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張文佳說過一句話,真正好的探子,要在細微裡發現真相,在黑暗裡看見光明,投進了大海就是一滴水,放進了沙漠就化一粒沙!
換句大白話說就是要善於觀察,要有信心,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機敏而好學,總而言之,要將自己變成人家的自己人!
陳伐對此還是很贊同的,這個世上的道理有的時候很沒道理的有着極大的相同之處。
所以,此時的陳伐,神情中帶着一絲恰到好處的凝重,緩緩的開口道:“方少體內有經絡斷裂,再加上腎元有虧,風邪入體不得散,凝於體表,這才導致了過敏症狀!”
“經絡斷裂,這個東西也會有斷裂麼?”李十針愕然道。
經絡是中醫的重要組成部分,原本的西醫對此是不屑一顧的,不過像是李十針這種學貫中西醫的人,卻深知,存在即合理。然而再怎麼合理,李十針卻也從沒有你聽說過經脈還有斷裂一說!
“既然肌肉可以萎縮,骨骼可以疏鬆,經絡同樣也會出現問題。這就跟繩索出現了扭曲,道路遇到了塌方一般,只不過很難探查出來罷了!”陳伐隨口道。
李十針聞言沒有再說話,從理論上來說,陳伐說的這種可能還是存在的。
“陳兄,那運子的病你看能你治好嗎?”唐慵直接道。
方運的呼吸頓時急促起來,他死死的盯着陳伐,如今他只能生活在密不透風的房子裡,通過明亮的玻璃看着外面的世界。因爲一走出這裡,呆不了多少時間,他的渾身便會生出紅斑,甚至是疹子,瘙癢難耐。
這種跟坐牢幾乎沒有多大區別的日子,方運已經過了四年,然而,更關鍵的是,這樣的日子似乎還沒有盡頭,這纔是真的讓人崩潰的!
陳伐神色凝重,沒有出聲。
方運見狀不由得苦笑一聲,多少國醫聖手都沒有治好的病,陳伐年紀與他一般,讓他來治實在是強人所難了:“陳兄你能夠前來幫我診治,我已經很感激了。就算沒辦法也無所謂,藥醫不死病,佛渡有緣人嘛!說實話,現在的我已經習慣了!”
“哎!”就在這所莊園的不遠處,有着一棟兩層高的木質小樓。
裝飾的極爲典雅古樸的辦公室內,一面牆上正掛着一張巨大的屏幕,此時畫面上正是陳伐幾個人。
這樣的屏幕在這小樓內,還有好幾處,主要是監護方運的生活起居,生怕他想不開做出什麼傻事。
當方運的話從旁邊的音箱中響了起來,一聲充滿了失落的幽幽嘆息在書房中迴盪。
自己這個兒子,聰慧機敏,本來承載着他方家的期望,誰知道竟然命途多舛,幾年前的一場大病,生生的毀掉了他本該青春活躍的人生!
老天爺啊,如果你想要懲罰,爲什麼不將這災難落到我的頭上,偏偏爲難一個孩子?屏幕前,一名神色冷峻的中年人捏着旁邊的一張紙,幾乎要將紙張捏碎!
“老爺,您別太擔心了,剛纔那位陳醫生說的病因,是咱們以前從沒有聽說過的,或許會成爲突破點也不一定!再說了,如今的醫學越來越發達,總會有辦法的。”管家在旁邊低聲勸道。
他是看着方運長大的,眼見一個朝氣蓬勃的年輕人,被疾病折磨成這樣,也是心疼不已。
“對,一定會有辦法的!”中年人笑了,雖然笑的勉強,然而,他的眼中卻充滿了堅毅。就算是所有的人都沒了信心,就算是自己的兒子也不抱希望,他也絕不會放棄!
說完這話,他便朝外走去。
每當有醫生來給兒子看病的時候,他都不會出面,卻總會一個人站在這裡,默默的祈禱着哪怕那一絲渺茫的希望。
今天的失望,對他而言並不算多大的打擊。
“陳兄,既然你能找到病因,就說明只要對症下藥就可以了。若是你感覺棘手的話,沒準你的長輩能夠試試……”唐慵輕聲道。
他知道此時的方運是多麼的脆弱,他連一點的希望都不敢有,因爲希望破滅之後,帶來的將會是更大的絕望,所以,有些話只能他來說,他來問。
他實在不忍心自己的這位兄弟,一輩子就只能呆在這所破房子裡!
“我的長輩你是別指望了,我都不知道他現在藏在哪個犄角旮旯裡呢!方少的病,對我而言的確有些棘手,不過也並非沒有治好的可能!”陳伐沉聲道。
“什麼,你能治?”唐慵蹭的一下竄了起來。
方運身子晃了一下,傻傻的坐在那裡,一臉不可置信的神色。
“我只有三成的把握……”陳伐神色肅然,老傢伙說了,就算有十分的把握,也只能說七分的,做人要留後路,做醫生的更是要這樣。
唐慵一屁股坐了下去:“我擦,你小子真是神醫啊?”
陳伐白了他一眼,這貨估計就對自己沒有過什麼信心,只是一門心思的想通過自己,找到傳授自己醫術的杏林高手來幫方運。
“陳醫生,你確定你能治好方少的病?這可不是開玩笑的……”李十針皺眉道。他是擔心陳伐是個騙子,要知道,這方家可不簡單。如果陳伐只是譁衆取寵的話,下場怕是會悽慘無比。
陳伐笑了一下,從容道:“其實治病就跟治水是一個樣的,只要找到了根由,對症下藥也就是了!正好我學過一套鍼灸之術,可以適用於方少的這種情況,即便不能徹底的治好,也會有極大的改善。”
方運吞了一口乾澀的唾沫,終於回過神來,起身朝着陳伐施禮道:“陳醫生如果真的能治好我身上的病,方運感激不盡!”
“方少您也不用客氣,畢竟這一次我也是拿了唐兄的出診費的,所謂那人錢財與人消災,爲你看病也是我的分內之事!”陳伐正色道。
“陳醫生真的能夠救小兒?”
他的話音剛落,門便猛然被推開了,只見一箇中年人闖了進來。看模樣倒是跟方運長的差不多,穿的挺講究,不過,額頭冒汗,氣喘吁吁,似乎是一路跑過來的。
陳伐忙站起身道:“方伯父,方少的病本不嚴重,只是太過偏頗,所以才難治了些,我也只有三成的把握!若是您允許的話,我便爲他診治!”
“好,好,三成就不少了!”方震天激動的連連搓手,別說三了,就是一成的把握他都會毫不猶豫的點頭應下。沒看見李十針只能幫着緩解病情,都一樣被留了下來麼?
“你看需要準備什麼,我這就吩咐讓他們安排!”方震天急忙道。
陳伐笑了:“不用了,吃飯的傢伙我都隨身帶着呢!我先用銀針幫方少緩解病情,再開一副方子,回頭您幫他照着抓就成!”
“伯父,那咱們就先出去吧,讓他安心幫運子看病!”唐慵見狀急忙起身,笑盈盈的道。
方震天連連點頭,他也知道自己有些失態。本來要出書房的,可誰成想,在出門的時候聽見了陳伐的話,他二話不說就跑了過來問個究竟。現在聽到了準確的消息,更是大喜過望。
也不多說,扭頭就又出了房間。
“陳醫生,您需要不需要人打個下手?”李十針在旁邊搓着手,眼中閃爍着殷切的渴望。
實際上,他也知道自己這個要求挺過分的,因爲越是疑難雜症的救治,就越關係到人家安身立命的本錢。可實在是憋不住心中的好奇,他本身就是個醫學狂人,一生都想着追求更高明的醫術。
不然的話,也不會在美國取得醫生資格後,放棄那裡的高薪工作回到國內,又花了那麼長的時間研究學習中醫。更不會耗費大量的精力一直幫方運緩解病情。
現在聞聽陳伐能夠治好他沒有一點辦法的方運,頓時就起了觀摩的心思。就算是學不會,對於開拓自己的眼界,提高自己的醫術還是很有幫助的。
陳伐見他前兩次說話,並沒有多少惡意,先前更是好心的提醒自己,知道這人心不壞,便點頭道:“那就麻煩李醫生了!”
“不麻煩,不麻煩!”李十針大喜過望,連連道。
就在這間房子裡,便有一間專門的診室。陳伐讓李十針扶着方運走進去躺好,又讓他脫掉上衣,這才道:“方少,你放鬆身體,不用緊張……”
說着話,陳伐將一個三指寬的銅盒子放在旁邊,盒子內,放着一根根長短不同的銀針。陳伐探手捻起一根銀針,整個人的神情氣度爲之一變。
就好像是浸淫此道多年的大國手,充滿了讓人信服的感覺。
陳伐不斷的將銀針刺入王全的身體,時快時慢,而銀針入肉深度,也無一相同。
李十針眼中的光芒越發狂熱,一眨也不眨的盯着。
因爲他很清楚,這看似輕描淡寫的手段,卻是十餘年的苦功和充足的經驗凝聚的結果。背後,甚至更可能隱藏着華夏無數中醫嘔心瀝血的智慧!
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人,竟然能教出這樣一個年輕的醫道妖孽!
“經絡不通,就需要疏通,不過,這裡面大有學問,並不是簡單的將銀針隨意的插在病人的身體上就能起到作用的!在鍼灸之中,各流派的手法各不相同,各有側重,我用的這種針法看似簡單,實際上卻分平針和逆針兩種。”
李十針要求進來幫忙的時候,陳伐就已經猜到了他的念頭,只是自己的鍼灸之術起到的只是輔助,真正能夠起到作用的,卻是自己體內蘊含了大量生機的真氣。
如果是人體經常運轉真氣的大的經脈受到損傷,那些古武宗師或許還能夠憑藉磅礴的真氣予以疏通,然而,像方運這種體內細小的經絡受別說斷裂,就是阻塞,也難以治癒。
因爲這些細小的經絡實在太過孱弱了,根本就無法承受真氣的沖刷。
然而,陳伐體內的真氣卻與衆不同,那些生機能夠生生將經絡催發,讓其重新鏈接起來,這纔是被稱之爲藥氣的真正原因。
必要的時候,這種真氣完全可以達到藥石所無法企及的地方。這也是他們這一脈的傳承,醫術遠遠超出了其他同道的根本原因!
老傢伙常說,人的體內其實是蘊藏着天地寶藏的,至今還有許多常人難以理解的地方,經絡便是其中之一。經絡受阻,導致體內的完美天地出現了殘破,現在陳伐要做的就是修補了!
李十針沒有吭聲,彷彿沒有聽到他的話,只是死死的盯着陳伐的手。
這麼做實際上是很沒有禮貌的,一些敝帚自珍的傢伙若是在這,比如老傢伙,只怕一拳頭非將丫的兩眼全部敲成熊貓不可。
不過,陳伐卻不以爲然,反正他又學不會,看看又如何?至少這傢伙對於醫學的狂熱,還是很值得人尊重的。
“平針,爲順,逆針,爲疏!”陳伐低喝道:“看好了!”
說着,手腕晃動,一根根銀針被他挑起,又落下。
在外行的眼中,鍼灸好像就是把針刺入人的身體,可實際上,真正的鍼灸,各種不同的行鍼之技,落針之法,具備各自不同的效果。有的時候,就連所用的針,也有着要求。
只是,現在的騙子太多了。別說是普通患者,就是一些號稱鍼灸治病的人,也未必知道這些。而中醫之所以會有現在的落魄局面,怕是這些人也不無“功勞”。
李十針鼻息粗重,兩眼死死的盯着陳伐下針的手,絲毫不敢分神。
平七針,逆七針,接連下了十四針,陳伐才停住了手。而方運只感覺身體猛的一顫,鼻息粗重,過了不大會,一股黑色的血液便猛然從他的鼻腔裡噴了出來,像是兩道小箭一般。
陳伐右手不知道什麼時候,拿了一塊白色的紗巾,輕輕的一晃,那兩道並不多的鮮血便落在了那紗巾之上。
李十針不由得臉色一變,正想說話,忽然看見方運竟然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幫他擦一下吧!“陳伐的臉色有些蒼白,額頭上已經冒出了一點汗漬。
李十針這才發現,只是簡單的落了十幾根銀針,陳伐的損耗似乎竟然頗爲厲害。他心中有些納悶,不過卻沒有多說,只是老老實實的用新的紗巾將李十針的鼻子擦了乾淨。
陳伐閉上眼睛,體內的真氣已經剩餘了不足一成。這還是幸虧自己的底子夠渾厚,否則的話,未必能夠支撐到這十幾針用完。
真氣在體內遊走了一個大周天,陳伐這才吐了口氣,重新睜開眼睛,疲憊的精神已經恢復了不少。
雖然剛纔疲憊的模樣走出去,會更能換來方家人跟唐慵的感激,不過,陳伐並不想那麼做。不論到了什麼時候,都必須給自己留點自保的手段,這是老頭子教給他的。雖然老頭子告訴他的話,有許多是嘮叨和廢話,不過陳伐堅信,那些需要自己記住的話,還是老老實實的照辦爲好。
其實,每隔三天爲方運下一次針,三次同樣能夠康復。這種方法也最爲平和,不過陳伐並不想在這裡浪費太多的時間,所以,纔會全力施展。
按照一定的順序,將方運體內的銀針取了出來,一一收好,陳伐這才道:“先讓他好生休息一晚吧,估計他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好好的放鬆過了!“
說完,轉身走了出去。
李十針看了一眼方運,忙跟在他的身後,皺眉道:“這樣他的病就能好了?“
“應該差不多吧,經絡不通的病因已經化解了。若是還不好的話,只能說是我一開始就判斷錯了!“陳伐輕鬆道。
剛纔,方運體內的經絡,已經被重新續上了,現在的沉睡只是自己的真氣在他體內,幫助修復罷了。大概等他一覺醒來,身體就能好個七七八八!所以,這個時候陳伐已經不用再謙虛了。
兩人徑直來到外面,一出來,陳伐便看見了唐慵詢問的眼神。
陳伐點了下頭,唐慵的眼中頓時露出大喜的神色。
方震天本來站在湖邊平復着心情,聽見動靜急忙轉過身來:“陳醫生,運兒怎麼樣了?”
“方少已經睡過去了,大概再有半天的時間就能醒過來。方伯父,不知道家裡可有書房?我給您開個調理身體,充盈精血的方子,讓方少醒來之後喝下,然後,每天早晚各喝一次,大概有三天,便可以走出這間屋子了!”
“這麼說,運兒的病好了?”方震天的聲音都跟着顫抖起來,要知道,他可就這麼一個兒子。如果說方運得了這怪病最難受的人,那無疑就是這位!
“三天後,如果身體沒有什麼異常的話,應該就是好了。等方少醒來喝了藥,您可以讓他在外面走上一兩個小時,不過,最好還是在太陽落山前回到這屋子。您也知道,夜裡溼寒太重,方少的身子有些虛!”
自己說治好了也白瞎,方運出來走上一圈纔是最好的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