墩頭的話帶着一絲敵意,傳來時,休息區的廚師們也都微微一愣,接着,一道道目光頓時投向了王銘兩人所在的位置。
王銘手中的桑刀略微緩慢在魷魚的肉質內層遊動,對於墩頭的話,他直接便無視了去,此刻收刀時,望着手中被切割成一片片的魷魚,其上麥穗花刀的痕跡尤爲顯眼,王銘會心一笑。
而面對墩頭的話語,小鄭這裡卻略有些不悅,如今王銘所在的工作崗位已經有一週左右沒有人專職打理,而毫無疑問,那一份工作就壓在了他的身上,以往忙碌時,在李師傅的安排下,其餘的墩工忙完各自手頭的工作都會來分擔一部分。
儘管這幾日也有幾個前來試工的,可卻因爲達不到要求而被淘汰,如今王銘已經初步的獲得了認可,儘管速度略微有些緩慢,可卻勝在質量有所保證,小鄭心中不爽,擡眼望着其餘的三名墩工在一旁嬉笑,臉色也頓時有些陰沉了下來。
“飯做好了你們吃就是,別用這頂大帽子壓人。”
然而不爽歸不爽,墩頭畢竟還是自己的頂頭上司,小鄭心中有氣,說話時口氣也有些不耐,使得墩頭那裡一愣時,發出一聲嗤笑。
“行,那你們慢慢忙,我們吃飯。”
墩頭冷笑一聲,對於小鄭反駁自己,他也是有着一些不爽,他針對的,只是王銘一人,此時見到小鄭這般回答,心中冷笑的同時,聞訊而來的酒店員工已經開始排隊打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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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銘心頭微微一怔,兩人之間的對話他也是聽了進去,墩頭的話時說給自己聽的,這一點他很明白,兩人之間並無交集,雖然不知道這頂頭上司對於自己這裡爲何這般敵對,可王銘卻並未理會,自己如今最重要的,就是在短時間內掌握廚藝,與此同時積累一些資金,而且,墩頭的話雖然帶有敵意,可也說的實情,王銘這裡如今初步掌握,要求質量的同時,在速度上自然會慢上很多,也因此,對於這種敵視,他並未放在心上,而是直接無視了去。
可令他沒有想到的是,這僅僅只認識了一中午的小鄭,倒是在這種時候站出來替自己扛下了這口鍋,使得他內心略有感動的同時,臉龐上露出一抹淺笑。
“走吧小鄭,先吃飯吧,吃完了你去休息,這些魷魚交給我,也正好讓我熟練一下,而且也就這麼多,我肯定在下午上班之前全部改刀出來。”
王銘聲音落下,使得小鄭那裡神情一滯,沉吟片刻,望着王銘時,見得王銘臉上認真的表情,小鄭無奈的點了點頭。
“這樣也行,那你也先休息一下,我去前臺一下,也順便幫你拿個飯盒。”
小鄭說完,見得王銘點頭,轉身緩緩離去。
望着小鄭的身影,王銘收回目光,手中的動作卻未停下,認真的處理着手頭的魷魚,周圍排隊打飯的廚師,此時不少人都望着這裡,不少人看到王銘專注工作的神情,內心對於先前的譏諷嘲弄都有了一些改觀。
小鄭不多時就已回來,在催促王銘吃了飯以後,望着王銘臉色的堅定,也是無奈的進入了休息區,臨走時再三叮囑王銘,做完了快去休息一下,因爲御福樓的夜晚,生意要比中午更忙。
此刻已經臨近三點鐘,廚房內煤水電氣都已關閉,只留下王銘墩臺上方的一道燈管,擴散的光芒,將王銘籠罩在內,此時幾乎所有的員工都在休息,因爲關掉了排風的緣故,在這炎炎夏日,廚房的溫度原本就不低,此刻更是悶熱。
王銘的表情很專注,隨着一個個魷魚花從他的手中被改刀出來,那原本生澀的刀法,也是慢慢的嫺熟了一些。
空氣中瀰漫着悶熱的氣息,汗水從王銘的臉頰不斷的流淌下來,可此時的王銘神情中的專注和認真,卻已然將這來自外界的干擾自動的摒除了去,此時全心投入研究刀工刀法實際運用操作的王銘,絲毫沒有注意到,廚房休息區域之外的窗戶邊,李師傅吐出一口繚繞的煙霧,手中的香菸被他輕輕的扔出了窗外,陣陣微風從窗外襲來,吹動着那油光滿面的臉龐,可此時,那臉龐之上,卻有着一絲讚賞之色,而他所望的方向,正是王銘此刻工作的那一片區域。
“真是個有意思的小傢伙,我做了這麼多年的廚師,還是第一次真正的看走了眼吶。”李師傅嘴角呢喃,自言自語的輕聲說道,旋即望向王銘那裡的眼神,更爲的柔和了一些,隱約中,似是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
“哎呦,老李,能讓你這麼評價的人,可不多吶,怎麼,看上這個小傢伙了?”
在李師傅身旁的椅子上,同樣坐着一個身穿潔白工裝的男子,他約莫有着三十六七歲的樣子,體型很胖,至少李師傅在他身旁,能夠稱得上瘦弱,此時他望着一旁臉色唏噓的李師傅,說道時,目光透過休息區外鏈接廚房的玻璃櫥窗,望向王銘所在的區域。
被身旁的胖師傅有些調侃的話語聲拉回現實,李龍沉默片刻,這才望向一旁的胖廚師。
“現在的年輕人越來越浮躁,我看這小傢伙倒是挺沉穩,雖然年齡不大,可卻透着一股子韌勁,是個不錯的苗子。”
李龍輕聲的說道,望向胖師傅的目光,突然有了些許的古怪,似是想起來什麼一般,苦笑中,他再度開口。
“胖山,我們做這一行,也有將近二十年了吧,可這一次,師傅傳下來的基本驗證手法,居然在這個小傢伙身上,第一次失去了效果,導致我今天差點就讓他直接走人,而後面試工的時候,他可是讓很多人大吃一驚吶。”
“一個右手並無操刀痕跡的小廚,切出來清蒸魚的五彩絲,可並不比一般的墩工差,而且,我看他刀法雖然還尚有些生澀,加工出來的東西,卻是中規中矩的,而且在刀法運用上,有些…有些像老川魯的傳統刀法,沉穩內斂卻......不失鋒芒。”
李龍的聲音落下,那叫做胖山的男子,盤坐在椅子上的身軀陡然一凝,使得肚子上的肥肉都似乎跟着晃了晃,那臉色的表情,也不由的有些精彩了起來。
“老川魯?傳統刀法?”
胖山先是一愣,旋即差點笑出了聲,望向李龍時,胖乎乎的手掌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望向廚房內的那一道模糊的身影,搖了搖頭。
“你說他只有十六七歲的年齡,而且,老川魯的創始人魏老先生,真正的弟子也就兩個人,而這兩人跟咱兩年齡也相差不多,一個區區十六七歲的少年,能夠得到老川魯的傳承刀法,你不覺得有些可笑麼?哈哈。”
胖山此時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目光望着廚房內王銘的模糊身影,搖頭中他話語連珠,說道最後,他緩緩轉身,望着那眉頭緊鎖的李龍,開口笑道。
而面對胖三毫不在意的笑語,李龍這裡,緊鎖的眉頭也是緩緩的舒張了開來,似是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這纔將目光投向胖山那裡。
“或許,是我想多了吧。”
李龍的聲音帶着一絲疑惑,說出時,一旁那叫做胖山的廚師,笑着點了點頭。
“你啊,對廚道這一行太過於認真了,我覺得那你那墩頭的小夥子就挺不錯的,平日裡對你也那麼尊敬,手底下的功夫也不差,培養培養的話,也是一塊好料,你就收了吧。”
胖山臉色的笑容漸漸的褪去,對於這個師傅當初評價頗高的師弟,他可是極爲的瞭解,此時望着那沉默中苦笑的李龍,再度的搖了搖頭時,擡手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錶。
“先這樣吧,快四點了,我先回去了,聚金閣今晚的酒宴也訂滿了,有空過來找我喝酒。”
胖山的聲音落下,李龍點了點頭,也是從椅子上上站了起來,目送着胖山那胖胖的身軀搖搖晃晃的對着酒店大門的方向走去,苦笑搖頭時,不禁開口調侃道。
“你這傢伙,該減肥了。”
而面對李龍調侃的話語,胖山頭也不回,哈哈大笑着,揮手中緩緩離去,見得胖山離開,李龍長長的出了口氣,掏出口袋的香菸,狠狠的吸了一口,靠在椅子上的身軀,有着一絲疲憊之感,那略微迷離的眸子,緩緩的閉合。
廚房中,王銘將最後一塊魷魚處理完畢,伸手抹了一把臉色的汗漬,擡眼時,已經臨近四點鐘,匆忙的收拾了一下之後,王銘將處理好的魷魚,用兌過鹼鹽的水浸泡上,這才長長的舒了口氣,此時距離下午上班還有半個小時,王銘搖了搖頭,走到水臺邊緣,打開水龍頭,清洗着臉皮上的汗漬。
清涼的水花四濺中,王銘身上的炎熱之感,也是被衝的消散了一些,回身時,他的目光四顧,最終定格在菜架上的一筐蔬菜上面。
廚房中,此刻寂靜無聲,那籠罩在燈光下的少年身影,消瘦而又透着堅韌,依稀傳來陣陣噹噹的切菜聲響,帶着一定的節奏,迴盪在廚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