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輩子她還會遇到他。
一切都來得太過突然,安晴沒有時間逃避閃躲,沒有退路轉身走開,就那麼迎面撞上了。
顧延東和六年前那個下午的樣子除了略顯憔悴之外並無差別,他和顧允衡一樣,眼睛都深邃有神,簡直可以把人的內心看穿。
安晴拉着雅雅的小手,不自禁的握緊了。雅雅的手被她攥疼了才低聲喊了一聲:“媽媽。”
顧延東坐在那裡,靜靜的看着安晴一臉的茫然驚慌,他又低頭看看雅雅,這麼一對比他才知道,原來那份熟悉並非直接來自顧允衡而是這個和顧允衡生活了兩年的女人。
安晴嘴巴囁嚅,許久才勉強喊了一聲:“您好……”
顫抖的尾音,再也沒有發出更多的字來。
雅雅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顧自跑到顧延東那裡,驕傲的介紹道:“顧爺爺,這就是我媽媽!”
安晴心頭一顫,爺爺……雅雅現在喊他……爺爺。
顧延東沒有理會雅雅,而是緩緩的從椅子上站起來,他眼中有一簇細小的火焰,灼燒着安晴的臉,讓她由於極度的窘迫而不得不低下頭,看着自己的腳尖。
“是你?”
顧延東的聲音蒼老沉穩。兩個帶着疑問又毫無遲疑的字好像一把剪射中了安晴的心臟,她痛的無力招架。
雅雅跑到安晴身邊,眼神迷茫的看看顧延東又看看安晴,然後揪着安晴的衣服不敢再動了。
“怎麼?錢花完了?又回來找允衡?”
顧延東的話讓安晴的頭再一次往下低了一些,如果可以的話她真想徹底的鑽到地底去。
安晴沒有說話,她找不到什麼話可以說。她每一句話都是打自己的臉。
顧延東看安晴不說話,冷冷的哼了一聲,立在安晴的對面,他的氣勢把周圍的空氣瞬間抽空了。安晴有種窒息的無助感。雙腿都因爲這種高強的壓力而發麻。
“怎麼不說話?巧舌如簧的安晴居然沒話說了?”
安晴低頭低的頸椎都在發疼發酸,她忍了忍眼中的淚,擡頭看着顧延東,顧延東目光炯炯的俯視安晴的眼睛。安晴立刻就敗下陣來。
“對不起,我馬上走。”
古華在外面給安晴打電話沒人接,只好折回來。走到辦公室門口,他一隻手推開門,正面看到了顧延東和安晴面對面站着。雅雅躲在安晴後面,幾乎靠着牆角了。
“顧叔叔……安晴……呵呵,這麼巧啊。呵呵。”
古華進門後先把安晴往身後擋了擋,以便保護她。安晴腳步生硬的往後退了一步,後背貼在了門板上。已經退無可退了。
場面很冷,只要稍微說錯話就會一觸即發。安晴沒敢再開口,古華扶着顧延東坐在對面的沙發上,說了些平常話緩解氣氛。然後回頭又對安晴說這裡已經沒事了可以先回去了。
安晴推開門就拉着雅雅往外走。不敢再回頭看顧延東
一眼。
安晴走到樓道里。雙腿還是顫抖的。她拉着雅雅的手,手心的汗沁溼了雅雅的小手。
雅雅被她的樣子嚇到了。咬着嘴脣問安晴怎麼了。
安晴抱起雅雅,說沒事。咱們回家。
安晴腳步幾乎是蹣跚着走完了走廊,上了電梯還心有餘悸的回想着剛纔顧延東的眼神。
“古華,允衡是不是也跟她見過面了?”
顧延東單刀直入,毫無鋪墊的直接發問。
古華想糊弄過去,可是他瞞得過顧延東嗎?只好沉默。
顧延東冷笑道:“你不說我也知道。這個孩子口口聲聲說的顧叔叔,不是允衡還能是誰?”
“顧叔叔,您別誤會,他們雖然見面了,可是現在安晴已經結婚生子,他們兩個也不可能在一起了。”
“什麼是不可能?就允衡那股子倔勁兒,誰能說準?好了,我先回去。”
古華送顧延東到電梯口,顧延東不讓他再送了。古華之後等電梯上去了才走開。
顧延東回到病房的時候顧夫人已經在裡面了。看到顧延東纔回來忙上去問這麼長時間都去哪兒了。
顧延東隨便說了個理由搪塞過去。
他現在不能讓顧夫人知道安晴的消息,顧夫人愛子心切,一定會幫助顧允衡。
安晴抱着雅雅坐在回家的公交車上,腦海中穿插回憶着高太太的聲音和顧延東的聲音。他們一個一個的都在把安晴往絕路上逼。
高太太說她們已經擬定好了上訴的文件,讓安晴回家等法院的傳票。安晴好話說盡,可是高家的人態度十分強硬,一定要林偉強付出代價。
而當她心灰意冷的去接雅雅時,遇到顧延東,這無疑是給她本來就不堪一擊的心臟重重的砸了一塊大石頭。
安晴的下巴擱在雅雅的頭上,她抱着雅雅小小的身體,眼淚順着臉頰滴在雅雅的頭髮裡。
雅雅擡頭看看安晴,她最怕看到安晴哭。安晴也儘量不在孩子面前哭,可是這次她忍不住。
“媽媽……”
雅雅伸開小手擦掉安晴臉上的淚。“媽媽,那個爺爺是壞人嗎?爲什麼媽媽哭了?”
安晴自己把淚擦了擦,“沒有,他不是壞人。雅雅不懂,以後雅雅就知道了。”
“媽媽,雅雅不是小孩子。你告訴我那個爺爺是不是壞人?他要是壞人我以後再也不給他講故事了。”
他們畢竟是祖孫,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雖然不能讓他們相認,安晴也不想在雅雅心裡留下任何顧延東不好的印象。
“爺爺是好人。”
晚上顧允衡從事務所出來已經到晚飯的時間了。顧夫人打電話說希望他去醫院一趟,顧允衡心裡不願意,可是他這個時候不想讓二老失望。就開了車準備去醫院。
路上車很多,一個人的時候太過安靜了總是會胡思亂想。顧允衡打開了汽車收音機,正好是一
期交通廣播的音樂緩解。
歌聲是蒼涼的男聲,顧允衡認得出那是歌手張宇的聲音。他的聲音在夜裡聽起來更加淒涼悲傷。
“已經對坐了一夜。恐怕天色就要亮了。”
“我開始有點明白,我們的愛也要散了。”
……
這些陌生人寫的歌詞,卻觸動了他的心。他聽着音響裡歌手的聲音緩緩入耳,好像是另外一個自己在低聲傾訴。
那麼涼的聲音,那麼涼的歌詞,那麼涼的故事。
就好像是他們。
“我拿什麼和你計較,我想留的你想放掉。”
……
“原來兩個人走的路,只有我一個人相信天荒地老”
是這樣的嗎?
他們也曾經攜手相約這輩子都做彼此的唯一,年輕時候的諾言或許太美太天真。可是現在他依然相信,他的未來可以有她相陪,只是看看身邊。空蕩的只剩下一個人慢慢吞嚥往日的酸澀回憶。
他還怎麼計較?還怎麼挽回?
她已經不在乎了。放手了。
歌聲低迴輾轉,就好像他自己的心情。迴環往復都是她,最殘忍的溫柔如刀。
歌聲結束,女播音員開始徐徐解說這首歌的深意,好像在講述他的故事。
愛情那麼涼。還拿什麼去持守未來?
顧允衡雙手握着方向盤,一滴淚滴在他腿上,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哭的。溫熱的眼淚毫無徵兆的滴落。一滴連着一滴。
他才知道自己的心已經痛到這個程度。
顧允衡到醫院的時候看到何心瑤也在病房,正在跟顧延東聊天。顧夫人在盛雞湯。顧允衡的腳步頓在門外。他覺得在這個場景中不該有自己的參與。
如果不是醫生臨時來查房,他大概會一直站下去吧。
“顧先生,您父親的身體沒有什麼大礙了。不過人年紀大了一定要注意保持心情愉快。這種病本來就是長期的工作壓力所致,老年的時候一定要多放鬆,多休息。”
“謝謝醫生。”
醫生給顧延東量完血壓就走了,剩下他們四個人,何心瑤在幫顧延東揉肩。顧夫人把盛好的雞湯給顧延東,顧延東笑盈盈的對何心瑤說:“真是個好孩子。坐吧。我這肩膀可真有福氣了。”
“伯父,您可別這麼客氣啊。我給您揉肩是我的榮幸呢!您這可是日理萬機的肩膀。呵呵。”
顧夫人也誇何心瑤會說話。
顧允衡看顧延東在喝雞湯,就說事務所還有事要先走。
顧延東低頭喝湯,頭也沒擡的說:“這麼晚了還有什麼事?你是趕着是見什麼不該見的人吧?”
顧允衡不知道父親這話在暗示什麼。“我工作很忙,您身體沒有大礙,注意休息就好了。”
“我身體沒有大礙,我心裡的障礙大了去了。”
顧延東放下湯碗,一口也不再喝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