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忘真見她想問而不敢問,態度倒是極爲大方,坦然回道:“其實你問我,我也不知情。我只知父親和姑丈在政事上有分歧,近些年來往淡了,此次姑母讓我來鎮海佈置簪花宴,父親也是一力阻止,是我堅持要來散心的。”
李師道和李錡在政事上有分歧?會和“殿下”“閣主”有關嗎?西嶺月尋思着,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但聽李忘真已經叮囑道:“故此你動作要快些了,等他來之後,我便不能久留了。”
原來李忘真留到如今,是爲了見憶哥哥一面。西嶺月方纔有些惱她,此刻卻又覺得難過,只得再次點頭:“我盡力吧。”
李忘真便將手中那封書信輕輕一揮:“這信……留給你了。”她說話的時候,已將書信擱在手邊的小案上,露出手指上幾道紅色傷口,顯得她瑩白的肌膚略有瑕疵,異常刺目。
西嶺月眼尖發現了,隨口問道:“你這手怎麼了?”
李忘真立即用袖子將右手蓋住,簡略回道:“繡花時刺傷了。”言罷她起身告辭,“姑母還在金山寺,我要回去陪她,就不打擾王爺了。”
西嶺月起身相送:“請代我問候高夫人,就說我……定全力破案。”
李忘真深深看了她一眼,似是欲言又止,但終究沒說什麼,在婢女的引導下款款離去。
西嶺月望着她遠去的背影,心中複雜至極,轉頭看到那封書信,竟然沒有勇氣打開。她就這般發呆許久,才默默上前將書信拿起,一眼看到信封上四個熟悉的字跡“秀殊親啓”。
秀殊是李忘真的小字,她也的確不負這個名字,秀慧出衆。蕭憶作爲她的未婚夫,喚她的小字也沒什麼,西嶺月見字卻異常難受,鼻尖一酸險些掉下淚來。她強忍淚意取出信件,那一手嚴謹工整的歐體字撲面而來,一如蕭憶本人端正自持的性子,令他們十幾年的朝夕相處無所遁形。
這信上也沒說別的,只說了他啓程和預計抵達潤州的時日,還拜託李忘真多照拂西嶺月,最後加了幾句問候,是一封再尋常不過的書信。但信封上的“秀殊”二字深深傷了西嶺月的心,她不知那兩人已經如此親暱。
一滴眼淚“啪嗒”掉落,在信封上洇開一團墨跡,西嶺月再難遏制傷心之情,驀然哭出聲來。李成軒和小郭在內室聽到哭聲,連忙趕出來看她,就瞧見她握着書信淚流不止,一張嬌顏上盡是淚痕,有如清晨的花蕊含着露珠,楚楚動人。
李成軒知道她定是爲情所傷,也不知該如何勸慰。小郭倒是很着急,圍在她身邊手忙腳亂的,又是遞帕子,又是痛罵蕭憶負心薄倖,還寬慰她:“你大好芳華何必在一棵樹上吊死,桃花樹不行,換棵梅花樹不就成了!像我們王爺這麼好的樹……哎,也不是,總之我們長安子弟各個玉樹臨風,讓王爺再給你找一棵,梨花的、杏花的……包君滿意!”
西嶺月被一羣花樹繞得頭暈,反而哭得越發傷心。李成軒有些頭痛,適時開口阻止她:“好了,白學士也快到了,你確定要讓他看見?”
西嶺月立即止住哭聲,啜泣着道:“您怎麼不早說!”
李成軒很無奈,朝她擺手:“進去洗把臉吧!”
約莫一盞茶之後,西嶺月重新出現在李成軒面前時,已經洗過臉換了衣裳。因方纔眼睛哭得通紅,怕白居易見了笑話,她還刻意上了點眼妝,顯出幾分不同以往的嫵媚。
李成軒見了沒什麼表示,小郭卻有些驚豔之感,低聲驚呼:“啊,西嶺妹子,你是使了什麼法術,怎麼突然變美了!”
西嶺月有些不滿:“怎麼,難道我以前很醜?”
“沒有沒有,你以前也好看,但是……上了妝更美!”
西嶺月聞言心情好轉,來了勁頭:“那你說說,我和李忘真相比誰更美?”
“這個……”小郭撓了撓頭,似乎比較不出來。
“她更美。”李成軒忽地開口接話。
西嶺月氣得咬牙切齒:“王爺,我都這麼傷心了,您就不能說句好聽的?”
李成軒端起茶盞拂開茶蓋,頭也不擡地回道:“這妝面不適合你。”
西嶺月只道他是見慣了各色美女,正待開口反駁,卻見他低頭飲了口茶,聽他又補了一句:“素面朝天,她比不過你。”
西嶺月這才露出一絲笑容,然而李成軒也笑了:“你不是讓我說句好聽話?我說完了。”
西嶺月頓時泄了氣,憤憤不語。
小郭唯恐她再哭出來,連忙打圓場:“哎哎,別聽王爺瞎說,你和李娘子嘛,當然是……半斤八兩!”
“那叫‘平分秋色’!”西嶺月出言糾正他,也知道自己是自欺欺人,索性不再多問。
李錡的背景並不複雜,衆所周知乃高祖堂弟、淮安王李神通之後,只是血統已遠,並未承襲爵位。其父李國貞生前也算一代清白辨吏,位至從三品殿中監,身後追贈揚州大都督。李錡是他的嫡子,弱冠之後以恩蔭入仕,憑藉父親李國貞的權勢直接做了鳳翔府參軍,數年後又娶了高句麗皇室後裔、時任平盧淄青節度使李正己的外孫女高新波爲妻,即高夫人。
此後,李錡一直在鳳翔府混日子,直至貞元初年德宗即位,他投其所好進獻了許多奇珍異寶,德宗歡心之下升任他爲宗正少卿,隨後又調任他爲潤州刺史、浙西觀察使、鹽鐵轉運使,從此他便掌控天下漕運,收受私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