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史料所記載的九層四方閣只有八層,被用作黃泉的地下河距離那麼遠,頭頂是厚厚的岩層,未曾見到天河,那所謂的兩脈交源呢?”
“彩雲曾提及,在客族人的傳說之中神仙樓同太陽雨一齊出現,可這裡黑漆漆一片,哪裡來的太陽雨?這裡…真的是鎮藩古樓麼?”
“如果不是,那這又是哪裡呢…”
李青佇立在斷崖邊,腦海之中的疑問好似拍上堤岸的潮水,層層疊疊,連綿不休。
這樣想着,李青不自禁的伸出一隻手,緩緩融入到黑暗之中,手掌倏爾收緊,就好似要將那深坑之下的神仙樓抓住一樣。
“石基,木樓,灰瓦。數千年前能建出這種東西,並且迄今依然屹立不倒,的確是大智慧。”李青自言自語,“但是…古月說得對,這裡也不過如此而已。如果不是放在如此奇絕的環境,頂多只是令人讚歎,遠達不到震撼。”
“周泯王一世雄主,傾盡國力修建了二十餘年都未曾完工,就是爲了這麼個東西?難道這二十年的大多數時間,都花在了鑿壁開山上麼?”
黑暗之中似乎懸浮着星星點點的光芒,李青感覺自己只要再前進一步,就能擡手將之捏在手心裡,但他就是遲遲無法邁出這至關重要的一步。
“不對,哪裡不對?究竟是哪裡不對?”
“在想什麼?”
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李青的思緒,他猛地轉過頭來,只見得是胡風正笑吟吟的站在自己身邊。
見到李青轉過頭來,胡風豁然變色,急忙向後退了半步:“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出什麼事了?”
“哦,沒事,沒事…”李青擡手揉了揉臉頰,藉助着微弱的光亮掃視這片臨時營地,心境也緩緩平和下來。
“小姐在那邊看地圖,心情似乎很不好,我忙裡偷閒…”胡風笑笑,從口袋裡摸出一支菸遞給李青。
“我不抽菸。”李青擺了擺手。
“哦。”胡風應了一聲,將香菸叼在自己嘴裡,然後衝口袋裡掏出打火機點燃,深深吸了一口。
衝着李青挑挑眉毛,胡風笑道:“我有煙癮,但你也清楚,小姐那裡規矩多,所以向來都不敢抽得太多,怕染上味道引得小姐不高興。這次嘛,誰知道這下面有什麼鬼,索性就破個例了。”
“老家主死那一年,小姐才二十四歲。那好像是你離開臨港的第三個年頭吧,從那時起,小姐就獨自一個人撐起了整個謝家,其中的困難艱苦,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啊。她的脾氣很不好,在你面前真是收斂了太多。你還真是命好,小姐對別人和對你,完完全全就是兩幅樣子,我跟了她這麼多年,也看不明白,有些時候真就懷疑,是不是你給小姐灌了迷-魂藥了。”胡風笑着搖搖頭,聲音很輕卻好像懷着萬千心事,“小姐風浪見得太多,當年族裡的五叔,頭天晚上還偷
偷塞給小姐零花錢,第二天見老家主去世,沒有絲毫猶豫,拎起槍來就殺了自己的親哥哥。那是小姐的親爹啊,從那天開始,她就再也不相信感情了。什麼親情,愛情,友情,在她眼裡連一張廢紙都不如。”
這些事情,是李青從來沒有聽說過的。興許是他一時的疏忽,在重新回到臨港之後,並沒有去了解那些年在謝家發生了什麼。在李青的印象之中,謝雨煙就是這樣的性格,這樣的作風,即便她變成如今這副樣子,似乎也絲毫不讓人覺得奇怪。
沉默了一會兒,李青才緩緩開口:“我聽說,老家主是病死的…”
“病死?”胡風嗤笑了一聲,將香菸掐滅直接扔到了斷崖下,而後向着李青湊了湊,“我實話告訴你,老家主是被毒死的…”
瞳孔猛地一縮,李青猛地向旁退了一步,失聲叫道:“什麼!”
“噓,別讓小姐聽到了。”胡風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要是小姐知道我告訴了你這些,我會死的很慘呢。”
深吸了一口氣,李青逐漸冷靜下來,沉聲道:“你告訴我這些做什麼?”
“有些事情不說出來不舒服,當時老家主的身體確實不好,可也沒到油盡燈枯的地步。以那個時候的醫療條件,即便活到你重返臨港都不成問題。”胡風伸手扯了扯衣領,聲音伴着些許的嘶啞,“堂堂謝家家主,竟然會被人毒死,這種事說出去可有人相信?但事情就這麼發生了。”
胡風冷笑了一聲:“若是仔細想一想,倒也並非不可能,這樣的事可也不是僅此一件。早在此之前,你們李家大爺,你的親爹李元武,不也是在明臺路段莫名其妙的出了車禍,夫妻二人共赴黃泉了麼!”
李青向後踉蹌半步,幾乎站立不住跌落下斷崖,還好胡風伸手扯了他一把,將李青重新拽了回來:“小心點兒,你要是死在這裡,小姐非瘋了不可。”
一股寒意爬上心頭,李青臉色鐵青,噗通一聲跪在地上,一手扶住幾欲炸裂的額頭,另外一隻手撐住地面。李青大口大口的喘氣,他已經有些明白過來了。
胡風抿着嘴,轉過身四面看看,見並沒有人注意這邊,也就地蹲了下來,壓低了聲音說道:“這些事小姐從來沒打算告訴你,今天是我多嘴了。”
“謝老家主的死,同我父母有什麼干係?”李青臉色猙獰的問道,“他們都死在了同一批人手裡麼?”
“鎮藩古樓同李家的牽絆,在很早之前就已經開始了。你父母當年牽扯進了這些事情之中,他們似乎觸碰到了某人的利益,最後才落得那樣的下場。”胡風拍了拍李青的肩膀,“你見過謝老家主,也應該知道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那時候臨港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再加上小姐一直爲你鳴不平,老家主能不派人去調查麼。”
“老家主性情耿介,面對威脅眉頭都沒皺一下,結果…他也陷得太深了。”胡風沉沉嘆了一口氣,“現在你應該清楚了吧,小姐爲什
麼不顧一切也要到這裡來,她心裡的恨意並不比你弱。從本質上來說,你們兩個人的經歷大致相同,只不過因爲小姐很早就開始主事,在關鍵時刻她能夠抵擋下來。而你呢?像個傻瓜一樣,失去了父母的庇護,就只能遠走他鄉。”
“我說這麼多,沒指望你懷什麼感恩之心,也沒指望你體會小姐的辛苦。”胡風言語輕輕一頓,“這下面或許會很危險,但比這更危險的還是人心。我個人能力有限,如果小姐遇到了什麼不測,麻煩你了。”
“我知道該怎麼做。”李青低聲說道,從地面緩緩站了起來,“我去看看她。”
胡風臉色變了變,禁不住伸了手:“那個…”
“放心吧,我什麼也不知道。”
“好吧。”胡風釋然的一笑,“我正打算帶幾個人到附近去看看,你幫我照顧一下小姐。對了,她從中午到現在,還沒吃東西呢。”
“嗯。”李青點了點頭,然後轉身離開。
這一路跋涉着實辛苦,四周已經響起那些粗魯漢子的呼嚕聲了,就連彩雲也靠着大黃狗小睡了過去。李青找到了自己的揹包拉開,從裡面拿了一盒火腿罐頭,兩袋壓縮餅乾,然後深吸一口氣,緩步走到了謝雨煙身邊。
謝雨煙正緊蹙着眉頭,打着手電,美眸一眨不眨的盯着手裡的那張地圖,也不知道在琢磨些什麼。聽到腳步聲纔將目光從地圖上拔出來,微仰起頭輕輕瞥了李青一眼,而後繼續低下了頭,完全不搭理他。
“還沒想清楚?”
攥住手電的那隻玉手垂下來,謝雨煙沒好氣的睨了李青一眼:“你就非要這麼討人嫌麼?”
李青笑呵呵的說道:“既然想不清楚,還是吃點兒東西吧。也許補充一些能量,腦子就忽然開竅了呢。”
“我不想吃,沒胃口。”
“吃點兒吧。”李青說着將罐頭啓開,遞到了謝雨煙面前。
沉默了一會兒,見李青依然沒有抽手回去的打算,謝雨煙便將火腿罐頭接了過來,嘴裡還在忿忿的嘟嚷:“這種東西,真是給人吃的麼?我養的狗都吃得比這個好。”
“是麼?那我打算回到臨港之後吃你們謝家的狗了。”李青笑着攬住謝雨煙的肩膀,另一隻手將勺子遞過去,“謝大小姐,你就別抱怨了,咱這裡可沒有貴賓套餐,湊合着填飽肚子就不錯了,我在西隆那陣子,可連這東西都吃不上呢。”
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兒,謝雨煙用小勺挖了一小塊火腿,剛剛送進嘴裡,陡然一聲乾嘔。
“怎麼了?”李青臉色一變,“罐頭過期了?”
謝雨煙擺擺手,捂住小嘴跑進了一邊的石道里,留下李青坐在原地滿臉茫然。
“這是什麼情況?”李青愣了好一會兒,才猛地反應過來,直接抓起身邊的水壺,隨在謝雨煙身後追了進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