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郎將面色一緊,忙對她道:“到闕樓下等着。”言罷便帶人支援去了。
“傅郎將!”西嶺月終究有所不忍,開口提醒道,“他有毒飛鏢,你小心!”
傅郎將連頭都沒回,只朝她擺了擺手,表示收到。
西嶺月仍不敢掉以輕心,迅速脫掉厚重的鎧甲繼續狂奔,心裡暗暗祈禱着吐突承璀還沒有離開。
然而她到底和蕭憶耽誤了太久,當她跑到第一道門樓下時,吐突承璀的馬車已經駛離,夜色中還能遙遙看到那輛馬車的影子,卻已經離得很遠很遠了。
西嶺月心中失望至極,更不敢放鬆心神,唯恐蕭憶及其同黨就在附近。她正想着該如何離開,地磚上卻再次出現一道影子,和方纔一樣,正慢慢地一步一步朝她走來……
一隻手掌重重落在西嶺月肩頭。
“怎麼了?”熟悉的聲音隨即傳來。
西嶺月循聲回頭,一眼看到裴行立擔憂地看着她。想起之前對他的誤會,她頓感自責,同時一顆心重重落回了原地。
幸好不是蕭憶,幸好……
她雙腿一軟,扶住裴行立的手臂:“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王爺告訴我的。”
西嶺月很意外:“你見到王爺了?他不是在大理寺嗎?”
裴行立卻左右看了看,回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先離開。”
說罷,他迅速走到門樓外的一棵樹後,解下拴在樹幹上的馬匹繮繩。
“我扶你上馬。”裴行立作勢要託舉她。
情況危急,西嶺月也顧不得男女之防了,利落地坐到馬背上。裴行立隨即翻身上馬,雙臂緊緊環住她的腰身,拉起繮繩策馬飛奔起來。
西嶺月忍不住催促:“我們得快點,我怕憶哥哥追上來。”
裴行立手臂一僵,問道:“你都知道了?”
明知他看不見,西嶺月還是微微點頭,哽咽道:“今晚在乾陵,他出手了。”
裴行立可以想象當時的情形,再看西嶺月毫髮無傷,便知蕭憶對她手下留情了。
馬匹雖顛簸,卻減緩了西嶺月心中的難受,她忍不住問:“你們早就知道了是不是?爲何不告訴我?”
“抱歉。”裴行立解釋道,“一來我和王爺只是懷疑,沒有找到證據;二來也怕你傷心;三則是你心思單純,我們怕你知情之後被他看出破綻;還有就是……”
裴行立沉默片刻,才道:“還有就是我的私心。我當時正在追求你,若是挑破此事連累了你和郭家,我怕遭長公主記恨……”他輕嘆一聲,“是我自私了。”
西嶺月緊緊抓住馬鞍上的把手,忍受着冷風吹刮與顛簸的不適:“不能怪你們,這都是爲了我好。”
聽到這一句,裴行立一直忐忑的心終於放了下來,轉而又問:“找到線索了嗎?”
“找到了。”西嶺月輕輕將手伸入懷中,摸到一塊絹帛。
沒錯,真正的線索就在她懷裡,今晚她騙過了蕭憶——當時在暗閣裡找到那個木盒時,她已經按下了六個格子,只剩最後一格沒有按下。
後來蕭憶露出破綻,向她索要盒子,她數次伸手護住胸口,就是想找機會按下那最後一格。
再然後,她以木盒爲籌碼,提出交換精精兒和空空兒的下落。她故意假裝害怕,掏了很久才把木盒掏出來,實則當時她已經藉着盔甲和夜色的掩護,把木盒中的絹帛悄悄拿出來了。她在摸到這絹帛的第一刻起,便知道自己沒有找錯——因爲它的質感和通天手杖裡的巨幅《滕王閣序》一模一樣。
最後她扔出去的不過是一個空盒子而已。
西嶺月從沒有騙過蕭憶,只此一次,她相信他一時半刻不會起疑。但他脫身之後一定會查看那木盒,到時就會發現受騙上當,也一定會再回來找她。
因此當務之急,是先把線索pò jiě掉,以免再被蕭憶及其黨羽搶走。
於是她提議:“找個安全的地方停下來,我們先看看上頭的內容。”
裴行立正有此意,便尋了個僻靜之處下馬,兩人躲到了路旁的草叢之中。
西嶺月小心翼翼地打開絹帛,裴行立擦亮火摺子替她照明,兩人都瞧見絹帛上有淡淡的墨跡,因時間久遠幾乎褪盡,只餘淺淺的墨痕。雖是這一丁點的痕跡,已足夠讓兩人看清楚,只見上面寫的也是一篇《滕王閣序》,很完整,結尾的四韻詩也在。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軫,地接衡廬。襟三江而帶五湖,控蠻荊而引甌越。物華天寶,龍光射牛鬥之墟;人傑地靈,徐孺下陳蕃之榻。雄州霧列,俊採星馳。臺隍枕夷夏之交,賓主盡東南之美。都督閻公之雅望,棨戟遙臨;宇文新州之懿範,襜帷暫駐。十旬休假,勝友如雲;千里逢迎,高朋滿座。騰蛟起鳳,孟學士之詞宗;紫電青霜,王將軍之武庫。家君作宰,路出名區;童子何知,躬逢勝餞。
時維九月,序屬三秋。潦水盡而寒潭清,煙光凝而暮山紫。儼驂騑於上路,訪風景於崇阿。臨帝子之長洲,得天人之舊館。層巒聳翠,上出重霄;飛閣流丹,下臨無地。鶴汀鳧渚,窮島嶼之縈迴;桂殿蘭宮,即岡巒之體勢。
披繡闥,俯雕甍,山原曠其盈視,川澤紆其駭矚。閭閻撲地,鐘鳴鼎食之家;舸艦彌津,青雀黃龍之舳。雲銷雨霽,彩徹區明。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漁舟唱晚,響窮彭蠡之濱;雁陣驚寒,聲斷衡陽之浦。
遙襟甫暢,逸興遄飛。慡籟發而清風生,纖歌凝而白雲遏。睢園綠竹,氣凌彭澤之樽;鄴水朱華,光照臨川之筆。四美具,二難並。窮睇眄於中天,極娛遊於暇日。天高地迥,覺宇宙之無窮;興盡悲來,識盈虛之有數。望長安於日下,目吳會於雲間。地勢極而南溟深,天柱高而北辰遠。關山難越,誰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盡是他鄉之客。懷帝閽而不見,奉宣室以何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