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陳貴妃不知怎地猛然栽倒向段老太傅,長袖遮掩下,旁人看來貴妃娘娘宛若被段荊南直直拉向懷中。
老太傅霎那間一腦門黑線,若伸臂可就是摟抱啊,對方是誰,那是聖上最寵愛的貴妃娘娘,是人家大佬的婆姨,你個當小弟的同着老大的面抱對方老婆,好死不死啊?
可若是不抱,讓貴妃娘娘一頭紮在自己酒桌前,萬一再破了相毀了容,磕個七葷八素,摔出個好歹來,而自己明明又可以伸手相摻避免慘劇上演,這要是被聖上記恨怪罪,那俺老段就是作死嫌慢了!
若是知少爺在此,也許能勉強用一句雖不沾邊,卻形象生動的後世現下正流行的萌萌噠歌詞,對段、陳二人此情此景加以註解,“左手右手一個慢動作,右手左手慢動作重做…”
我勒個去,這一幕對黔國公太傅段荊南,段老爺子來說,就是左右不是人,左手堅硬右手僵硬,兩手都硬,可援手撒手都是病,無限循環要死機,咋都不行的節奏啊!
時不我待,說了這麼多,實際上也就是轉眼的功夫,陳貴妃已經撲入段太傅懷中,伸頭是一刀,縮頭還是一刀,老段此刻也顧不上別的,其實該是反應不過來,伸出的右臂,條件反射般環住貴妃娘娘嬌軀,左手連帶着也不知道是扶是推,就生生按在陳貴妃身上。
這一下可有看頭了,段老漢右手的酒杯忘記撒開,滿滿一杯酒胡啦整個兒傾瀉在貴妃娘娘背上。這不因爲要火辣熱舞嘛,陳貴妃僅僅穿着一件薄薄絲裙,內裡便是貼身褻衣小褂,這酒水浸上,絲絲入肉,曼妙嬌軀瞬間畢現無遺。
還不算完,段老爺子今天註定沒看黃曆就出門,倒黴事兒一件接一件,這不還有左手沒交代了嗎,太傅老人家的金左手也是撞了狗屎運,鬼使神差竟然直直按在貴妃娘娘的胸前,壓的那叫一個緊湊,硬生生把原本的峰巒疊嶂,摁成了羣山環繞的盆地…
這還了得,景和帝秦允差點一口悶酒嗆死自己,你段荊南老小子也忒不是東西了吧,竟敢當着君王的面行如此禽獸之事,俺南沐國秦氏的帝王霸氣,今兒個算是徹徹底底葬送在這老傢伙鹹豬手中了。
“大膽!…”
“哎呀…”
“咣噹…”
三聲響起,早已寂靜的大殿瞬時回聲陣陣,宛若軍歌嘹亮。
第一聲自是景和帝秦允怒嚎而出,第二聲乃陳貴妃作勢嬌呼,第三聲則爲老太傅一下子嚇得栽倒地上,砸翻滿桌酒菜。
如果整件事情可以重新來過一遍,段老爺子一定能夠條理清晰地想明白各種詭異之處,同時娓娓道來,泣訴景和帝,“其實事情經過不是這樣滴…”
可惜,世間萬事,沒有如果!
段太傅此刻早已驚得傻傻看不清了,而陳貴妃卻立即恰到好處地哭出聲來,第一句便給老爺子定了性,“段太傅,你你你,竟然拉扯本宮,當庭狎虐…聖上啊妾身不活了,嗚嗚嗚…”
段荊南這下徹底懵了,本來還可憐巴巴指望陳貴妃說清是自家沒站穩,摔倒過來,老太傅此舉純屬意外…萬沒料到,人家娘娘第一句就是給老段絕了後路,直接勒緊脖套,容不得自家再做半點分辨。
究竟幾個意思啊,段太傅心下氣苦難耐,是俺老段當庭調戲你嗎?我有那狗膽麼我?
時間停滯幾秒,段荊南畢竟不是沒經過風浪的稚童,隱隱已經察覺到此事必有蹊蹺!段老漢雙目噴火,凝神盯着陳貴妃,這個不知爲何要陷害自己的女人,募地,段太傅從貴妃娘娘聲淚俱下的誇張表演中,發現了她射向自己眼神裡暗藏的那一抹狠毒陰冷。
老段剎那間明白過味兒來,心裡只一個念頭升起,“吾着了道,入局了!”
***
其後的事態發展不用細表,景和帝秦允暴怒之下立時着值殿的金錘力士將段荊南拿下。
繼而,在老太傅聲淚俱下高喊冤屈的哭訴中,逐漸冷靜下來的秦允,也覺得似乎事有曲折,如此就將段荊南收監實爲不妥。
但景和帝畢竟是南沐名義上的第一大老爺們,又架不住愛妃陳氏要死要活地撒潑哭喊,而整個過程自家也的確是親眼得見,萬不能沒有個說法,不論出個子醜寅卯就擺出‘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大無畏態度不是?
再者說,就算是自家娘們故弄玄虛,此時此刻,此情此景怎麼也要先爲自己老婆出出頭撐撐腰,好歹陳貴妃也是國母級別的存在。
秦允這當口算是騎虎難下,沒辦法,皇室的尊嚴還是要維護滴,目前也只有硬着頭皮先拿下段老爺子爲愛妃出口惡氣再說,就算最後不給定什麼大逆不道的罪名,至不濟,也可以藉着此事敲打敲打段氏一番,順便告訴百官民衆,誰纔是南沐的天!
按說事已至此,拿下段太傅,責罵折辱一番,再甩出臺階授意百官求個情面,搞個段老爺子老眼昏花,機體平衡能力太差,甚至有點尿急尿頻尿等待而沒站穩…純屬誤會啥的結論,最後再罰上三年俸祿,令其面壁思過五日,也算是對段氏嚴厲的懲處了。
秦允又不真傻,畢竟眼不前兒南沐局勢動盪,斷不能因爲這個多少有些經不起推敲的劇情,就把自己的擎天柱給收拾了。那自家的天下還要不要坐,而極品黃花梨的龍椅,估計就算是躺着也舒坦不起來了。
只是沒想到事態還是突破了景和帝所設定的至境,有人偏要把這場拙劣拼湊的故事情節徹底攪亂,引出驚世動盪!
當場拿下段荊南後,看着段老漢委屈到痛不欲生的樣子,想到當下朝堂局勢詭秘,市井世事混亂,景和帝自己便先開始猶豫不決起來,又細琢磨段氏在朝野百姓和忽圖聖教中的地位及影響力,咱可憐的南沐皇帝心下立馬開始敲起邊鼓,自家先慫了,一度甚至都快要親自去爲段老太傅解綁捶背,笑泯恩仇。
景和帝正恍恍惚惚不知後面該如何處置,忽然身邊有人湊上來,輕輕對秦允說道,“聖上明察,段氏一脈在南沐爲非作歹多年,早已惹得羣情激憤,怨聲載道,今日更當殿調戲貴妃娘娘,若如此還不能將段太傅收監,定會讓天下間,無論豪門寒士、士農工商,都認爲皇家怯了段氏,從此段門一脈定然聲望日隆,更難駕馭!反之皇室勢衰,朝野失控,此消彼長,南沐危矣,望聖上莫要有婦人之仁,儘快定奪!”
此話說得景和帝一愣一愣的,這都誰啊這個,言語雖然聽上去很美的樣子,似乎說得不錯,裡外裡言辭切切滿滿是爲皇家着想的赤膽忠情,可你知道嗎,你譖尼瑪能裝逼!
段氏百年世家,如此悠長的歲月也沒見哪代南沐帝王指責段家欺上瞞下禍亂朝綱,段氏一脈在南沐民間的聲譽那是槓槓的好!
而段家人除了善於鑽營權勢,悶聲發大財之外,祖宗家訓第一句話就是‘忠君報國’,對皇家秦氏從來忠心耿耿。百年間無數次朝野動盪,段家子弟無一例外乃是堅定不移的皇室支持者,爲了南沐政*權穩定,爲了維護皇家利益,赴湯蹈火前仆後繼,立下無數功績,哪裡有什麼僕強欺主的橋段?
這身後進言之人難道是吃了熊心豹膽,竟藉着段荊南一時失態之舉,慫恿帝王將段氏拿下,這這這,景和帝秦允也是腦海忽然拾荒了,一片茫然。
沒想到自己身邊還有這等敢直言妄論朝中大臣的人物,尤其還將段氏定性爲‘爲非作歹多年’…神啊,俺的太后親孃啊,辰龍巳蛇啊…秦允徹底無語,好傢伙,扣給段氏恁大的帽子!
即便不說百年段氏功績如何,單論段荊南,那好歹也是南沐太傅的身份,自己幼時還受過其多年教誨,這是要敦促自己將段家一棒子打死,永絕後患的節奏啊!
呆立幾息,秦允總算緩過神來,猛然回頭,只見身後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內宦正垂手而立,面色肅然。
竟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