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9)回到市區
我那時候還沒有手機,很多人很難找到我,這是事實,但我沒有想到有人會用通信的方式來找我。如果不是有特別緊急的事情,而且送信者本人又不便於露面,有誰會在這個年代還神神秘秘的做這種事情?
我懷着一陣陣忐忑不安的心情拆開了信封。
字跡有些凌亂,看起來寫的十分倉促。
而當我看到這封信中內容的時候,卻讓我一陣驚恐。
“十月二十五日下午三點,市區附中側門見,一個人來,有重要事情告之——樑宇嘉。”
如果是別人,我或許並不會在乎,然而,樑宇嘉這三個字,卻讓我像是觸電一般。樑宇嘉……嘉哥,這個人,已經很久沒有出現了,我曾經試過聯繫他,但是卻根本聯繫不到,後來因爲忙於別的事情,居然漸漸淡忘了,沒有了手機之後,更是不可能跟他再有什麼往來。
然而,這封信卻讓我想起了很多事,包括軍訓時的那個連長,在逃的大舅,還有樑宇嘉死去的“親生父親”,那一切本來已經被我擱置的謎題再次浮現。
二十五日,也就是三天之後。
我幾乎沒有什麼猶豫,就開始準備安排時間。
我再次借用別人的手機把這件事告知了沈秋顏,原本只是想讓他知道一下而已,誰知道沈秋顏卻對我說:“我陪你一起回去吧,剛好我也想回去逛一圈,我還得去看看手機。”沈秋顏說。
我想了想,說:“那那天你回家,你看怎麼樣,我自己去見那個人,他說了我必須自己過去。”
沈秋顏說:“好,那就像從前一樣,我在家裡等你,但你也必須像從前一樣,早點兒回來。”
她的語氣很輕鬆,我也一樣,但實際上,在我看到那封信落款的時候,心裡就已經不輕鬆了,甚至有點害怕。樑宇嘉和我見面次數已經不多了,而上一次見面,我卻遇到了平生所遇到幾乎可以說最恐怖的事情。這一次,我也不敢保證是不是會發生什麼。
二十五日早上,我和沈秋顏就離開了學校,去鎮上唯一的所謂“公交車站”搭車。我們身上的錢都不多,沈秋顏算了算我們的生活費,說回去還得再取錢纔有錢買手機……其實身上沒幾個錢,我已經不想買手機了,但出於聯繫需要,我已經沒有辦法了。
讓我驚奇的是,沈秋顏在學校的這段時間居然過得那麼節省,我印象裡她來的時候生活費只帶了五百塊,而現一個多月的時間,居然還留下四百多,這意味着她除了吃飯幾乎沒花什麼錢,而且吃飯肯定是吃銘德最差的那部分。
我說:“你怎麼回事?加起來根本沒花多少錢。”
沈秋顏笑着說:“你真的以爲我很能花錢嗎?真是的……”
我說:“別開玩笑了,你還總說我不吃飯什麼的,你看你……一個多月加起來沒花超過一百塊,我記得班上還收過二十塊錢的練習本的錢吧?你花這點兒錢……我,真不知道你是怎麼過來的,怪不得總是生病
。”
“也沒有總是生病……就軍訓的時候有一點,後來都只是一些小感冒而已。”沈秋顏說,“你管好自己啦,那麼在意我這些事幹嘛?我沒事的。”
我忽然覺得心裡特別不是滋味,我說:“這次,我不會再買很貴的手機了,四百多塊,我最多隻花兩百塊,隨便買什麼都好,能打電話發短信就可以了。”
沈秋顏沒有再說話,只是淡淡笑了笑,我總覺得那種笑容裡也有點苦澀,但我不敢去點破。有些事情,本就是我不敢點破的。
爲了安全起見,我先陪沈秋顏回了一趟家,進門之後,我只感到一陣沉悶,房間裡也許是太久沒有人住的緣故,讓我感到黑暗中總是帶着一種讓人壓抑的感覺。沈秋顏拉開窗簾,再客廳裡轉了一圈,說:“那幫人果然來過這裡……”
我說:“什麼?你什麼意思?誰來過?”
沈秋顏拍了拍沙發,坐上去,說:“姓李的,他來過,也許還帶人來過,客廳裡有腳印,我估計他們是來找房產證一類的東西,不知道是不是那個老東西授意的。”
“房產證?說實話,我不懂這些事。”
沈秋顏點了點頭,說:“嗯,當初這房子的戶主寫的是我,那時候我還小,什麼都不懂,也不懂這些的重要性,但哥哥卻跟爸爸說要把房產證什麼之類的文件都放在我這裡,讓我自己來保管,爸爸寵他,所以也沒說什麼就答應了。現在家裡跟我鬧翻了,而我也還沒有成年,還差一段時間,我估計他們想要把房產證之類的拿走,然後去把房子過戶給別人,也許是那老東西,也許是姓李的……總之就是要斷了我今後的路,讓我最後沒有辦法,只能回到他們身邊……呵呵,也就是那幫人,能玩出那麼卑鄙的伎倆來。”
我一驚,雖然還是不太懂,但是大概意思我清楚,我說:“那他們按走了東西了?”
沈秋顏笑了笑,說:“從跟他們‘決裂’以後開始,那些文件,我天天待在身邊……”
“你……”我驚了一下。
沈秋顏看了我一眼,說:“你別用這種眼神看我,生在這樣的家裡頭,我只能這樣。你應該也早就知道了,我不是什麼天真無邪的女孩子。”
我說:“沒有,我只是覺得,即便帶在身邊,也會很危險。”
沈秋顏搖了搖頭,沉默了很久,忽然說:“沒事了,你去吧,早點過去見樑宇嘉,早去早回,我收拾一下屋子,這是我現在唯一可以算作財產的東西了。”
似乎每一次提到與經濟有關的事情,我和沈秋顏就都會陷入窘迫和難過之中。或許這就是所謂的現實,我搖了搖頭,推門離開,這種時候,我已經不知道該多說什麼,這麼久了,好不容易回一次市區,勾出來的卻全部都是難過的事情
。
我已經計劃好了,先送沈秋顏回家,再去見樑宇嘉,再和沈秋顏一起去看看蕭爸。
然而,或許計劃永遠都趕不上變化,我沒有想到,這一見樑宇嘉,卻讓我再次陷入空前的危局當中。
我來到學校側門的時候,這裡還是沒有幾個人。側門好像在我們還在這兒的時候就已經被封死了,主要應該怕人逃課。
他們沒在後牆上裝玻璃片防止我們爬牆,卻把這裡封死了,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我站在那兒等了十幾分鍾,樑宇嘉纔出現在馬路對面,我有些戰戰兢兢,不知道爲什麼,當時我就已經有一種特別不祥的預感了,我舉起手,向他示意,樑宇嘉等了一會兒,快步走過來。他兩手插在口袋裡,頭一直低着,到了我面前,我才發現,他更瘦了,瘦地可怕,眼窩整個陷了進去,顴骨突出,臉色特別蒼白,我想一定是吸毒讓他變成這樣的,但是,當然,我一句話都不敢問。
我說:“嘉哥,找我有什麼事?”說實話,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心跳有些加速,忐忑不安。
嘉哥搖了搖頭,說:“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到前面餐廳去。”
學校側門不遠處就有一個十字路口,不過是沒有紅綠燈的那種,中間是一條小馬路,那條路因爲比較偏僻,一般沒有什麼人經過,而從我這個方向向前延伸的是一條小路,那條小路的旁邊有一家餐廳,門面不大,看起來也不太乾淨,一旁的兩個泔水捅上,黑乎乎的牆面上還寫着一個“拆”字。
我有些不安,但還是跟着嘉哥走了過去。
然而,就在我們走到那家店門口的時候,忽然,我聽見汽車開過來的聲音。
我下意識的一擡眼,看見一輛商務車從正前方的那條小路開過來,商務車沒有車牌。
我心裡一驚,一貫的經驗告訴我這一切絕對有問題。商務車本來就比較肥大,爲什麼會開到這條小路里去,而且還沒有車牌,這個時候又突然出現在我們面前。
我一看情況不對,已經準備幾步衝到邊上的臺階上去,沒想到這個時候,在我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我忽然感覺有人從後邊抱住了我,勒住了我的脖子,我一陣驚恐,本能的用手肘猛擊那人的腹部,那人退了幾步,我轉過身,大喊:“樑宇嘉,你幹什麼!”
誰知道,樑宇嘉又不要命的衝上來,死死抱住我,還大喊:“我抓住他了,快!”
我回頭一看,那商務車在路口停下,立刻有四個人從車上跳下來,往我這邊猛衝,我狠狠的擊打樑宇嘉的背後和頭部,他卻像是已經抱定了必死的決心似的,緊緊抱住我,讓我根本無法動彈。
那衝過來的幾個人,帶頭的那個手裡拿着一根類似棒球棍的東西,劈頭朝我打過來,我趕緊晃了一下身子躲開,但由於依然甩不脫樑宇嘉,我的步伐特別緩慢,沒一會兒,我背上已經捱了好幾棍子
。
我用膝蓋狠狠頂在樑宇嘉身上,我也不知道頂的到底是下巴還是胸口,他終於慢慢鬆了手,我趕緊推開他,想要從旁邊的馬路逃走,誰知道,這時候,僻靜的小馬路上,又有幾個人突然跑了出來,手上也拿着棒球棍,迎面往我身上抽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