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5)宿舍與兄弟(20 05)
我和沈秋顏在旅館住了一晚上,第二天,我們一起去了醫院一趟,那邊依然沒什麼變化,那位大表哥也依然沒有來,我甚至有點兒擔心莊國峰的屍體,總有一天就會這麼慢慢的爛在這醫院裡。張毅和唐默催我們趕緊離開去休息,不用守在醫院裡,我們拗不過他們,但離開醫院之後,我們也沒有休息,而是坐公交車直接趕去了市區,聯繫過侯洋之後,我和沈秋顏直接去到了春藥所在的醫院。
我們到的時候,春藥居然已經醒來了,從病房的窗戶口透過去,我看見他躺在牀上,看着天花板,旁邊的人都不說話,我和沈秋顏走進去的時候,他看了我們一眼,說:“蕭凌……來了?”接着就要坐起來。我趕緊伸手按住了他,說:“別別別,別起來。”
春藥搖了搖頭,慢慢躺下去,說:“唉,想不到我皇城下的小爺也有今天。”
一旁的侯洋說:“你就別左一個皇城右一個皇城了,你肯定住在三環以外。”
春藥說:“你……少廢話,忘恩負義的東西,當時就不該救你,那幾個石頭要是給你砸癱了,TMD你還能在這兒廢話麼?”
侯洋說:“唉……反正癱的是你又不是我……”
“唉……過了啊……”一旁的駱明拍了拍侯洋,忽然說,“現在我們可沒那個心情開玩笑。”
旁邊的這一圈人,其實臉色依然有些凝重,我看了一眼春藥,說:“春藥,你應該也知道最近發生的事情了吧?”
“迷迷糊糊,你們說的話,多少聽得到一點兒,醫生不也說了麼,腦震盪,至少還要躺半個月,不過還好,我意識是清醒的,就是有時候會想吐。”春藥說。
我說:“那你就躺着吧,我就是來看看,確定你安全就行了。”
春藥笑了笑,說:“既然來了就坐坐吧,我沒啥事兒,也不用老躺着,醫生說了,還是得偶爾活動活動,說說話也行。”
我點了點頭,侯洋和駱明搬了凳子來讓我和沈秋顏坐下。
春藥說:“問你們一件事啊……莊國峰的後事,辦的怎麼樣了?”
我呆了一下,沒想到春藥開口就是莊國峰,讓我有點兒措手不及,我嘆了口氣,說:“屍體還在醫院太平間,他家裡不來人,根本沒有辦法……”
春藥笑了笑,似乎是苦笑,又嘆了口氣,說:“也是啊,他家那幾口子,肯定不會對他太上心的,他爸媽早就不知道上哪兒去了,他那個大表哥,呵呵……你們不瞭解莊國峰,可能也就我瞭解他多一點兒……”我這纔想起來,也許對莊國峰感情最深的就是樑春耀,他和莊國峰早就認識了,在我映像裡,似乎樑春耀剛來這個城市就已經認識莊國峰了。
這個時候,或許最痛苦的應該是他,他肯定比侯洋還要痛苦。
我還記得,莊國峰第一次自我介紹的時候,說他和春藥是“一起洗澡,一起比大小”的交情。當時我覺得這句話對好笑,簡直要笑掉大牙,可現在想起來我居然特別的難過,原本還沒有這種感覺,但忽然回想起來,似乎有一種力量填充在胸口,滿溢出來,只衝向上方,讓我鼻子一陣陣的酸楚。
春藥的話匣子似乎因爲莊國峰而打開了,開始說起他的事情來,春藥說:“那傢伙從小就孝順,我說的是真的,他雖然人不大好,喜歡擡槓,喜歡吹牛,但對他家那倆老人,他爺爺奶奶,好的不得了。他那個所謂的大表哥,還有爸媽,平日裡在外邊兒打工,做生意,難得回家,他在外頭混,他爺爺奶奶也不知道,還總以爲他在好好學習呢……但他真沒做過什麼對不起那倆老人的事情。”
樑春耀頓了頓,說:“我記得有一回,據說是他爺爺……還是他奶奶啊,六十歲生日吧,他家居然沒一個人回來,他覺得愧疚,自己又沒錢,向班上那幫人借,我們哪裡有什麼錢。他老人家想了一損招……那時候咱學校倉庫經常不關門,他跑去倉庫裡偷運動器材和什麼掃帚拿去賣,有的直接賣了,有的當廢品賣,搞了幾次,湊了幾百塊錢,給他家老人買了個蛋糕,又準備點兒熟菜。”
“呵呵,這件事後來被發現了,差點直接把他給開除了,後來他大表哥過來幫忙處理這事兒,賠錢以後把他拉到角落裡狠狠打了一頓。其實他大表哥也很瘦,他完全可以還手的,但他就是不還手,打的鼻青臉腫……哈,這事兒還成就了他在班上小賊的名聲。以後很多人,尤其是那些愛八卦的女生,根本不敢接近他,說他會偷東西,TMD我就覺得可笑……”
我們沒人說話。
“這次他死了……呵呵,估計他那個大表哥也解脫了吧?”樑春耀說,說完以後開始不停的咳嗽。
侯洋急忙拍他的前胸,說:“幹什麼……哎喲已經去了一個了,您老人家就別激動了行麼?”
春藥說:“我沒激動……就是想到從前的事兒,心裡難受……你說咱們這一大幫人,能打的,有吧?能出謀劃策的,也又吧?會幹活兒會交朋友的,也有吧……咱們到底哪一點比別人差了,憑什麼我們就被劃在社會底層?”
“你還操這個心!”侯洋說,“好好睡着吧你,混子不在社會底層你還想當公務員是怎麼着?趕緊的,睡覺!”
春藥又是一聲苦笑,也就不再說什麼了,側了個身,把自己裹在醫院的被子裡,侯洋趕緊上去幫他把還在吊針的手擺平了,說:“你小心着點兒,說翻身就翻身,你這手腫成豬蹄了可沒人幫你啊!”
我在那兒病房裡呆了一會兒,春藥再一次漸漸的睡着了,大概他現在這身體,說幾句話就算是耗費體力了。春藥睡着之後,侯洋讓其他幾個人守着,把我拉到醫院的陽臺上,對我說:“唐默跟張毅沒過來啊?小馬哥也沒過來?”
我說:“小馬哥回去了,張毅跟唐默守着莊國峰的屍體……等人來處理。”
侯洋點了點頭,說:“你得注意一下張毅,這傢伙最近不正常。”
我說:“你也覺得他不正常?”
侯洋說:“嗯,是……不過,你說的不正常是哪一種?”
我怔了一下,問:“你是指什麼意思,我只是覺得他最近行蹤詭異,常常不知道在想什麼,而且話也比以前少了很多,讓我感到有些……不安吧……”
“你小子不會在懷疑他吧?”侯洋說。
我說:“的確有一點……”這時我看着侯洋瞪眼的表情,不由得嚇了一跳,說,“你幹嘛,難道你不是這個意思?”我覺得侯洋好像要發火了似的。
侯洋一推我的肩膀,說:“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你個SB,我就說,你果然不瞭解咱們宿舍的關係,你在外頭的時間多,不知道我們宿舍裡的事!我跟你說這些,是因爲這次大戰之後,我們宿舍裡能動的人你最有說話的權威,而且腦子也最好用,所以我想你勸勸張毅,他最近不正常,我怕他出事。”
我說:“啊?!”
侯洋搖了搖頭,說:“唉,我就這麼跟你說吧。這個張毅,一直自比是張諸葛,原來整天沒事都在得瑟,一幅銘德第一白紙扇的樣子,你有沒有這種感覺。”
我尷尬的一笑,微微點了點頭。
侯洋說:“但是那次九曲巷的事情,徹底把他打蒙了,他自以爲計劃萬無一失,最後卻害了你,還賠上了自己的妹妹,你知道不,張涵至今不理他,他每天打電話去,說話都不超過三句,有時候他多問幾句,就會被那麼邊罵。你不知道,他從小就和他妹妹在一起,他妹妹跟他感情最好。那時候也不知道他犯的什麼傻,估計也是太自信了,才相處拿妹妹和嫂子去當誘餌的餿主意……當然,我們也沒有阻止,我們也有責任,可是他把責任都歸在自己身上,總覺得對不起咱們,對不起任何人,現在總想要找點兒什麼事把一切扳回來。”
我說:“他真這麼想?”
侯洋說:“你真沒發現麼?現在他根本就不敢多出主意,幹什麼都小心翼翼的。那次打架,你知道不,他有多拼命。你可以想一想,從前我們打架的時候,他幾乎沒有受過傷,這傢伙本來就不怎麼能打,以前打架都是鑽空子,用什麼水氣球,或者站遠了等着上去補拳。那麼多次羣架,他都沒受過傷,爲什麼這一次傷的就比春藥輕一點兒?因爲他愧疚,他在拼命,你知道不?”
我怔怔的看着侯洋,他又繼續說:“還有這一次,去醫院以後,那傢伙剛剛包紮好,就說要跑出去配眼鏡,其實他眼鏡根本沒怎麼壞,就在附近一個小店修了修眼鏡腿就行了……你知道駱明跟我說什麼麼?他告訴我,那天他和莊國峰出去的時候,看見張毅一直在醫院樓道和電梯附近溜達,問他在幹什麼,他說他覺得有可疑的人跟上來了,過來看看,駱明當時還勸他不要疑神疑鬼。其實他這傢伙就是這樣,不想讓我們緊張,自己跑出去調查,不過他還是啥都沒查出來。”
“駱明跟我說,他那天吃完飯回來的時候,張毅一個人在住院部外的水溝旁邊不停的嘔吐,當時明顯是頭受傷了,但是他和莊國峰叫他上樓他死都不上來,說一定要守在這兒,後來是他們給他拖上來的,就近選了個病房住着。”
“呵呵,再後來,就發生了殺人案了。”侯洋說,“我估計這時期對他打擊又不小了,他肯定又會覺得,一切都是自己失職,明明感覺到了有危險,卻沒有查出來……蕭凌啊,你真的是太多時間在外頭了,不大理解咱們宿舍這一個學期以來建立的關係,咱們是好兄弟,你真不應該懷疑咱們的……說句難聽的話,我們每個人剛來這個學校的時候,都想要稱王稱霸的,當然除了畢健那個貨……但最後我們混到一起了,就沒再想着誰第一誰第二這麼算計了,你明白我的意思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