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中，穆青思打完電話回來，看到楊晨還在跟侯旭楠擺弄他的能量粒子對撞機。
這一次，侯旭楠玩出了一些花活，他正在通過電子管進行編程。
楊晨也在旁邊興致勃勃的幫忙，時不時提出一些意見，配合倒是頗爲默契。
穆青思撇撇嘴：“就這樣差勁的東西也玩編程？還不如最原始的機械計算機計算速度快呢。跟真正的晶體管的性能根本就不是一個數量級的啊。”
楊晨微笑着搖搖頭，並不反駁，不過穆青思看得出來，他似乎對自己的說話不以爲然。
沒錯，楊晨的確不以爲然。
他知道，穆青思已經把希望寄託在抗能超級晶體管的研究上。
但問題是，那東西能夠在地磁核心能量爆發之前研究出來，那還是個大大的問號。反正楊晨並不抱樂觀態度。
不過，現在給國家和軍方畫一個大餅，免得他們對自己的動作指手畫腳橫加干涉，等到地磁核心能量爆發那一天，再全盤接受國家和軍方的研究成果，自己也能省下很多事情。
要研究抗能超級晶體管，還是地磁核心能量爆發之前纔是最合適的。等到地磁核心能量爆發之後，研究難度卻就要提升至少一個數量級。
這時候，侯旭楠已經完成了他的設定，當他一巴掌在操作檯上拍下那張精神力粒子方程道符之後，這個始祖ii型能量粒子對撞機就開始了自動的運行。
開始的時候，穆青思還有點不當一回事。
但是，當她看到能量粒子對撞機彷彿是已經擁有了生命一樣，自動打開倉門、自動裝料、自動進行能量粒子對撞、自動調整能量粒子對撞的功率和方向、自動改變能量粒子對撞的頻率等等一系列動作之後。就算是自詡特種部隊精英，定力超羣的她，也是不由得難以置信的張大了小嘴，看上去倒是頗爲喜感：
“這……這怎麼可能？就裡面那幾根可憐的電子管，數量一百都沒有達到，怎麼可能達到如此地步？”
楊晨笑而不語。
侯旭楠在旁邊解釋道：“穆少校，不要用看普通電子管的眼光來看超級抗能電子管，以及在能量粒子理論之下的設備性能。”
他興致勃勃的解釋道：“首先，我們的能量粒子對撞機運行機制跟普通的自動化設備是不一樣的。普通的設備，設備本身並不具有任何智能和計算能力。一切計算能力完全依賴於核心芯片。但能量粒子理論下的設備不同。除了核心芯片或者說核心計算系統承擔主要的計算任務之外，設備本身，也能夠進行大量的計算。”
他指點着能量粒子對撞機外壁上閃閃發光的粒子方程：“事實上，能量粒子理論之下的設備，大運算量、繁瑣但是計算難度並不高的普通運算，都是通過這些粒子方程來進行的。核心計算系統僅僅只承擔最核心、難度最大的運算。因此，哪怕是電子管，只要編程能力足夠，也能夠發會出優異的性能。”
“其次，”他頓了頓，繼續解釋道：
“抗能超級電子管的性能，也遠遠超過普通的電子管。也許是因爲摻入了重構性納米陶瓷粉末的緣故，超級電子管的性能，已經遠遠超越普通電子管的極限。根據能量粒子理論的公式計算，這個性能的超越，至少是普通電子管的五十倍。最高甚至可以達到五百倍！這一切，都是神秘而強大的能量粒子加入所導致的變化。”
“當然，要做到這一點，必須進行嚴格的計算、嚴謹的實驗，得到高精度的配比，否則的話，如果配比不當，那麼不但無法提升電子管性能，反而會大大降低電子管的性能。這就是我們實驗的意義。”談到自己的工作，侯旭楠眉飛色舞：
“所以說，我們要交給國家的超級抗能電子管技術和數據，並非沒有價值。恰恰相反，其價值很高。因爲電子管的配比參數，以及實驗之中的各種實驗現象、數據曲線等等，統統都是可以比較容易的移植到超級抗能晶體管的研究之中。如果沒有這些數據，從頭開始，據我估計，超級抗能晶體管的研究難度，將會增加至少十倍以上！”
“有這麼高嗎？”穆青思有些不太敢相信。
“當然有。”侯旭楠肯定道：“超級抗能電子技術的研究，是要嚴格依賴於能量粒子材料學的。而材料學的研究，是一門經驗的科學。並不是說直接拿到最優材料配方就能完事的。事實上，在得到最優材料配方之前所進行的一切研究，包括錯誤的道路以及數據參數，統統都是有價值，有意義的。失敗乃成功之母這句話，在材料學上尤其成立！”
說着他舉了個例子：“就好像前蘇聯的航空發動機技術。爲什麼我們國家明明完全獲取了其技術，製造出來的發動機仍然比不上現在的俄羅斯？要知道現在的俄羅斯基本上是在吃前蘇聯的老本的，而那已經落後許多年了，可我們仍然比不上。爲什麼？”
“爲什麼？”穆青思不自覺的跟着問了一句。
“我們的發動機不行，主要在於材料不行。爲什麼我們的材料不行？”侯旭楠揮動着雙手，越發亢奮：
“原因很簡單，我們沒有俄羅斯在材料研究上的深厚積累。材料的進步，不但要依賴於正確的道路，更依賴於錯誤道路上的經驗和數據。我聽過傳聞，前蘇聯解體後，我國從前蘇聯那裡弄到了足以用車皮計算的技術資料。其中很多都是材料領域的技術資料積累。但是！”
他加重了語氣，遺憾的道：“這些東西，我們只能囫圇吞棗的消化，沒有自己的東西，要想在研究上取得進步，那就很難。因爲有些東西，僅僅只是一些工業上的習慣、或者潛規則，這些東西並沒有形成文字，只是通過一種類似於無形傳承和類似文化的方式傳下去。”
“但很多研究，偏偏依賴於這些細節。僅僅拿到技術資料而不知道這些細節，同樣的東西，你就是做不出來，或者就是做不好。所以說，積累二字，對科學研究來說很重要。對材料科學來說，尤其重要！”最後侯旭楠嘆息道。
穆青思沉默不語。
侯旭楠說的這些東西，不過是一些民間的傳聞。但空穴來風，豈非無因？作爲一個軍方特種部隊的精英，還有她的家庭背景，她知道的東西，只會比這更多。她很明白，侯旭楠說的不但沒錯，甚至事實比他說的還要嚴峻。
爲什麼在工業領域，一個老技工的地位那麼重要？要知道最先進、精度最高的精密車牀，往往是靠那些老技工用人工打造而成。爲什麼？這就是一套完整工業體系下的傳承，就是底蘊。這東西是經驗上的、是無形的，沒有也無法形成文字。是類似於螺絲多擰半圈或者少擰半圈這種小技巧、小竅門。但沒有這東西，你的技術水平就是上不去！
華國在科學上的發展，比別的國家已經晚了百年。固然這有後發優勢，卻也造成底蘊了的不足。所以華國科研一直在追趕，但在西方科技強國的傳統領域，卻很少能夠追趕上。反而是新興領域，比如網絡技術方面、激光技術方面，追趕的勢頭卻相當兇猛，甚至很多地方已經超越了外國。就是因爲這些新興領域，依賴於底蘊的地方較少的原因。
而穆青思更深刻認識到，眼下的能量粒子理論，便是最新、最先進的新興領域。幾乎所有國家，在這個領域的研究，都是一片空白。
因爲和傳統的材料科學不同，在能量粒子理論之下，所有的材料在加入能量粒子這個變量之後，性能都會發生截然不同的變化。原本的材料性能數據和經驗，在能量粒子條件下，已經無法依賴了。大家都得從零開始。
在這樣的領域，誰佔了先手，誰就可能一路遙遙領先。只要科技水平不太差，拿到能量粒子理論，都可能在這方面取得相當的成就。不管你之前的水平如何，至少現在，大家站在同一條起跑線上。
而率先提出能量粒子理論，並且將之付諸實踐的華國，便相當於賽跑的時候比別人先跑幾步。也許這幾步不大，但這點差距，卻可能造成華國遙遙領先的結果。
想對於其他國家而言，這就是在作弊。
想到這裡，穆青思越發認識到了侯旭楠的重要性，她突然開口：“侯……”
開口卻說不下去了。
應該怎樣稱呼侯旭楠？
叫先生？太生疏。叫博士？人家沒有博士學位。叫教授？人家也不是教授。
一時之間，穆青思開始爲難了。
這時候，她不禁暗恨起那些把之前侯旭楠研究能量粒子理論之時，爲了爭取研究經費提交的研究資料丟進垃圾桶的混蛋們。
要不是他們的短視無能，如今侯旭楠又怎麼會“流落民間”？
最後，穆青思總算斟酌出了一個湊合的稱呼：“侯工，我代表軍方和國家，希望你能夠加入國家的研究機構，一切待遇從優。現在這個民間的研究場所，技術水平太有限、太落後，對您的研究很不利。您應該去最好的地方，享受最好的待遇，擁有最優先、最充分的支持，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對穆青思挖牆腳的做法，楊晨並不阻止，只是笑而不語。
穆青思緊張的望着侯旭楠，等待着他的回答：“侯工，您看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