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美娟是在工廠做工時,接到來自居委會的電話的。
聽到居委會大媽在電話裡說李慧鈺出了事,連警察都來了,她嚇得驚慌失措,沒顧得上換衣服,直接就跑回了家。
大雪依然在飄飛,爲天地間披上了白色的冬裝。她家單元樓前的空地上,一灘鮮血輝映着地上的白雪,顯得格外的觸目驚心。
吳美娟兩腿一軟,嚇得連路都走不動了,遠遠的看到一羣人圍在那裡,倉皇的喊道:“慧鈺……”
“媽媽……”李慧鈺的哭聲從人羣裡傳出來,倒是中氣十足,吳美娟這才稍微恢復了一點力氣,匆忙的跑進人羣。
李慧鈺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她並沒有受傷,可是臉上卻高高腫起一片,幾道鮮紅的指痕看上去極爲的明顯。
“慧鈺,你怎麼了慧鈺……這是誰打的你?”吳美娟一把把李慧鈺摟在懷中,心疼的撫摸着她的小臉,擡起頭,怒視着周圍的人羣:“誰幹的?孩子招你惹你了……要不要臉啊……”
李慧鈺緊緊抱住吳美娟,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間或從嘴裡蹦出幾個字:“媽媽……我不是……故意……”
圍觀的大都是樓裡的鄰居,看向吳美娟的眼神裡,帶着幾分難捉摸的神情。一直呆在一旁的一個片警咳嗽了一聲,站了出來。
“你就是這孩子的家長?”
華夏的百姓對穿警服的,天然有一種畏懼感,吳美娟不敢再罵,點點頭:“我是她媽媽……”
片警嘆息一聲:“你家攤上事了……”
原來,李慧鈺出來堆雪人,正在獨自玩耍的時候,鄰居楊阿姨推着她家剛兩歲的孩子出門打防疫針。
剛走到李慧鈺身邊,楊阿姨忽然想到忘記拿接種本了,看到李慧鈺,就把嬰兒車停在那裡,告訴李慧鈺幫忙看一下寶寶,自己急匆匆的跑回去拿接種本。
李慧鈺最喜歡這個胖嘟嘟的鄰家小寶寶,可惜平時都只能看看,現在只剩下他們兩個,她忽然涌起一種強烈的願望,想要抱抱這個可愛的寶寶,就好像楊阿姨那樣……
她吃力的把小寶寶從嬰兒車裡抱出來,親了親他稚嫩的臉蛋,格格的笑起來。
這個時候,楊阿姨已經出現在她的視線中,李慧鈺慌慌張張的就想把寶寶放回車裡,可是她忘記了自己的力氣其實並不大,再加上雪地裡很滑,她一跤跌倒在雪地上,寶寶也扔出去了好遠。
楊阿姨跑過來的時候,寶寶的哭聲已經很微弱了,頭上的窟窿咕嘟嘟的冒着血,楊阿姨抽了李慧鈺兩記耳光,抱着孩子就往醫院跑,同時高喊來人,招來了居委會的大媽和片警,控制住了李慧鈺……
片警講完,吳美娟臉如死灰,擡手重重一巴掌打在李慧鈺的背上,李慧鈺立刻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吳美娟哪顧得心疼孩子,拉着她就往醫院跑,同時通知了她的父親李忠全。
他們趕到醫院的時候,鄰居家的寶寶已經因爲搶救無效而死亡。失去孩子的楊阿姨好像瘋了一樣,披頭散髮的衝向李慧鈺,一定要掐死這個殺人兇手。
雖然被人攔下,但是楊阿姨那猙獰的樣子,以及寶寶死時那刺目的鮮血,在李慧鈺的心靈中,留下了永生難忘的慘痛記憶。
後來,李家幾乎變賣了全部的家產,總算和楊家達成了和解。從那以後,她家的日子變得艱難無比,而以前還算是疼愛孩子的李忠全,也不再給她好臉色看,經常對她又打又罵,吳美娟當然會護着女兒,就會和李忠全打起來。本來相當幸福美滿的一個家庭,因爲這次意外,變得不再像家……
而李慧鈺在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裡,幾乎一個月都不說一句話。就在吳美娟準備帶她去看心理醫生的時候,李慧鈺忽然恢復了正常,至少表面是這樣。她會看電影看漫畫,和母親說一些平凡的事情,可是到了夜裡,她噩夢中發出的驚恐叫聲,依然瞞不過吳美娟。
原來是這樣……葉戈有些明白了,李慧鈺爲什麼會那樣的叛逆。原來,在少女的心中,藏着這麼悲催的往事。那麼,她爲什麼對自己不滿,答案也就呼之欲出了。
因爲在女廁的兩記耳光!
一定是因爲這讓她想起了童年那位死了寶寶的阿姨!所以,她完全把自己代入角色……
葉戈輕輕嘆了口氣,對吳美娟說道:“其實,我早應該對她做個家訪的……”
吳美娟默然,她其實知道一些女兒在學校的劣跡,也曾經訓斥過她很多次,但現在孩子躺在病房生不如死,這個時候,她寧願她再惡劣一些,只要她能跑能跳能說話……
葉戈同樣陷入了沉默,他在思考要如何利用這種情況,打開李慧鈺記憶中的那扇門……
“原來你們在這裡!我找你們半天了!”
那個禿頭的醫生出現在兩人的面前,一臉的喜色,急迫的說道:“病人醒了!”
“醒了……醒了……”
吳美娟和葉戈機械的重複了一遍,好容易轉過這個彎來,對視一眼,一起跑向了監護室。
李慧鈺身上穿着藍白條紋的病號服,雖然臉色有些蒼白,但是一雙大眼睛卻依然靈動,半點也看不出問題。
她坐在牀上,腦子裡不斷盤旋着一幅畫面,那是一扇門,一扇很普通的樓房防盜門,門上還有清晰的號牌——星都苑6單元506室。
她敢肯定,自己從來沒有去過這個地方,可是爲什麼自己對這裡的印象如此強烈呢……
記憶中防盜門的影像漸漸散去,又浮現起一雙俊秀的眼睛,這雙眼睛的主人面孔隱在了迷霧之中,可是李慧鈺依然可以清晰的想到他——李家老三,那個在海灘偶遇,如流星般璀璨瑰麗的邂逅,再往後想,記憶就陷入了永夜一樣的黑暗,再也沒有什麼東西浮現……
吳美娟狂奔而來的腳步聲,踏碎了李慧鈺的回憶,她擡起頭,驚喜的叫了一聲。
“媽!”
隨後,看到母親後面跟着的男人,就是自己最討厭的班主任葉戈老師。李慧鈺翻翻白眼,直接無視了那個可惡的傢伙。
“媽,我爲什麼會在這裡……我記得……我記得……”
李慧鈺拼命回憶記憶中最後的畫面,卻只定格在自己一個人在校園裡狂奔,似乎要迫切的找到一個人……
“李慧鈺,我能不能和你談談?”葉戈開口道。
“我沒心情!”李慧鈺毫不客氣的開口拒絕。
“慧鈺,你怎麼對葉老師這麼沒禮貌!你知道嗎,葉老師幫了你多大的忙!是他送你來醫院的,你的醫藥費,也是他朋友幫忙出的!”
吳美娟訓斥完女兒,忐忑的看了葉戈一眼。她認定葉戈的身份覺得不簡單,因爲就連劉義達那種人都對他客氣的不行,出了二十萬只爲了討好他,女兒這麼說話,不知道會不會冒犯他。
在吳美娟的威壓下,李慧鈺不情不願的和葉戈獨處一室,接受了他古怪無比的反覆盤問。
最後,葉戈陰沉着臉獨自走出來,等候在外面的吳美娟心中一沉,討好的笑道:“葉老師,是不是慧鈺惹你生氣了?”
“不會!”葉戈無精打采的丟下兩個字,轉身離開。
“李家老三!”
葉戈站在海邊,恨恨的攥着拳頭,猛地跳入大海,對着海浪拳打腳踢,發泄着心中的憤怒。
通過對李慧鈺的反覆盤問,葉戈基本上已經可以肯定,李家老三跟自己玩了一把黑色幽默,他其實,並沒有對李慧鈺下什麼禁制。只是抹去了她被當成人質的那十幾分鐘的記憶……
而李慧鈺昏迷不醒,應該只是催眠術中的一個小技巧,就算不送醫院,時間到了她自己也會醒過來。
就因爲李家老三那騙死人不償命的表演,葉戈就主動暴露了自己現在所在的城市……那些念念不忘要致自己於死地的傢伙們,現在估計機票都買好了……
你說我容易嗎……是上輩子欠你的……我都快累死了……還要硬挺着……
音響裡傳來了蠻貼切心情的歌聲,葉戈苦笑一聲,對方文山說道:“晚上有空沒,陪我喝酒去……”
“一看你就有心事,想借酒消愁對不對!”方文山慨然點頭:“好,我就捨命陪君子了……”
兩人正要走出辦公室,蘇瑤俏生生的走了進來,白了葉戈一眼。有意擋住兩人的去路。
葉戈心裡正煩着,見到蘇瑤一幅看自己不爽的模樣,也不願多生事端,低下頭,想從蘇瑤的身邊繞過去,這下子蘇瑤完全惱了。
她本來就在生葉戈的氣,這個可惡的傢伙,奪走了自己的初吻,而且還對自己的腳那樣又揉又捏的……難道不知道對自己負責任嗎……
可是從那以後,葉戈再沒露過面,完全是一副吃幹抹淨不認賬的架勢……這讓蘇瑤快要氣破肚子!後來才知道葉戈班上的一個女生出了事,葉戈一直在處理這事,她這纔打算原諒這個有苦衷的傢伙……
可是沒想到,自己都這麼大度了……葉戈見到自己,居然連句安慰的話都不說……
他是害羞嗎?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