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長崖這時候沒有太往前湊,過往的經歷不止一次告訴他:有時候太出風頭並不是什麼好事。
他冷眼旁觀着這一幕,只見竇竹仝幾人聚在一起,商議該如何在子午橋設伏。
大家都有和程大雷交手的經歷,過程自然談不上愉快。甚至可以說程大雷這三個字已經給大家留下很深的陰影。
誰也不敢輕視對方,誰也不敢麻痹大意。
竇竹仝清了清嗓子:“那惡賊隨時會通過子午橋,我們還需要早做準備,若被他通過子午橋,再想留住他,怕就是千難萬難。”
朱剛點點頭:“那惡賊帶着隨從,還有兩個女子,他的速度快不起來。我們現在趕往子午橋,應該能在明天天亮之前做好埋伏。”
“還是宜早不宜遲,遲則生變。”竇竹仝深吸一口氣,感覺心臟跳動得格外有力。
畢竟,這次對付的可是程大雷。當初自己是怎麼從涼州逃出來的,又是怎地搞得衆叛親離,這些年又過得是什麼日子?
每一天度日如年,心心念唸的不就是找程大雷報仇麼。沒有復仇的動力支撐,自己如何能活到現在。
現在大仇得報就在眼前,竇竹仝如何能夠不激動。
不僅僅竇竹仝有這心思,其他人都想起過往在程大雷受辱的經歷。人人目光亢奮,表情激動。
“取酒來。”竇竹仝大喝一聲。
破廟中當真還有酒,這是莫將難所準備的。本是爲了登高一呼,應者如雲,到時候怎麼可以沒有酒。
可現在應者如雲有了,但登高一呼的卻並不是自己。
有酒擡上來,分到粗瓷大碗當中。竇竹仝第一個捧起酒碗,面向衆人道:“今日你我兄弟在此聚義,爲的就是一個人。大家與我同飲烈酒,同樣殺賊,報仇雪恨就在今朝。”
“幹。”
四五百因緣際會聚在一起的漢子將面前酒一飲而盡,之後又同時砸碎酒碗,人人怒髮衝冠。
“出發。”
竇竹仝第一個跨上馬,其後是餓死鬼朱剛,萬馬堂莫將難……然後是李青山等人。大家跟在竇竹仝後面一同出發。
過程中,李青山往後面望了一眼。怎麼看不見陸兄弟了,剛纔他肯推舉自己,是個能信得過的弟兄。
然後,他看到陸長崖跟在隊伍最後面,李青山招招手:“陸兄弟,你跟上來,同我一起走。”
李青山可不願別人小看陸長崖。
“哦,沒事,我在這裡挺好,挺好。”
陸長崖不緊不慢的跟在隊伍最後面,若是有心人一看便明白,他這個位置是最方便逃跑的。只要情況有變,陸長崖可以保證在最短時間內消失。
自己是遠程攻擊,有必要走在最前方麼。
……
夕照關前,大漠無邊。
夕照關的守將雄卯立在城關之上,將夕陽殘照盡收眼底。他身邊有幾個守軍,卻都上了年紀,並不是太將雄卯看在眼裡。就算他在身邊,也是該坐的坐,該躺的躺。
這種事不是第一次遇到,雄卯也不以爲意。帝國大亂,上層經歷了好幾次權力變動,但夕照關的守將一直都是雄卯。
到他這個年紀,已經升遷無望,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會老死在此地,棺材送回原籍。到那個時候,帝國天子怕纔會想起他這個老兵,將他的官職往上擡一擡。
這是一眼望得穿的人生。
不得不說,雄卯是個稱職的將軍。每日都會巡查邊關,打探戎族動向,訓練士卒……可作爲守關之將,他能做的也僅僅是這些了。
他也吃空餉,他也貪財好色,有些事他也做得不地道。
但的確是如他這樣的一個個老兵,支撐着帝國的架子,使得那大廈不至於轟然倒塌。
可這員老兵快撐不下去了。
朝廷運送過來的糧草越來越少,根本支撐不起一座三千人的邊關。雄卯帶領着手下墾荒種糧,但年景不好的時候,也需要冒充山賊去打劫大戶。
西北望,是浩浩沙漠。長安那些爭來爭去的大人物是否知道:帝國最大的敵人從來不在帝國內部,而是西北草原上的虎狼戎族。
夕照關是西北第一道門戶,與戎族直接接壤。朝廷本該好好經營此地,要先守好此地,方纔有餘力收拾好帝國的爛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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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誰還在意了,爲一個官職,一寸地盤鬧得不可開交,竭盡聰明才智。可那些聰明人,卻不肯分出一些智慧想想此地。
夕陽掛在他的臉上,他擠出一抹慘淡的笑。
能夠埋到故土,甚至都算是理想。有朝一日戎族南下……
耳邊忽然響起戰鼓聲,換來雄卯一陣陣心跳。他睜大眼睛往前方看去,只見遠處出現一道塵線,然後是千軍萬馬奔騰。
“戎族,是戎族。”
幾員閒散守軍也站起來,驚慌失措道:“戎族打過來了。”
“慌什麼慌。”雄卯大喝一聲,心情實在糟糕到極點:“所有人上城牆,將兔崽子打回去,想來夕照關搶我一筆,他們來錯地方了。”
話雖然如此說,但雄卯知道,戎族如此聲勢,絕非是搶一筆就走。
戎族常常入侵,卻很少攻擊夕照關,因爲此地易守難攻,他們是費力不討好。但今天對付起大軍從夕照關過,目的就分明顯了……
因爲夕照關距離長安最近。
“將軍,有兄弟去搶糧了,咱們現在只有兩千老兵。”一員兵丁戰戰兢兢道。
雄卯心中咯噔一下,知道夕照關已經守不住了。天時地利人和,自己一樣不佔,已經是天要己亡。
看來是回不到老家了。
雄卯咧嘴笑了笑,忽然拔出佩刀:“怕什麼,不過是羣餓死鬼。點亮烽火臺,其他人隨我上城牆,夕照關是我們的地盤,把這羣畜生堵回去。”
戎族一接近城牆,便展開強攻,沒有給雄卯半分喘息的機會。戰鬥從黃昏持續到深夜,本以爲一時半刻就能攻下的夕照關,堅持了三個時辰。
城門被攻破之後,雄卯帶領殘餘人馬展開巷戰,又拼死焚燬糧倉,沒有給戎族留下一粒糧食。
而他,也死在糧倉燃起的大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