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潛軼事二三事伍壹
書院據說在洪水中沒有能倖免於難,已經被沖毀了。可是,看着眼前出現的燈火,不是一兩個人在林子裡升篝火的樣子,火的光度,是一片的。
朱潛一行人,不由感到一些意外。
再往前走,由於不知道前方的具體情況,儼然並不合適。
一片火光,或許前面有很多人,而那些人,究竟是做什麼的,是敵是友?
所有人暫時停住了腳步。
由齊羽飛派出自己的木偶,前去探摸下情況。齊羽飛不能貿然跟着木偶一起去,應該說,不明情況是否安全之下,他如果自己操控木偶,要離木偶比較近的距離。一旦木偶被突然揭穿,他要逃恐怕來不及。基於此,安全起見,他必須叫來在此刻出場的同伴來協助自己。
衆人見他是兩隻手指頭扣在嘴巴里吹了一聲類似口哨的暗音。
不過會兒,一隻飛來的掠影出現在了天空中。
是隻兀鷹,在他們頭頂上徘徊着。
麋鹿眯着眼觀察,感覺這鳥兒似曾相識,仔細一想,對了,那時候,他站在高處看齊羽飛抱着大樹要被洪水沖走時,是有這樣一隻兀鷹在那裡徘徊。
只是,那時候,他哪裡知道原來水裡泡的不是真人而是個假人,更沒有想到,假人能被鳥兒操控的。
兀鷹的雙腳綁着幾條細絲,這種幾乎在光線下或是黑暗裡都看不見的細絲,是除了齊羽飛以外,無人知道其秘密。
兀鷹像是和齊羽飛呼應着,接着,兩條腿往上擡了擡,一個假人從陰暗處有板有眼地走了出來。
只見這個新出現的假人,不是齊羽飛了,而是一個很普通的老漢打扮的假人。
齊羽飛派遣這假人剛要出發,朱潛突然說了一句:“有些不妥。”
幾個人迅速回頭看着他。
別看,大夥兒都覺得他有些老氣橫秋的,可說到底,麋鹿可是佩服到五體投地地承認了,說天下最聰明的人,無過於這個老氣橫秋的龍潛了。
“怎麼說?”麋鹿第一個問。
“這個假人,外貌上太過普通,不能糊弄到人。而且,他去的話,勢必不是探探路而已。”
朱潛這樣一說,幾個人詳細琢磨他的話,很顯然是有道理的。
想齊羽飛之前能成功糊弄到麋鹿,不就是因爲拿了僞裝成自己的假人,由於形象像極了本人,十分逼真,所以,欺騙住他人的成功機率大大提高。
相比之下,眼下這個假人,看來太普通了,很難以欺騙到聰明的人。要知道,如今能留在山上存活下來的,勢必都是聰明人。
“你還有備用的木偶嗎?”瑜鞅問齊羽飛。
齊羽飛說:“以前自己備用的那些,只怕都用不上。世子這樣一說,確實不適合用普通的木偶,或是說以前那些木偶。最好,是用在這個山上,大家都見過的木偶。那麼,除了我自己以外——”
所有人等着他。
齊羽飛這時卻略顯出了一絲尷尬。
“你說——”麋鹿等不及,沒有其他人的顧忌,一張口就催了。
齊羽飛只得吞吞吐吐說了出來:“小生先澄清一點,小生並不是對其有任何不道德的念頭——”
一羣人聽見他吐出這話都驀然的一愣,接着,麋鹿第一個哈哈大笑,可是真顧不上齊羽飛滿臉的通紅,一巴掌拍他頭上了,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誰不理解,但是,龍潛大人必然能理解你的,因爲,龍潛大人這一路上假公濟私,也是被所有人看在眼裡的。”
這話沒完,必然是被朱潛兩枚眸子,好比萬箭穿心打在某大嘴巴的臉上。
朱潛不經意回頭,見雅子趴在大黑背上似乎沒有能聽懂麋鹿的話,嘴裡不禁吐出一口氣。
既然麋鹿都把事實真相挑明瞭,所有人心知肚明,齊羽飛也就沒有什麼好遮遮掩掩的了。把那個,到了山上,因爲心血來潮做出來的那個假人拉了出來。
所有人見他拉出來的人是誰,不由又驚呆了一下。
應該說,有了前面的初步推測,大夥兒想的都是,齊羽飛這個突然心思上的女孩子,最少是此次來參加書院聚會的哪家有名的千金大小姐,美貌爲天下無雙的,否則,怎麼能勾到這個舉世聞名的魅庭洞主動了凡心。
麋鹿和瑜鞅,看到朱潛臉上,想:那人,應該是朱潛的人吧。難怪,之前齊羽飛這樣支支吾吾的。
既然是朱潛房裡的奴婢,基本上,都是由朱潛說了是。
至於雅子和大黑都已經驚呆地看着眼前出現的“紫葉”,明知道這是齊羽飛做出來的假人,可是,過於逼真,這假人看起來幾乎和真實的紫葉沒有什麼區別。
能把一隻木偶做到與真人幾乎無法分辨的地步,其製作木偶的人,對於那人的心思,可見一斑了。因爲如果不做最慎密的觀察,怎能做出如此以假亂真的假人?
雅子和大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大黑想起,在王府裡,似乎有人說了,說紫葉已經訂親了,是由孃家安排好了,等這次回到王府以後,會把婚事辦了。要不是有這趟意外,紫葉本該是爲人妻了。
真讓人詫異,紫葉出來這麼一趟,居然引起了魅庭洞主的注意。
見所有人都沉默是金,齊羽飛感到了亞歷山大,額頭冒着汗,斗膽開口:“小生知道這位姑娘是世子的奴婢,所以小生絕對無冒犯護國公王府的念頭,小生都覺得不妥——”
“是不妥——”朱潛說。
其餘人見他突然開了這句口,一下子,又都僵住了。
應該說朱潛極少用這麼肅穆的口吻說話。不是護國公王府的人不由詫異,並且疑問了起來:這個女人,莫非還不是普通的王府裡的奴才?
大黑苦着臉:說起紫葉她孃家,確實在王府裡如今是有一定地位的家奴了。
像紫葉本人,是李敏屋裡的大丫鬟,第一把手。自然是被李敏護着的,怎能容其他陌生男人隨意窺覬?
朱潛作爲王府的世子,自然要在外面維護自己母親房裡的人。
齊羽飛的舌頭硬邦邦的,一反之前的從容,打着結巴說:“小生不知道,誤以爲此人是——”
“她不是王府的家奴,是王府的家臣。”朱潛道。
家奴與家臣,一字之差,卻是千差萬別。
不說齊羽飛愣,瑜鞅和麋鹿一起跟着愣。
是有聽說護國公與天下一般主子不同,招的家臣,不僅限於男性,還有女性。其中,最出名的,在天下留下千古傳奇佳話的,要算是爲了護國公而犧牲的魏老的妻子魏夫人了。魏夫人死了以後,護國公爲其親自撰寫了碑文,題字爲:巾幗之英,女中豪傑,爲我北燕第一忠臣。
家臣在社會裡的地位,屬於貴族圈子了,和奴才完全沾不上邊。更何況,誰都知道,護國公對家臣的重視程度非同小可。
如此一來,齊羽飛如果之前有一點藐視自己中意的女人只是個賤奴的想法,此刻怕是羞愧到一乾二淨了。
這個女人,是王府的家臣,地位非同小可,不是說他魅庭洞主可以隨意去想入非非的女人。
齊羽飛的臉上頓時掛不住的一絲狼狽和沮喪。
紫葉的假人方案就此作罷。做其他像樣的假人則來不及,只能繼續以齊羽飛的假人出場了。
一行人,距離假人有一定距離前行着。
麋鹿邊走,邊擡頭聽聲音,似乎從剛纔一直都沒有聽見的狼的叫聲了,不知道是因爲他們走近了狼的地盤的緣故,或是說,狼羣出了什麼意外,被侵略狼窩的人打敗了嗎?
雅子兩隻手緊緊抓住大黑肩頭的衣服,她其實一直打着寒戰和高燒,可此時此刻,似乎事關生死,她不敢像之前沉沉睡過去。
有某種奇妙的氣流,其他人或許不能察覺,她雅子,卻是早已每根毛髮都豎起來在警戒着了。
走在最前面的齊羽飛,突然對後面的一羣人打個手勢,於是所有人都隱蔽到了附近的石頭後面。
他們如今是走到了高處,假人則是和他們在前面的路口分道揚鑣,一直往下走,直奔前頭有燈火的地方。
從石頭後面俯視下去,見,時不時,有人影從下方的小路經過。
他們有些是行走,有些甚至牽着馬等坐具,但是,每個人無疑都顯出了像是疲憊的表情,或許是由於這兩日生死逃亡劫後餘生的緣故。
這些人,應該都是因爲在黑暗裡看到了明亮的燈火,感覺到了一線曙光過來的。
燈火聚集的地方,是三三兩兩,互相攙扶而來的人羣。中間,不少有着書院的儒生裝束,是從書院裡逃亡出來的人無疑。
點燃的火把,一共有五十根的樣子,包圍了聚集的人羣。
人們站在篝火之中,圍聚在一塊,表情卻是略顯呆滯,以及迷惑。
看起來,並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是誰第一個在這裡點亮了火光,把人招集到了這裡。
質疑聲在人羣裡越來越大。
麋鹿撓起了身上癢癢,不由跟着着急:“是不是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