍造成的深痕,那正好位於肩膀與脖頸的左側連接部位。受害者已經連慘叫都無法發出,只能瞪大雙眼,拼盡最後的力氣,從大張的口中噴出一團團夾雜有內臟碎末的濃血。
那是守候在安東尼奧身邊的跟班,也是隨同他進入地下室的唯一一名貼身保鏢。
他是一名三階異能者,格鬥和反應能力超出普通人數倍。然而,張奎山顯然早有預謀————揮動鋼斧的同時,另外兩名聽命於他的家僕,也用力扭住保鏢的胳膊。這一切實在發生得太快,背對他們的安東尼奧沒能看到這一幕。甚至就連保鏢自己,做夢也沒有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情。
“哐啷————”
張奎山用力扔掉手中帶血的斧頭,走到最近的椅子旁邊,坐下,從口袋裡摸出香菸,點燃深吸一口,偏着頭,用戲謔和嘲笑的目光,望着呆若木雞,渾身都在不停顫抖的安東尼奧。
“你。。。。。。你究竟想幹什麼?”
老猶太人死死攥緊手杖,這已經成爲他此刻唯一的寄託。
“我想幹什麼?你應該看得出來。”
張奎山漫不經心地回答着,同時摸出一塊潔白的手帕,仔細擦抹着濺在臉上和身上的血。
“你想殺了我?”
安東尼奧眼角一陣抽搐,他的眼眸四周開始出現血絲,以可辨速度朝中央密集。也許是覺得這句話有些多餘,他又繼續說:“你女兒呢?她在哪兒?”
“我也很想知道這問題的答案。”
張奎山聳了聳肩膀,攤開雙手:“不過。現在她回不回來已經無關緊要。我一樣能夠得到想要的東西。”
“你在做夢————”
老猶太人又驚又怒:“沒有我簽署許可的文件,你什麼也得不到。根本就不可能。”
“在這個世界上,有很多看似不可能的事情,其實完全有可能發生。”
張奎山吸菸的速度很快。他從椅子上站起,狠狠吸了一大口,居高臨下對着安東尼奧噴出憋在肺部的所有濃煙,鬆開手指,任由菸頭掉在腳下,又重新拎起扔在地上的斧頭,湊近老猶太人的前額。陰森地笑道:“我已經忍了你很久。如果不是因爲你手裡還有那筆值得我花費力氣的財產,你早就已經被我切成碎塊扔進地窖去喂狗。哈哈哈哈。。。。。。現在,老子終於可以得償所願了。”
“不————”
安東尼奧感覺呼吸已經變得有些困難,他臉色煞白,心跳幾乎不受控制般拼命加速:“你不能這樣做。殺了我,你什麼也拿不到————”
張奎山逼視着眼前這張肥厚的胖臉,陰測測地說:“你或許忘了,在這個世界上。有種合成生命體的名字,叫做複製人。”
“再多,再多的複製人也沒有用。”
老猶太人的恐懼幾乎驅散了最後一絲理智。他戰戰兢兢地說:“我的財產證明文件必須由人口普查總署認可才能發揮效果。他們可以檢測出複製人與真正對象之間的區別。這辦法沒用,只會給你帶來更大的麻煩。你。。。。。。你最好現在就放了我。很多事情,我們可以商量。”
“商量你媽個逼————”
張奎山忽然很沒風度地罵了起來:“老子已經陪你玩了太久,我沒興趣繼續被你鄙視,被你當做傻瓜一樣呼來叱去。總而言之,你永遠不可能離開,世界上也只會出現另外一個安東尼奧。至於你剛纔說到的人口普查總署。。。。。。嘿嘿嘿嘿!我忘記告訴你一件事————在這個世界上,權力,是比金錢更加強大的存在。只要有人出面管住人口普查總署的那些調查員,檢測報告自然會註明那就是財產擁有者本人。做到這一點其實並不困難。只要出面說話的那個人,比普查總署的官員們職權更大,位置更高,這就行了。”
“你。。。。。。你居然。。。。。。”
安東尼奧張口結舌無法再發出任何音節。他忽然發現,自己的確疏忽了很多東西————這本來就是一個錢權交易的時代,兩者之間很容易就能互補。如果不是自己的身體實在老邁衰弱。恐怕所作所爲也會和張奎山差不多。
“你。。。。。。不要殺我。和那些官員合作,你最多隻能得到一半,甚至更少。我。。。。。。我願意把所有財產都交給你。”
這話明顯是在乞求,但實際效果連安東尼奧自己也不相信。只要不是傻瓜,任何人都不可能讓自己離開。那意味着報復,還有死亡。
“你真以爲我是智商只有二十的白癡嗎?”
張奎山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獰笑着將斧子高高輪過頭頂,對準滿面驚恐的安東尼奧,狠狠劈下。
。。。。。。
世界上的任何事物,都有着屬於自己的特定軌跡。這些肉眼看不見的線,有很多永遠不會發生交際。就如同現在,遠在AG64號星球上的張小嫺,根本不可能知道自己厭惡的安東尼奧已經死亡,而父親張奎山,正是活活砍掉老猶太人腦袋的兇手。
帝福尼等人率領的武裝部隊,已經對AG64號星球展開全面進攻。戰爭比預想中要順利得多,在武裝到牙齒的守備隊面前,只有少量單兵武器的黑幫根本不是對手。莫爾尼卡、魏森、新天津、格奧爾格。。。。。。隨着地圖上一個個城市據點被拔除,原本被標註爲紅色的區域,也逐漸納入趙毅的控制。作爲必不可少,也是最爲重要的戰利品,數以百萬的戰俘從四面八方進入預設的集中營。他們將在那裡接受衛生檢疫、身份覈查,以及個人血樣抽取等一系列步驟。最後,再轉入鐵衛軍設置的核心控制區,集體洗腦之後,才能成爲被守備區認可的真正成員。
整個星球都在戰亂與發展之間交替,這種混亂不會持續太久,隨着舊有秩序被打破,新的未來也會慢慢降臨。在那之後,繁榮將成爲永遠恆定的話題,也不可避免將招致更多的嫉妒、貪婪,甚至是赤裸裸的搶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