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得好,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一場天災,帶給喬寶貝的不僅僅是發燒感冒那麼簡單,簡直去了她半條小命。
自從五年前那件事之後,她的身子骨弱得不行,再加上這幾天鬱鬱寡歡的情緒,她這場病沒有自己想象中好得那麼快。
時不時反覆發燒,時不時頭暈胸悶,整個人像被抽去了所有的精神氣兒,半點勁兒都沒有。
因爲她反覆發燒感冒,怕細菌傳染給霍帝斯,這幾天,她基本都是遠遠地站在門口看一眼,然後照例詢問醫生他的病情。
秘密來京城的冷斯夜也沒在京城久留,只在醫院待了兩天就回了比斯國,留了十幾個保鏢在那兒,並交代下屬時刻注意霍帝斯的情況,一旦脫離危險就把人帶回比斯國。
自從和冷斯夜談話之後,喬寶貝的情緒一直調整不過來。
對於四叔,對於霍帝斯,她一直沒辦法狠下心來抉擇。可現在這種情況,已經容不得她一拖再拖地猶豫不決了。
這幾天,她和四叔心照不宣的默契,誰也沒提霍帝斯的情況,四叔也沒有像往常那樣兒,逮了她就往牀上折騰。
鬱郁地吐出了一口氣,喬寶貝下牀,汲着拖鞋走到窗前看自己所處的城市。
高樓大廈淹沒在晝夜不息的燈火之中,天空一片暈紅,地面上的光暈染在天上,整個世界一片明亮。
她將頭抵在玻璃窗上,窗外的星辰,一顆顆,像祖母綠鑲嵌在黑色絲絨上,明亮而詭異。
身上無處不隱隱作痛,尤其是心口,刀絞似的痛。
坐在窗邊,喬寶貝怔怔地看了好久,直到天色漸明。
在濛濛發亮的天色之中,她拖着疲憊的身體來到icu重症監護室,依舊站在門口看着。
霍帝斯躺在牀上一動不動,全身插滿管子,如同一個畸形的外星人。
這時,巡房的主治醫生過來了,在他進去之前,她問醫生:“醫生,都快一個星期了,他還會醒來嗎?”
“他的大腦受了衝擊,而且脊椎也受了傷,如果明天還醒不過來,就要考慮植物人的可能性。無論怎麼說,受這麼重的傷,能活下來已經是奇蹟了。”
醫生見慣了生死,聲音中並沒有太多的波動。
醫生和護士進去之後,喬寶貝整個人如同風中的枯葉,說不出的暗淡無力。
她的胸口,忽然涌起巨大的恐慌。
如果……如果他成了植物人,怎麼辦?
她被這種恐慌,侵襲了全身,冰涼刺骨。
“媽媽!”
就在她愣愣不知所措的時候,一隻手被人握住了。
她轉過身,女兒握着她的手,一派天真可愛地對着她笑,“媽媽,我和哥哥過來看看霍爸爸。”
喬寶貝擡頭,過道里,戰少尊牽着兒子的手,不緩不慢地走過來,身後跟了追風。
她蹲下來,摸了摸女兒的小臉兒,“小喬,霍爸爸還在睡覺,等醫生給他做完檢查,你和哥哥再進去看他,好不好?”
喬戰蜜小朋友小大人一樣,伸手摸摸媽媽的頭頂,小聲兒地安撫:“俗話說,好人有好報,媽媽,不要擔心,霍爸爸一定會醒過來的。”
“媽媽,霍爸爸會醒的。”喬戰北走近她身側,也軟聲安撫。
兩個孩子這麼懂事乖巧,喬寶貝心裡很欣慰,伸手摟住一兒一女。
“他最疼你們兩個,待會兒進去,你們和霍爸爸說說話。媽媽感冒還沒好,不能進去,怕傳染給他。”
大喬小喬乖乖點頭。
一秒後,女兒忽然問:“媽媽,爸爸說你要回比斯國,不要我和哥哥了,是不是真的?”
喬寶貝一愣,隨即搖頭笑:“沒有的事兒,不要聽你爸爸胡說。”
說話的同時,她餘光瞄到站在旁邊一直沉默的男人。
戰少尊也在看她,雙脣始終微微抿着,那目光如同黑曜石的光輝,幾乎刺進她的心底。
喬寶貝的身上忽然覺得一陣發冷,寒意讓她渾身都冒了一層雞皮疙瘩。
她從來不在四叔面前提她的決定,他心裡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媽媽。”兒子的聲音把她從思緒中拉回來,“不管你做什麼決定,我和妹妹都尊重你。”
喬戰蜜小朋友重重地點頭:“嗯,我也是,媽媽到哪裡,我和哥哥就去哪裡。就算你和霍爸爸回比斯國,我們也要去,至於爸爸嘛,就讓他孤獨終老吧!”
噗!
這兩個小惡魔是老大的棒槌吧!
追風差點兒笑出聲來,偷偷瞄了一眼老大。
哎呦!
那臉色黑得比窗外的天兒還暗,那目光凍得比冰塊還冷還硬。
他就這麼一瞬不瞬地盯着小女人瞧,喬寶貝略略別過臉,硬生生壓下心裡悶得窒息的情緒。
女兒天真無邪的一句話,反而讓她心裡更加難受。
這空當兒,醫生檢查完,和冷斯夜留下的人不知道說了什麼,然後才走出了病房。
醫生查房後的半個小時是探病時間,大喬小喬穿好無菌服進了重症監護室。
追風看了看留在過道里的兩人,立刻識趣地迴避了。
剩下的兩人,頓時陷入了沉默。
良久,戰少尊走過來,雙目灼灼地盯着她,“說吧,你心裡是怎麼想的?”
裝聾作啞幾天,男人終於問出口了。
喬寶貝抿着脣,不言語。
他擰眉頭,“裝糊塗?裝啞巴?”
默了幾秒,她搖了搖頭:“四叔,我不知道。”
這下,戰四爺真的是徹底心涼了。
他恨恨地按住她肩膀,就把人摁在了牆壁上,“喬寶貝,你是我媳婦兒!”
“四叔……”看着他涼下來的臉,喬寶貝咬了要脣,聲音有些輕,“四叔,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
一咬牙,戰少尊手上加力,“如果個屁,你還真想以身相許了?”
“我沒這麼想,就覺得我應該對他負責。”
眸底露出森森冷光來,戰少尊厲色冷哼了一聲兒:“那我呢?誰對老子負責!”
抿了抿脣,喬寶貝脣角彎起苦笑,只能沉默以對。
男人擰眉看着她,那一雙眼兒恨不得燒了她整個人。
“因爲你,老子腦門兒上還有疤呢,怎麼不見得你對我負責?”戰少尊收緊了手,語氣有些恨了,“喬寶貝,我還真沒見過像你這麼狠心的女人!”
被他這麼一抻掇,女人這幾天以來一直壓抑的情緒終於崩潰了。
喬寶貝眨了眨眼睛,淚水暈了長長的眼睫毛。
“四叔,那你說我應該怎麼做?你告訴啊!霍帝斯這樣兒,難道我不應該負責?本來我就欠着他,現在又欠着他……如果不是他,你還能在這裡對我大吼大叫嗎!如果不是他,我早死了,你知不知道!”
淚水流下來,怎麼都止不住。
她一邊吼着,一邊哽咽着,盈盈目光裡滿是不堪的脆弱。
“四叔……我也不想這樣……你能不能別逼我……我沒那麼堅強……”
戰少尊目光森森,淬了火兒一般鎖在她淌滿淚水的臉兒上,心底的陰霾不斷在堆積。
女人哭得淚流滿面,男人冷着臉兒默不作聲。
半晌過去,戰少尊咬牙切齒地抱住她整個人,一分一分收緊了手臂。
“喬寶貝,你要真跟他走了,四叔一槍崩了他,然後再崩了自個兒給他償命!”
懷裡的小女人身體一僵,哽咽着擡頭,“你別胡來!”
戰少尊森冷的面色不變,冷眸如劍,抱住她的手臂更緊了。
他在她耳邊沉沉地說:“老子沒唬你!”
喬寶貝眼淚流得更兇,心中惶惶不安,還真怕這男人幹出這種瘋狂的事情來。
戰少尊鬆開手臂,雙手撫上她的臉,語氣緩下來,“傻丫,就不能換個方式報恩?”
“四叔。”男人雙目赤紅,她心裡不由揪了一下,“能不能給我點兒時間?只是暫時的,真的。你好好照顧大喬小喬,我答應你,我會回來的,我不放心他……”
話音未落,下巴一緊,就被男人捏住了。
盯住她,戰少尊沉聲問:“暫時是多久?嗯?喬寶貝,你當我三歲娃好糊弄?你要是騙我,指不定我真能幹出混不吝的事兒來,你別不信。”
信,她信!
下巴有點兒小吃痛,喬寶貝不得不被迫着看着他的眼睛,一時間,她心下微抽。
男人的眼睛裡,竟然是平時不常見的愁緒和苦痛。
這根本不應該是戰少尊的情緒。
“媽媽!霍爸爸醒了!他醒了!”
這時,重症監護室裡忽然傳來女兒欣喜的呼聲兒。
天大驚喜啊!
喬寶貝怔了一秒,也顧不得四叔此時此刻的情緒,用盡了力氣推開他,轉身就進了病房。
戰少尊站在門口,眼睜睜地看着他的女人,他的兒女因爲霍帝斯的甦醒,個個破涕爲笑。
胸口堵了一口氣兒,壓不下去,也上不來,難受得不行。
再也看不下去了,他一轉身,就往電梯方向走。
醫院大門口,追風站在門邊兒上已經在等他,見到老大的人,衝他招了招手。
然而,戰少尊卻理都沒理他,徑自走到駕駛座,拉開門就將無命拽下來。
兩人愣神的功夫,車屁股嗖一下開遠了。
追風皺皺眉,大概也猜到老大和嫂子估計談崩了。
他冷不丁嗤了一聲兒:“無命,你說咱幾個兄弟怎麼就這麼苦逼?整得和八點檔電視劇似的,沒一個是順當的。你看咱老大吧,苦逼了那麼多年,好不容易嫂子回來了,還帶了兩個小萌娃,眼看着馬上要修成正果了,結果麼,他媽的來地震了。還有弒天,結婚了半年多,老婆扔下離婚協議書,拍拍屁股走人消失了兩年,前段時間人總算找到了,弒天又作天作地,去什麼比斯國邊防出任務,我操的,那是人去的麼,去了有沒那命回來都不知道!”
餘光瞄了一眼醫院的大門,無命嘆氣:“這都是命,受着吧!”
“靠!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說風涼話!”追風擡起頭來瞪了他一眼,一腳就踹過去,“你丫一天到晚泡妞,還不趕緊想想辦法!”
無命一個旋身,輕鬆躲過無影腳。
“哎,我哪有什麼辦法啊,要是換成了我,我也難做啊,姓霍的爲了嫂子命都不要了,嫂子能不自責感動麼?”
“去你的!給我滾蛋!今兒個要是讓我看見你,小心我扒你的皮兒!”
追風罵罵咧咧,攔了一輛計程車扔下他離開了。
承受了無妄之災,無命無語望望天,納悶兒了。
他到底做錯了什麼,爲什麼受傷的總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