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臻雲少主

山光草色,凝露帶霜。

那喚做“元兒”的少年,自然便是先前紀林二人口中臥雲書生的獨子。此刻他在石徑上縱馬急馳,只覺得耳邊秋風颯颯,漸有刺骨之意,便索性勒馬不前,暫事休憩。他跳將下來,尋了處三人高的山岩,一口氣攀了上去,只覺得眼前頓時開闊,胸臆間的抑鬱之氣也舒緩了不少。

少年不覺道:“師父說登高望遠,真是恰當。這麼多年在谷裡,悶都悶死了。。。爹孃也真狠心,真的把我扔在那隻老鷹手裡十年。”一言及此,不覺心情又復大壞,怒道:“平白想這麼多做甚,還是快些趕路吧。吳叔叔只怕在長安都等急了。”

他溜下巖來,翻身上馬,不知又急馳了多久,眼前忽然豁然開朗,已然將終南山拋在身後了。只見一條淺淺的溪水從身邊淙淙流過,隱約迴旋在遠方一家客棧後院,門前的高杆上挑着一方皁旗,上面青色的幾個字勉強能辨出個“水”字,隨風捲舒。見此情景,人馬俱是精神一振。少年歡聲叫道:“好馬兒快跑,待到了客棧便與你吃肉吃酒!”這馬自然是不能吃肉吃酒的,但是受主人情緒的感染,竟也興致勃發,奔行若電,不消一刻便到了客棧門前。

少年擡頭念道:“水樵客棧。”他腹中並無甚詩書。雖然平日裡師父也會教他些詩文習句,奈何師父本人也是個草莽出身,單單爲了教他而苦念些詩文,倒有很多是詞不答意。於是教和學的人便都做一處痛苦。此刻那少年覺得名字有些來頭,但是思索了下,腹中一片空白。他也不以爲意,只是道了聲:“有意思。”從旁早有夥計上來牽了馬,他便抖抖衣襟,直上二樓雅堂去了。

這客棧的名字原是有附庸風雅之嫌,脫自王摩詰的那首絕唱“分野中峰變,陰晴衆壑殊。欲投人處宿,隔水問樵夫。”於是連整個客棧的風格都力求古樸,登樓觀景,倒頗有幾分文才雅興。甫登二樓,便聞一陣絃音伴隨清風,嫋嫋而至。那少年定神望去,原是一班唱曲說戲的藝人。爲首一名老者,青衫灰髯,手裡半開着張摺扇。身後是三名少年,一人撫月琴一人執胡鼓一人捧青蕭。

二樓客人極少,只有稀落的幾位。刻下似乎正值一曲方歇,四人都住了手,那老者揮手向小二討了些茶水,遂向獨坐在窗邊的一位少年拱手道:“秦公子,小老兒才疏學淺,還希望方纔沒壞了公子的雅興。”那少年定睛一瞧,心中頓時喝了聲採,暗道:“好一個丰神俊朗的人物!”只見那喚做秦公子的少年一身淡藍長衫,隱隱淺紫鑲邊,晶玉束髮,水袖從容。獨坐窗邊,直如玉山照人一般,英氣勃勃,眉目間卻攜着幾分淡泊之色。

只聽他微微一笑,道:“老先生真是說笑,晚輩在此先謝過前輩不吝指點。”那老者笑容不變,道:“秦公子說甚先生、前輩,真是折煞小老兒了。小老兒就是天性喜歡唱曲說戲,哪裡能經得上指點二字,呵呵。”

那少年見那姓秦的公子跟自己年紀相仿,舉手投足間更是有一種說不出的清新之意和自然氣度,便不由得心下歡喜。本是少年人心性,見了同齡人都會有結交之意,更何況是這種風神雋朗的人物。當下便直奔窗邊而去,與秦公子同坐一桌,笑道:“這位原來是秦公子,此地相遇,實是有緣。不知可否與你把酒共飲?”他從來沒學過什麼江湖上會晤的說辭,這番直接坐在別人桌旁的舉動,還有他那毫不經思考說出來的話,其實是十分無禮的舉動。卻見那喚做“秦公子”的少年非但不着惱,反而喜道:“好啊。在下秦湮,不知這位少俠如何稱呼?”

這位秦湮秦公子,便是先前那二人口中的“少主”了。那少年不通禮儀,而秦湮自幼生長在風海地域,也並不知曉這些中原說辭。不久前他拜別父母,隻身踏入中原,聽聞古劍“殘落”曾經在長安現世,便直奔長安而來。這一路穿江寧、走隋州、跨漢水、過金州,堪堪抵達終南山,便擬在此山腳客棧休憩,以待明日踏進長安城。終南山雄峙在長安之南,增其秀美,又爲其屏障,歷來文人墨客多興懷慨嘆,秦湮獨坐窗邊,聽那藝班老者談古論今,頗覺是一番樂事。

一言問出,卻見那少年面色猶豫,遲遲未答。秦湮凡事皆喜率性而爲,並不以此爲意,仍是笑道:“來,我們喝上幾壺。”早有小二爲桌上多添了付碗碟杯筷,秦湮順手替自己和那少年都斟上了酒。那少年臉上一紅,道:“在下許。。。許。。。樑修元。”

秦湮端了杯酒,笑道:“樑兄弟,此。。。”一席話剛起了個開頭,卻聽得那少年驀然間“啊”的一聲,酒杯拿捏不穩,杯中酒濺了一身。秦湮頗有些意外,尚未來得及開口,只見那“樑”兄弟連連擺手,急道:“不可,我只說與你聽,你可別叫我樑兄弟,給我師父聽到那當真不得了!” 秦湮不明究竟,便只點了點頭。而那少年又續解釋道:“我本姓樑,但是對外人,我都自稱許修元。” 秦湮復又替他斟了酒,猶豫了一下,道:“修元小兄弟,且不忙說這些,一起安安穩穩的喝喝酒吧。”不料這位“許”兄弟又“啊”了一聲,被酒嗆住了,勉強半天才說出話來,只聽他道:“看你年紀似乎與我相仿,我還有一個月便十七了,只怕還長過你呢。”

秦湮不禁微笑,道:“在下不才,虛長許兄弟一歲。”許修元見自己果真年歲較小,又聽得秦湮換了稱謂,也就不再說什麼。二人邊喝酒邊欣賞窗外景色,談談笑笑。雖然許修元此次算得上是第一次遊歷江湖,但卻是他說的話較多,秦湮大多是含笑傾聽而已。中間還讓那藝班老者說了段“太白醉酒宮廷”的戲文,不知不覺,一壺酒已然下肚,二人都是興致極好。

許修元酒意上浮,斜目笑道:“秦兄,說了這許多,卻還不知道你此番來這客棧做什麼?”秦湮笑道:“許兄弟怕是醉了,這般問題也問得出來。我此行是要去長安,並不是來這個‘水樵客棧’的。”許修元聽的有趣,便道:“那麼去長安做甚麼呢?”秦湮目光閃爍,出神道:“許兄弟可聽說過‘殘落’?”許修元奇道:“那是什麼?”秦湮道:“是柄有靈性的古劍。”許修元搖頭道:“我門下精於掌法,故而對這些劍啊刀啊的沒有什麼興趣。不過我倒是聽說寶劍總是有德者居之,只怕要和很多人去搶。況且劍不過是劍,就是搶到手了,也不會陪你喝酒吃肉,多沒趣!”

秦湮微微一愣,點頭道:“萬事皆有緣法,不可強求,許兄弟實是坦蕩。”心中微微一動,立時一字一句的想起臨別之際父親的話來:“湮兒,你自小對生活豁達隨緣,卻常有些虛幻的東西放不下。此次去中原,遂了你心願,但盼你能領悟自己的癥結所在,真正超出這許多羈絆。”秦湮微微嘆了口氣,自己確實常爲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而糾纏,但就算是領悟到這些都是虛幻的,要想放下超脫,卻又談何容易。

許修元完全沒注意到秦湮忽然神色黯淡,正自大呼上酒。秦湮微一搖頭,從無邊無際的思緒中抽身而出,心道:“世事本難料,人人皆有束縛,豈止我一人?就算。。。我確實比較糾纏於瑣事上,日後也定能消解的了。現下怎麼想,自然便怎麼做。一切隨緣便是。東想西想,徒亂心神。”計議甫畢,不由心神大定,當即“哈哈”一笑,向許修元道“許兄弟,眼下正是空閒,不如我們下樓切磋較量一番?”許修元一喜,但立即愁道:“本來是可以的,可是我師父只怕頃刻即至,到時定然喝止。。。那可真是無趣。”

秦湮道:“無妨,那麼以後有機會再和許兄弟切磋好了。眼下時辰還早,不如再點些戲班的散曲,算是盡了今日的興。”許修元笑道:“如此甚好,再妙不過。”兩人相對一笑,秦湮便喚了一衆戲班開曲說文,原擬是再說些山水花鳥,不料那老者主動道:“秦公子,小老兒還知道點江湖雜聞趣事,不知秦公子可有興趣?”

秦湮心下微微有些奇怪,但隨即想到中原自有一套風俗,那麼戲班談論武林也不足爲奇,便道:“老先生但講,求之不得。”那老者笑了笑,展開摺扇,只見中間寫着個大大的“戲”字,身後三名少年各開器樂,一種平淡中略帶點憂傷的旋律迴旋在酒樓之中。

那老者清了清聲,道:“小老兒下面要講的這遭戲文,名字便叫做‘雙青會’。諸位看官,江湖上有過這麼個說辭:‘舊亭青瓦閣,宿處白雲關。清舟隨浪去,長風獨不還。’這首五言詩,說的其實是江湖上曾經發生過的一系列驚天動地的大事。

“且說那百年前,江湖上二分天下,西面魔教崛起,猖獗肆虐,魔教教主司徒翌凡更是行事悖逆,自號‘青龍天王’。不過正派人士多諷其爲‘青蟲陰王’,呵呵,這陰王所練武功詭異而霸道,對中原武林虎視眈眈。而那東面便是我們各派正道羣俠。兩方不時有衝突,各自都折了不少人馬。終於在一個與今日一般的深秋,魔教在陰王的指揮下大舉進軍中原。而正派也推選了武林盟主,同御強敵。

“本來正魔兩方可以說是勢均力敵,但大戰臨頭,各門派卻互有鬩隙,終於在魔教死士前狼狽潰敗,教那些魔教人在中原設了個總壇去。”

秦湮聽得入神,許修元卻道:“胡說,中原什麼時候成了魔教妖人的天下啦?”那老者“哈哈”一笑,道:“這位少爺別急,故事剛開了個頭,好戲還在後頭呢。小老兒前頭講道,這遭戲文叫‘雙青會’,這頭一個‘青’字,講的就是那魔教總壇。傳說那陰王一踏進中原,就感慨說,不如西山。諸位看官,這西山便是陰王當年的魔教老巢,據稱是個及其隱秘的山地。而魔教在西山裡建的那個總壇,大抵也是沒甚麼文化所致,就被直接命名爲‘西山殿’了。

“說到魔教老巢,就不得不說說中原武林盟會。那時中原武林每過二十年便會在華山山簏‘滄生亭’舉行武林盟主選舉大會,然後武林在盟主的帶領下,形成中原武林盟會。這武林盟會意義重大,便如同那華山一般,扼守着大西北進出中原的門戶,進可震懾西面魔教,退可引領中原武林。而由於當年那任武林盟主齊廣和諸位中原豪傑敗走腹地,退居泰山,中原門戶大開,魔教直搗而入,‘滄雪亭’就落在了魔教的手中。那陰王看過了‘滄雪亭’之後,也不焚燬,只是拆了那亭子的牌匾,棄之華山深谷。正道中人談及此事,無不引爲奇恥大辱,於是 ‘滄生亭’從那以後,便在武林中成了盡人皆知的‘舊亭’。二十年後新任盟主韓清召令羣豪,便是以‘收復舊亭’爲號,此乃後話,暫且不表。

“諸位看官,且說那魔教佔了咱們的華山去,這一佔,便是二十年。陰王在華山設了總壇,據說所有的閣瓦都是青色的,中原武林人士都稱其爲‘青瓦閣’。 期間齊廣收攏中原武林各派勢力,終於在幾年後勉強扳回陣局,將魔教死死抵在崤山以西。可是華山仍然落在魔教的手中。

“如此,直到十多年後,中原在泰山復開武林大會,新一任武林盟主韓清乃是驚世的人才,他率領中原羣俠抗禦魔教。以小老兒方纔所講的‘收復舊亭’爲號令,中原羣俠奮起抗擊,用了四年的時光,便將華山重掌於麾下,重創魔教總壇。其後一年,又集結武林之力,與魔教大戰於終南山。。。”

秦湮吃驚道:“終南山?難道,便是這個地方麼?”那老者笑道:“正是。不過不在此地。而是在此地以南四十里,所轄地域仍是終南罷了。”秦湮點頭道:“原是這樣,我來的甚是匆忙,竟而沒有注意到這般驚心動魄的地方。”那老者嘆道:“正魔交戰,距今已有百年。這百年間中原烽火繚亂,江山尚且數度改名易姓,更何況是武林?死者已矣,逐漸見忘於後人。實是可嘆。”

秦湮默然,遙想前人風範,心中不禁神往,卻也平添了些須蒼涼。他長吁了一口氣,道:“老先生也不必太掛懷了。今朝得以談論前人,未嘗不是一種機緣。”那老者微微有些吃驚,但隨即讚道:“妙。竟是天生的好氣度。小老兒實是慚愧。”他隨即揮了揮手,教身後那三位少年換了曲樂,只聽得一陣清朗的樂聲盤旋而起,隱隱透出萬里清秋的明淨蕭肅。那老者含笑道:“小老兒這番耽誤,卻不知道那戲文要拖到何時才能說完了。且說那韓清收復了華山,又重創魔教於終南山。據說陰王率領魔教殘部退回西鄉,不久之後也鬱郁而死。經此一戰,直到現在,魔教依然元氣未復,不曾履足中原。”

秦湮正聽得入神,卻聽得許修元“啊”了一聲,隨即喚道:“師父!這邊坐!”秦湮轉頭看去,見鄰邊的桌子旁不知何時坐了位青麻長袍的老者。銀眉灰髯,卻透着一種說不出的剛毅,只有在望向許修元的眼神中才多了點慈祥。秦湮微微一笑,並不多言。這老者,自然便是前面所說的“鐵面蒼鷹”範辰了。他年紀倒還稱不上“老者”,只約莫五十出頭,但由於十年前那場變故,鬚髮盡灰,看上去便顯得老了。

範辰向許修遠微微頜首,示意他便在鄰桌即可,許修元想了想,道:“也罷,倒也樂得自在。”隨即向藝班老者道:“方纔說到哪裡?快講下去罷。”那老者微微一笑,道:“這位看官,方纔小老兒講到魔教偃旗息鼓,幾十年未履中原。但他們自然不會與中原武林干休,是以中原仍然時時戒備。那韓清原本是少林出身,地處中原腹地,但他心繫武林安危,毅然離寺,於華山另立門派。那便是現在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天清派’了。”

許修元“啊”的一聲,道:“原來這個韓清,便是天清派的祖師清雲子?”那老者笑道:“正是!現在江湖人人皆知清雲子,卻很少有人知道韓清。想當年江湖上尊他爲‘清雲子’,不光是由於他力退邪魔,更多的是因爲他爲人高風亮節,江湖上無人不敬佩,無人不景仰。”那老者頓了頓,又道:“天清派成立之後四十年,清雲子傳位於弟子,飄然遠去。這清雲子雖然出自少林,但天清派所練卻並非少**學。清雲子本是驚世之材,年輕時候機緣巧合,與道門頗有淵源,是以天清派的武功倒有多數是脫自道門。在清雲子執掌天清派晚期,更是將一身武功融會貫通,獨創‘天清十四手’,端的是夭矯如龍、出神入化,尤其是第十四手‘泰雲盤結’,大開大闔間更是有一種睥睨羣羣的傲氣。是以當時的天清派,儼然便是武林之首。清雲子親傳弟子不多,得其真傳者更是惟獨荊瑜一人。。。”

許修元面色古怪,插口道:“遮莫這個荊瑜,便是師祖‘允宥子’?”那老者笑道:“正是。允宥子生性寬宏,爲人謙和,是以清雲子當年傳位給他的時候,賜其號爲允宥子。諸位看官,小老兒開頭所說的五言詩‘舊亭青瓦閣,宿處白雲關。清舟隨浪去,長風獨不還。’,這頭一句已然明瞭。而這第二句和三句,更是有着千絲萬縷的關聯。允宥子親傳弟子僅有三位,分別是‘鐵面蒼鷹’範辰、‘青江玉龍’樑胥升以及‘臥雲書生’許俊彬。這第二句,便是說允宥子的小弟子——‘臥雲書生’許俊彬的。此人帶藝投師,入門最晚,但據稱其悟性是三人之首。允宥子對待弟子是不分軒輊,但許俊彬自恃才學過人,每每目空一切,狂傲不堪,自擬江湖第一,連居處也改叫‘白雲關’。而允宥子晚年雖然仍是天清派掌門,但門內事務一直是由二弟子樑胥升打點。許俊彬逐漸心懷不忿,終於在十年前,出手暗算樑胥升。。。”

秦湮不禁“啊”的叫出聲來,道:“暗算自己的師兄?這。。。”那老者肅然道:“恰逢那次樑胥升因事外出未歸,許俊彬並未得手。於是許俊彬喪心病狂,竟然遷怒於自己的師父,殘殺了允宥子,曝屍中庭。。。”秦湮尚未來得及震驚,便聽得耳邊“轟”的一聲,鄰桌四分五裂,木屑成團炸開,絲絲勁風只吹得臉上如刀割般痛。

驚回首,只見範辰面色鐵青,雙目圓瞪,眼角血紅,幾似癲狂。他嘶聲斥道:“胡說八道!胡說八道!!”,幾大步上前,便揪住那老者的衣襟,將他生生拉離了地面,吼道:“是誰?!是誰教你這般瞎說?!”藝班老者連連叫冤,道:“這、這位大爺,江、江湖上都是這麼說的啊!小老兒、小老兒只是混口飯吃。。。”

鐵面蒼鷹神情忽然黯淡,慢慢了收了手,口中低聲道:“江湖上都是這麼說的。。。嗎。。。”他猛然回過頭來,對着一臉驚愕的許修元道:“元兒,別相信他們!你,爹爹是好人,是很好很好的人。。。”許修元聽了頭一扭,怒道:“到底是不是好人,我自己去調查,還用的着一天到晚這麼多人唧唧喳喳麼?”範辰一時說不出話來,凝然半晌,只得嘆一口氣。那藝班老者甫脫險境,驚惶不已,和一衆藝班少年倉皇收拾了器樂雜物,急急下樓去了。

秦湮不明所以,生性也不太喜歡探究,便仍是自顧自的喝酒。他淺嘗了一口,卻覺得杯中半盞酒的味道有些變了,似乎加進了一種若有若無的草青味。秦湮復又看看了杯中酒,一時間也有些奇怪,便向埋頭苦飲的許修元道:“許兄弟,你覺得酒的味道可有變化?”許修元翻了翻眼道:“不知道!”秦湮正待再好好品味一番,不料許修元忽然扔了酒杯,呆呆的向着鐵面蒼鷹道:“師父。。。?”

秦湮忙轉頭看去,只見鐵面蒼鷹兀自立在樓道中,一張臉上有若寒霜冰封,隱隱中透出些許綠色來,雙目呆滯,似乎整個人都僵直了。許修元大叫了一聲,撲了過去,扶住鐵面蒼鷹範辰的左臂,叫道:“師父,你怎麼了?”卻見範辰身子一震,張口吐出一口碧血,仰天便倒。這下只慌得許修元不知如何是好,秦湮也從未遇到此種場面,以爲是內功走火,心下奇道:“中原武功走火了之後,怎會是如此光景?”眼下情形危急,雖然自忖對中原武功一竅不通,卻也只得勉強點了範辰心脈的幾處要穴,準擬尋個安靜地方替鐵面蒼鷹運功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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