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嶺月遂站起身對白居易道:“有勞白學士,把這麻袋放回湖裡吧。”
“還要放回去?”白居易有些抗拒,“爲何?”
“若不放回去,難道要我帶給真兇看?那豈不是昭告天下,節度使府有我的眼線嗎?”
“對啊,還是娘子想得周到。”白居易也想通了其中關竅,“我這就回去,把它扔回湖裡。”
他邊說邊將麻袋重新系好,扛在肩上匆匆往外走,小郭跟去幫忙,路上還嘀咕着:“哎,白學士來了連口水都沒喝,這又要走了,王爺忒不地道啊不地道……”
李成軒聽在耳中,失笑片刻,才轉頭對西嶺月道:“恭喜你,離真相只剩下最後一步了。”
“是啊,就剩最後一步了。”西嶺月望着郭、白二人的背影,一時感慨。
李成軒也順勢望去,問了一句不相干的話:“你那位義兄何時能到?”
“今日。”
兩個時辰後,可意清茶樓。
西嶺月訂了二樓一間靠窗的廂房。臨近晌午,潤州城正是熱鬧之時,街上車水馬龍川流不息,路旁的酒樓茶館客人絡繹不絕,博士們站在店門口高聲攬客,一片繁華景象。
西嶺月從二樓望下去,恰好看到一輛樸素的馬車停在茶樓門口,是一襲素色衣裙的蔣韻儀從車上走了下來,進了茶樓。
須臾,門外傳來“嘭嘭”兩聲輕響,西嶺月望過去:“請進。”
包廂的門被推開,茶博士引着蔣韻儀出現在門口。西嶺月立即起身見禮:“蔣三娘,又見面了。”
蔣韻儀臉色不大好看,但也沒說什麼,走進包廂在她對面落座。
西嶺月吩咐茶博士上茶,又點了幾樣可口的吃食,這纔對蔣韻儀說道:“今日把三娘約出來,是我冒昧了。”
蔣韻儀嬌容沉沉:“你不是被李僕射收監了嗎?怎麼出來了?”
西嶺月故作赧然:“是……是福王將我保舉出來的。”
“福王?”蔣韻儀有一瞬的疑惑,旋即瞭然,開口冷笑,“你的命還真是好。”
西嶺月順勢回道:“無論三娘你是否相信,貴府失火之事我毫不知情,節度使府的禍端也與我無關,我的確是冤枉的。”
“節度使府的案子與我何干?我只關心我們蔣家。”蔣韻儀言語冷淡,“德宗賞賜給家父的宅子付之一炬,還死了那麼多來歷不明的人,我到如今都沒敢將事情告訴我父母,生怕他們承受不住這打擊。”
西嶺月羞愧地低下頭去。
“還有,”蔣韻儀又流露出幾分憤慨,“都是因爲你,高夫人也不可能再選我當世子妃了,我這大好的姻緣都教你給毀了。”
“怎麼,您還不知道?”西嶺月有些驚訝,“世子已經不在了啊。”
蔣韻儀似乎沒聽明白,眼風更加冷淡
:“世子去哪兒了?”
“世子他……那晚也死了啊。”
“你說什麼?”蔣韻儀猝然失色。
西嶺月亦是黯然:“他的屍身還是我親自找到的,就在他房內的密室裡。因着兇手不明,僕射才一直沒有發喪,將此事按了下來。”
聽聞此言,蔣韻儀驚恐地睜大雙眼,面色已經變得慘白。
西嶺月見狀,故作遺憾地道:“莫說您吃虧,我纔是最吃虧的,原本世子對我極有好感,簪花宴那晚也能替我做個人證,但因他突然死亡……也無人能爲我說句話了。”
蔣韻儀仍舊感到匪夷所思,開口欲道:“你……”
她話還沒說出口,廂房外突然響起敲門聲,是茶博士將煮好的漿酪和吃食端了上來,一一奉至案上。西嶺月遂將那杯漿酪端在手中道:“無論如何,都是我一時魯莽釀成了大錯,幸而您一家平安無恙,也算是不幸中之大幸了。”她邊說邊把漿酪高高舉起,再道,“還請三娘允我以茶代酒,向您謝罪。”
此言說罷,西嶺月低頭喝了一口漿酪,擡眼再看,卻見蔣韻儀面上血色全無,就這般愣愣地望着自己。
西嶺月喚她:“三娘?蔣三娘?”
蔣韻儀回過神來,端起漿酪勉強往口中送去,只抿了一小口,突然又問:“你今日叫我前來,就是想說這些?”
“不不,”西嶺月連忙否認,將帶來的包袱並着兩個小小錦盒放到案上,推至她面前,“我是來還東西的。”
蔣韻儀打開面前的錦盒,見其中全是珠翠首飾,小巧精緻,一看便是閨閣女兒所用。
西嶺月隨之解釋:“我是着了賊人的道,鳩佔鵲巢做了幾日蔣府千金。這些衣物首飾都是從您房間裡取出來的,說是讓我暫且用着,我也不知到底是賊人留下的,還是您的私物。今日特地請您來辨認一番,若都是您的東西,便原物奉還吧。”
蔣韻儀聞言,將另外一個錦盒也打開查看,隨即點頭:“這的確是我的首飾。”她又將包袱解開大致一掃,再道,“衣裳也是我的,不過我從不穿旁人穿過的。”
她嫌棄似的將包袱退還回去,恢復了最初的冷淡:“首飾我收回,衣裳我就不要了。”
西嶺月沒再勉強,又做出幾分愧色:“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若不是我貪財,也不會讓高夫人痛失愛子,貴府也遭了殃。”
蔣韻儀冷笑:“有福王保着你,誰還敢說什麼。”
“三娘這話可就輕視我了。”西嶺月做出一副大義凜然之色,“我雖是小戶人家出身,卻也知道禮義廉恥,我惹出的是非,絕不會一走了之,至少……至少要求得您和高夫人的諒解,否則我這輩子都不會心安!”
“原來你是打的這個主意。”蔣韻儀露出一絲譏笑。
西嶺月重重點頭,乞求地望着她:“您會原諒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