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在你上次請我吃早飯的份上,今天的晚飯我請了。”蘇銳大手一揮,豪氣干雲的說道。
“我請你吧。”葉冰藍揚了揚手裡的白色包包,臉上的笑容甜的有些醉人:“發獎金了。”
“那也不行,你賺錢不容易。”蘇銳堅持着說道,“我來請。”
的確,葉冰藍的付出,遠比她幾千塊的工資回報要多的多。這個女孩子正在以着超出常人的毅力,咬牙堅持着自己的夢想。
“那好吧。”葉冰藍俏皮的攤了攤手,對服務員說道:“我也要一份照燒雞排飯。”
“看來咱倆的口味還差不多嘛,真是緣分。”
蘇銳看着葉冰藍的臉,發現這次見到她,並不像之前那樣,臉上寫滿了疲憊,看來這個丫頭最近一段時間休息的還算不錯。
只不過是一份照燒雞排飯而已,葉冰藍可不會認爲這是巧合或者說是默契,笑道:“你這套近乎的方式也太俗氣了,要是這樣說的話,這裡至少有一半人和你吃的一樣。”
“最近不是很忙?”蘇銳看着葉冰藍穿着碎花長裙的模樣,真的有些美不勝收之感。
“還好,最近的案子不太多,難得休息一天,就出來逛逛街買買衣服。”葉冰藍的氣色較之往常確實好了許多,當然,這和上次蘇銳在警察局的“暴力”行爲有着極大的關係。
自從那一次,葉冰藍從心態上便不再那麼累了,至少,這個世界上還有能和自己並肩作戰的人。
雞排飯很快上來,兩人邊吃邊聊,這堪稱極簡的簡餐,竟被兩人吃了大半個小時才吃完。
“還要陪你逛逛嗎?”蘇銳看到葉冰藍只是拎着一個包包,並沒有買什麼衣服。
“我都看的差不多了,沒什麼太喜歡的。”葉冰藍晃了一下颯爽的馬尾辮,笑道:“反正平時都穿*,就算買衣服也用不到呢。”
蘇銳聽了不由地有些感慨,他看着葉冰藍那好看的眼睛,很認真地說道:“你們確實很不容易,別太讓自己累着。”
葉冰藍點點頭:“只能讓自己盡力了。”
“我送你回去吧,都快八點了。”蘇銳看了看手錶。
“八點鐘而已,距離我們平時吃加班夜宵的時間還差幾個小時呢。”葉冰藍簡單不經意的一句話,卻透出了她工作時是多麼的不容易,這個世界,對於警察總有着太多太多的誤解。
看起來,葉冰藍並不想回去,和蘇銳聊天,讓她挺開心的,有種意猶未盡的感覺,好久沒有聊的這般開心了,這讓她挺捨不得回去的。
像是看穿了葉冰藍的想法,抑或是蘇銳也有這種想法,笑道:“要不,咱們找個咖啡館繼續聊天吧?”
葉冰藍想了一下,搖了搖頭,神秘的一笑:“跟我走吧,帶你環遊寧海。”
“環遊寧海?”蘇銳指着路邊的一輛公交車,笑着說道:“你不會是要帶我坐公交環遊寧海吧?”
葉冰藍笑着點點頭:“正是如此,你別嫌寒磣啊。”
“我當然不嫌寒磣。”蘇銳把後半句話壓在肚子裡,他並沒有告訴葉冰藍,林傲雪的寶馬740還被他留在停車場。
“那就走吧。”葉冰藍看起來興致挺高的。
兩個人就這樣登上了環城公交末班車,這種公交是寧海環線,一趟下來就得兩個多小時,公交司機也挺不容易的。
蘇銳和葉冰藍坐在公交車的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一邊看着窗外的風景,一邊低聲聊着天,腿靠在一起,身子離的那麼近,看起來就像是一對甜蜜的情侶。
這兩人卻也是無話不談,除了沒有提及雙方的家世和一些秘密之外,幾乎把能聊的都聊了一個遍。
“你以前在國外是做什麼呢?”
聊了一個小時之後,葉冰藍終於知道蘇銳並不是來自首都的頂級大少,至於上次一個電話就能讓首都紀委派人調查張元興副局長,那完全是秦冉龍的家世顯赫、關係通天,和蘇銳並沒有太大的關係。
當然,這都是蘇銳的說辭而已,他只是簡單的說自己曾經當過兵,後來出國工作過一段時間,如果把自己西方黑暗世界的事情說給葉冰藍聽,恐怕這位女警花聽了之後就要對自己上*了——畢竟自己在寧海還有一場命案,葉冰藍他們到現在也沒破案。
“什麼活都幹過,搬磚扛水泥擰鋼筋。”蘇銳攤了攤手:“髒活累活我可是一肩挑。”
“我纔不相信,就你這細皮嫩肉的。”葉冰藍忍不住的要笑出聲來。
這個時候,公交車停了,她一看站臺名,連忙說道:“走,下車,我帶你看個地方。”
蘇銳有些好奇的跟着葉冰藍走下車,當他看到站臺的名字時,不禁有些愣住了。
因爲站臺名赫然是——西華街。
這是蘇銳之前帶林傲雪來過的地方,也是寧海第四兒童福利院的舊址。
“十幾年的時間,真的是滄海桑田。”
和蘇銳並肩走在安靜的西華街上,葉冰藍感慨着說道:“現在的寧海,真的連十幾年前的建築都很難找到了。”
蘇銳點點頭,道:“確實是這樣,前幾年到處在拆遷,到處都是大工地,現在一幢幢高樓拔地而起,之前的城郊結合部已經完全變了樣子。”
每一個城市都是這樣,遊子們回到家鄉,卻連家都找不到了。
蘇銳說到這兒,看着葉冰藍的眼睛,很認真的問道:“爲什麼帶我來這裡?”
葉冰藍一笑,笑容落在蘇銳的眼中,顯得極爲動人:“因爲我想要和你分享。”
蘇銳心中一動:“分享?分享什麼?”
“難得遇到一個這麼聊得來的朋友,我想和你聊一聊我的故事。”葉冰藍雙手背在後面,微微仰着頭,看着今天難得的清朗夜空,眼神之中透出回憶的神色。
“這些故事,我還從來沒有講給別人聽過。”
“好。”蘇銳很認真的點了點頭。
如果你的朋友願意和你分享她不爲人知的過去,那說明她已經對你充滿了絕對的信任,這種信任是建立在真誠真摯的基礎上,是無價的情感。
兩個人就這樣站在一間便利店的門前,看着夜空下的寥寥行人,目光悠遠。
“我的戶口是在首都,從四歲半到十八歲上大學之前,我都是在首都長大。”葉冰藍回憶着說道:“而在四歲半之前,我都是生長在這片土地上。”
蘇銳已經猜到了,在葉冰藍從西華街站下車的時候,他就已經想到了這個可能性。
“很奇怪吧,我對四歲半以前的記憶,到現在都非常的清楚。”葉冰藍微笑着說道:“或許,這是老天讓我把這些東西都記住,人終究是不能忘了本的。”
葉冰藍的眼中流露出悵惘的神色來:“曾經,我和很多的小夥伴一起長大,我們都有個共同的特點——沒有父母。”
蘇銳渾身一震,有些難以置信的看着葉冰藍!他的身體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樣,定在原地,連動彈一下都難以做到!
葉冰藍卻沒有注意到蘇銳的異常狀態,而是自顧自的說道:“我們都是孤兒,雖然沒有父母,但是卻一點也不缺少關愛,現在想來,那段時間是我這二十幾年來最開心最無憂的時光了。”
蘇銳已經感覺到自己的呼吸明顯有些滯澀!*幾乎要跳出了嗓子眼!
“可是後來,福利院發生了一場大火災,幾乎被燒成了一堆瓦礫,有好多老師和小夥伴都沒能從那場火災中生還。”
說到這兒,葉冰藍的語氣帶着一絲悲傷的味道,彷彿對那火災的無情還歷歷在目,對於真正經歷過生死的人來說,那種感覺是刻骨銘心的,即便當時葉冰藍只有四歲半,但也把這一切記的十分清楚。
“我幸運的活了下來,和一些倖存的小夥伴一起,被轉到了另外一家福利院,沒過多久,便被現在的父母*了。”葉冰藍的眼中已經隱隱的泛着淚光:“我現在的父母都是好人,徹底改變了我的生活,但是那些倖存下來的小夥伴,卻絕大部分都找不到了,甚至,連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這是真正的離別之殤,隨着時間的推移,年少的許多人都消失了,有些遇見的人僅僅是過客,有些遇見的人卻會在你的生命力駐足一生。
在福利院長大,會對很多少年的心理造成畸形的影響,這些少年在十三四歲走進社會之後,有很大一部分人便開始依靠盜竊、廝混爲生,不到二十歲就可能進過好幾次少管所,看待社會的眼光也異常偏激,因此葉冰藍說不知道他們是死是活,的確是很有道理。
童年時都是無憂無慮的,但一旦長大,那些分歧與變化便不可逆轉的出現,伴隨一生。
蘇銳已經不講話,從開始到現在,他的身體一直冰冷,完全不符合常態!
葉冰藍輕輕的擦了一下眼睛,帶着淚光笑道:“你可不要取笑我,也別因爲我的身世而震驚,咱們兩個談得來,我纔會對你說這些。”
說着,葉冰藍打開手包,從裡面拿出來一串紅色的小手串。
說是手串,似乎只是一條簡單的紅線而已,紅線的圈很小,看起來應該是小孩子戴在手腕上的。
也不知道洗了多少次,紅線幾乎已經洗的發白,而在線的另外一端,繫着一個紅色的小塑料釦子。
就是那種小女孩棉襖上面經常可以見到的塑料釦子。
看着這個躺在手心裡勉強可以稱之爲手串的小紅繩,葉冰藍的眼底釋放出柔和的光芒來:“這是小時候和我一起玩耍關係最好的小哥哥送給我的,後來他離開了福利院,就在火災之前,也不知道現在過的怎麼樣。”
流了那麼多的血,受了那麼多的傷,經歷了那麼多的故事,蘇銳自認爲自己早已心如磐石,根本沒有什麼再能觸動他,可是這一次,當他看到葉冰藍手中的那個小紅繩時,不知不覺,已經是滿眼淚光。
無數的過往,已經呈井噴式的爆發出來,在他的眼前一一呈現。
“小冰,好多年沒見。”蘇銳輕輕說道。
聽到這個稱呼,葉冰藍也渾身一震,她難以置信的擡起頭來,正好看到了蘇銳眼中的淚光。
風吹雨成花,
時間追不上白馬,
你年少掌心的夢話,
依然緊握着嗎?
雲翻涌成夏,
眼淚被歲月蒸發,
這條路上的你我她,
有誰迷路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