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朦朧,煙雨如梭。
整個鄴國王城都籠罩在一片祥和之中。
散朝之後,楚羽嘉與鄴王走在王宮後花園的廊道中,二人後面十步左右,跟着數十位宮中侍從。
“羽嘉。”
“臣在。”
“你覺得,如今的王庭與先前相比,如何?”
“臣,不敢妄論大王。”
見楚羽嘉那一副恭謙模樣,着實是讓鄴王趙巖有些不太習慣,笑了笑說道:“孤讓你說,你就說,不論什麼話,都可以。”
“臣覺得,兩者相差無多。”
楚羽嘉望了一眼雨幕中已經發出嫩芽的花草樹木,說道:“大王剛剛登基之時,百廢待興,朝中老臣也不過是李太傅一人而已,但大王早年領兵征戰南北,旗下對大王忠心耿耿並且能征慣戰的將軍無數,有了這些將軍便給了大王時間,讓大王有充足的時間去培養去提拔屬於自己的心腹文官。”
“你這個意思我也算聽懂了。”
鄴王趙巖點了點頭,停下腳步轉身看着楚羽嘉,道:“你還是覺得,咱們鄴國應該以武立國,對嗎?”
“當然。”
楚羽嘉也停下腳步,面向趙巖,道:“不論是仁政王道也好,還是他們口中的暴政霸道也罷,實際上都是想要爲了國家好,爲了百姓好,而如今鄴國偏居西北,土地貧瘠,全國百姓不過區區四百多萬戶,每年死在戰場上的鄴人,平均下來就超過五萬。”
“臣這輩子沒什麼理想,無外乎就是想讓鄴人少死幾個,但這些實際上不是看臣而是看大王。”
“看我?”
“對,因爲大王的目光長遠,那鄴國的目光也就長遠。”
楚羽嘉說道:“在我看來,十年前的大王和如今的大王便是兩個大王。”
聞言,鄴王趙巖來了興致,問道:“有何不同?”
“在我的記憶當中,十年前鄴國雖然也不富裕,但我們的大王是個勵精圖治,時刻想要帶着鄴國衝出西北圖謀中原的強橫君主,誰不服,我們就打誰,誰看不起鄴國,我們就打誰,大王劍鋒所指,鄴國將士所向披靡。”
“晉國怎麼樣,不還是被大王帶着十萬鐵騎打的割讓南部十三城?”
“齊國怎麼樣,不還是被大將軍率十萬鐵騎打的十年不敢對鄴國妄動刀兵?”
“前蜀怎麼樣,不還是被大王御駕親征打沒了膽氣?”
“所以,在我眼中,十年前的鄴國,不論放在什麼時候,都是最強橫的一個時代。”
聞言,鄴王趙巖搖頭苦笑,嘆了口氣道:“可你知不知道,在那時候,孤頂了多大的壓力,王庭內罵聲一片,都說孤是個昏君是個暴君,如果在這麼下去,就要留下千古的罵名。”
楚羽嘉挑起眉毛望向趙巖,道:“大王怕了?”
“怕?”
鄴王趙巖再次嘆息一聲道:“或許孤真的是怕了,停止了一切對外戰爭,並且開始注重名聲……”
鄴王趙巖仰面感慨萬千的說道:“真懷念當初四處征戰的日子啊……”
“那時候,沒有這些那些的煩惱,就連人心也都是乾淨的,大家都只有一個目標,那邊是打。”
“就像你說的一樣,以鄴國的狀況,偏居西北,土地貧瘠,不打如何會出頭?”
“不打,百姓如何安居樂業?”
“不打,百姓如何能有飯吃?”
“那時候大家都有一個目標,所以大家的力氣都會集中在一起,向同一個方向使勁,就算之間偶爾會有分歧,但根本的立場都是一致的。 ”
“可是後來就都變了,人心似乎都變了,只想着爲自己牟取私利,一個個隨波逐流,當年互相之間掏心掏肺的感覺再也找不回來了。 ”
看着那鄴王趙巖的背影,就宛如一個失意老人。
可君王不就如此麼,他們一起從屍山血海中爬出來的人,如今也只剩下了一個大將軍吳當國。
但其他人都去哪裡了呢?
無外乎是被殺,被放逐,被貶官……
君王的孤獨,君王的落寞,實際上都源自於他自己……
他說所有人的心都變了,但當初那個爲鄴國,爲天下駐守胡馬關的那個將軍就沒有變,但最終還是被他以莫須有的罪名殺了。
“好了,你回去吧。”
“是,大王,臣告退。”
也就在楚羽嘉剛剛轉過身的剎那,鄴王趙巖便開口說道:“對了,這幾日後宋和後晉的使者就要到了。”
聞言,楚羽嘉停下腳步,扭頭有些不解的看着趙巖。
後宋位於鄴國西南方,後晉則是位於鄴國東北方,這兩個國家,後晉在十年前與鄴國一戰之後派出使節,兩國和談後成爲同盟,在一年多以前還聯合鄴國一同進攻齊國。
只是,楚羽嘉也清楚鄴王趙巖和自己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在上一次的鄴晉伐齊的戰爭當中,如果不是晉國率先撤出戰場,鄴國的十萬將士就不會被敵軍合圍全殲,甚至鄴國可以一鼓作氣殺入齊國腹地,將齊國的整個安郡都納入版圖之中。
如果鄴國有安郡作爲跳板的話,那鄴國入主中原便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只是這一切都隨着後晉撤軍,都化爲泡影,甚至如果沒有楚羽嘉橫空出世的話,齊國就算是不能踏破虎嶺關,也能將鄴國拖入無休止的戰爭消耗當中。
鄴國貧瘠與齊國相比根本就消耗不起,戰爭一旦持續的時間過長,那麼國內的局勢肯定會出現動盪。
甚至西北的姑墨國還會趁機東進,屆時會變成什麼樣,楚羽嘉都不敢繼續想下去了……
鄴王趙巖是個大度的人嗎?
但在有些情況下,就算是鄴王趙巖想大度他也大度不起來。
趙巖慢慢地轉過身,說道:“你那麼聰明,應該已經想到了,孤在這件事情上是想有君王氣概,但這十萬英魂在上,孤實在是大度不起來啊。”
“確實如此。”
楚羽嘉點了點頭道:“但是大王,現在可絕對不是和後晉翻臉的時候,如果現在我國一旦與後晉翻臉,那勢必會後患無窮。”
“唉,自然是如此了,而且我也老了,也不想在做這些事情了。”
趙巖看着楚羽嘉,眼神複雜,道:“很多事情,都要交給你們年輕人去做了,我和你說這些,只是希望,你將來輔佐他的時候,能像你父親那樣來輔佐我……”
說完,趙巖轉身便走,只留下楚羽嘉一人站在廊中。
望了望外面的雨幕,楚羽嘉笑了,也不停留,轉身離開王宮。
定西伯爵府內。
如今伯爵府該有的東西都有了,僕從雜役,都是鄴王讓人精挑細選之後送來的,不可謂不重視楚羽嘉和自己的這個外甥女。
雖然不是什麼公侯級別的宅子,但卻也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花園的小亭子內,宮離陌坐在一旁望着雨簾發呆,小瑤兒在一旁沒心沒肺的和府裡的小丫鬟追逐玩耍。
不多時,楚羽嘉撐傘出現在雨幕當中。
見到爹爹回來,瑤兒立馬放棄追逐那個小丫鬟,蹦蹦跳跳的跑向楚羽嘉,一頭扎進了爹爹的懷裡。
楚羽嘉寵溺的揉了揉瑤兒的小臉,將手中雨傘交給身旁的一名雜役,張開手臂將瑤兒抱在懷中。
不得不說,經過這段時間的好生將養,瘦弱的身材早就已經變得豐潤,黝黑的皮膚也變白了,看起來就跟個瓷娃娃似的。
捏了捏閨女粉嘟嘟的面頰,楚羽嘉笑着打趣道:“瑤兒長胖了,爹爹都快抱不動了。”
“纔沒有長胖。”
瑤兒一聽爹爹說自己胖了,立馬就不樂意了,雙手掐腰昂着腦袋道:“瑤兒沒有胖,是爹爹的力氣變小了……”
他的力氣變小了?
楚羽嘉笑而不語。
這段時間楚羽嘉也沒閒着,功課一點都沒落下,修爲略有長進不說,力氣比起之前那可是大了不知道多少,小瑤兒在他懷中不過是鴻毛一般,這麼說也只是開玩笑打趣而已。
“好好好,是爹爹力氣小了。”
楚羽嘉抱着瑤兒走到了宮離陌的近前,笑着問道:“在想些什麼?”
宮離陌擡頭望了一眼楚羽嘉,而後又低下頭,道:“今天回來的怎麼這麼晚?”
“大王找我聊了些事情。”
“哦……”
宮離陌點了點頭,就又不說話了。
這就讓楚羽嘉非常費解。
楚羽嘉看了一眼懷中的小瑤兒,輕聲問道:“瑤兒,孃親這是怎麼了?”
“還不是那個老夫子,把孃親氣壞了。”
小瑤兒氣鼓鼓的說道:“孃親說瑤兒的年紀不小了,想給瑤兒找個老師回來,結果那老夫子好不識趣,拒絕了孃親也就罷了,還把孃親送去的禮品都讓人丟了出來,真是過分……”
“哦?”
楚羽嘉挑了挑眉毛,擡頭看向宮離陌,道:“竟有此事?”
宮離陌一副認命的模樣,道:“唉,算了吧,既然人家不想來,那我明天去找別人就好了。”
“說得對,他不來教小瑤兒是他的損失。”
楚羽嘉擡手逗弄着小瑤兒的下巴,笑呵呵的說道:“我閨女這麼聰明,就算是自學都能成才,讓他來無外乎就是給他增添一些名氣,既然他不識趣,那咱們就換一個。”
“這事兒你不用管了,就交給我。”
楚羽嘉笑着說道:“我已經有了老師的人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