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二點,太陽正猛,是一天里人最容易犯困的時候。
這些天原本催人命趕工的老闆,自從中午溺水之後,反倒好像不怎麼在意沙場的事,讓傻黑到鎮上又買一大堆好吃的回來,但不允許大家喝酒。
“嘟嘟!”
一支車隊從山坡上衝了下來,大老遠就按起了喇叭聲!最前面的那輛東風卡車還沒等車子停穩,一個壯實的大漢子就從窗口探出頭來,“快,快,給我裝三車!”
放眼望去,他的後面尾隨的可不止三輛卡車,一輛青皮的卡車爲超車還開進了路邊的花生地裡,這個架勢更像是土匪過來搶沙般。
“老闆,我們的沙子600一車!”用草帽蓋住頭躺在沙堆的夥記眯着眼伸手指着用木炭寫的報價紙牌不耐地道,屁股根本沒有動,顯然對於這個價格沒看好能成交。
在這沙場呆這麼久,一車沙子能賣多少我他心裡有個譜,老闆說加價到600他完全是天方夜譚。
“少廢話!快給我裝車,裝三車!”壯實的漢子大嗓子急了起來,眼睛還擔憂地看着這沙場的設備,擔心這沙場的抽沙能力,但就是不擔心價錢。不過突然發現自己燈下黑,那空地上堆滿了沙子,這沙場怎麼可能沒貨?
沙場那夥記一聽到生意上門,也是馬上打起精神跑去招呼人過來一起搬管,而且心砰砰地跳,對方竟然600一車也能接受,而且要了三車,這人是腦抽了嗎?
機器隆隆作響,開始今天的正式作業。
“老闆,讓我的車先抽沙,這煙給你!”一位精明的大鬍子偷偷地找到黑傻將他拉到一邊,陪着笑將兩包精裝的好煙塞過去。
“排隊排隊!”黑傻板起臉瞪了他一眼,大手用力一揮並不接煙,將那大鬍子的小身形往後推一屁股跌坐在地,讓到後面跟着想套近乎的司機老闆們都是望而止步。
黑傻是典型的規則主義者,最討厭那些試圖破壞規則的人,看起來傻里傻氣但板起臉來卻凶神惡煞。他沒在意麪前這些人的臉色,忙着幫忙再將一條抽沙管架起來。
這僅僅只是一個開始,平時一天也就7輛車左右的採購,但是今天卻排起了長龍!沙場突然變得熱火朝天,後來林浩然不得不從村裡再叫來三位後生幫忙。
儘管如此,到下午二點的時候那排起的車隊仍然是不見尾,而這邊數錢數得嘩嘩響。
“兄弟,雖然覺得你很黑,但不得不說,你是做生意的料子,我們改天喝一杯可好?”光頭佬在排隊的時候來到了林浩然的跟前,用那種欣賞的眼神抱怨道。
林浩然蹲在河邊一邊石頭上,正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煙,地下滿是菸頭,眼睛看着對面的水鳥一陣出神。聽到有人打招呼,他纔回過頭來勉強一笑,剛纔打電話給趙扒皮,人家根本就不接電話,讓到林浩然很壓抑。
“我這裡有啤酒和燒雞,要不現在喝兩杯?”林浩然看光頭佬也是順眼,微笑地指着那邊的簡易竹篷。
“那太好了!”光頭佬點頭,滿臉的高興。
“老闆,你不能厚此薄彼啊!我也要喝兩杯,今天真不太吉利了!”一個滿臉鬍鬚的大漢也是湊了過來。
有人開頭,有些豪氣的司機也是擁上來,反正排隊裝沙要花時間,正想結識這個有生意頭腦的年輕老闆。至於酒駕問題,青山鎮這小地方有誰會查這個!
鎮子街頭那一個破舊的小廣場吵瘋了,大家的口風突然如同牆頭草般變了,不知節操爲何物。前些天被批評的一無是處的長青村村長家的兒子,搖身一變成了一個有頭腦的人。
有人梳理了這些天發生的事情,有種事後諸葛的感覺。
6月29日上午11時左右,青山鎮北村村民林興彪駕駛一輛車風卡車,自大沙河某沙場超載裝滿沙石後運送回北村蓋樓房,途徑大沙河橋時,橋瞬間整體坍塌,車輛栽入河中,事故數人員受傷。
6月30日,事故發生後,青水縣委、縣政府高度重視,縣委書記李天明、縣長肖立道,縣領導劉邦國、趙虎、李小英作出重要批示,要求全力安撫受傷人員,迅速查清傷亡情況和組織搶險專業隊伍赴現場處置;查明事故原因並依法嚴肅處理有關責任人;舉一反三,認真吸取事故教訓,堅決防範和遏制大事故發生。縣政府林英雄副秘書長率縣安全監管局、縣交通運輸廳有關負責同志立即趕赴事故現場,看望慰問受傷人員,查看事故現場,召開緊急會議研究貫徹落實縣領導批示精神的具體措施。交通運輸部相關負責同志迅速趕到事故現場指導事故調查和善後工作。
7月1日,青水縣政府公佈了“6·26”大沙河橋橋體坍塌交通事故的調查結果及事故責任認定結果。經專家組調查取證,導致大橋垮塌的直接原因是1輛貨車嚴重超載。青水縣縣副委書記劉邦國表示,將嚴肅查處責任單位和責任人。
7月2日,青水縣縣政府決定,大沙河沙場全部停產整頓,整頓期爲10天。相關鄉鎮電力站所從明日起,對轄區範圍內的大沙河沙場斷電,相關鎮宣傳站從今晚起發佈大沙河沙場停產整頓公告,並請社會各界監督。爲保證整頓效果,青水縣政府還專門成立了沙場整頓聯合執法大隊,財政撥付了2萬元專項經費。
到這個時候,林浩然漲價到600元的迷題揭曉,超級的簡單。
那個長青村村長家的小孩,看到了橋塌的新聞,猜到沙場要被查封,所以他提前進行囤沙。
事實上,這次政府將塌橋原因推給那些離橋不遠的沙場上還真沒錯,爲了利益很多沙場老闆的抽沙船離長沙橋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但追求利益是商人的天性,沙場的商人普遍還算是合格的。
可惜他們沒有想到,那條河死條魚都要他們背黑鍋,更何況塌了條造價幾千萬的大橋呢?
只是在事故發生的時候,沒多少人看明白這麼一點。
如今這個市場,產量這麼大的大沙河沙子一下沒有了,多少人幹抓急,多少前來買沙的人舉目茫然。人家仁義沙場要價600,完全是合情合理的。但他們並不知道,林浩然連他們都利用上了。
“你們要買沙啊?大沙河的沙場都關閉了,你到長青村,那裡有個沙場,堆有很多沙子。”廣場的人比劃手腳,對着前來買沙的人如是說道。
這些天,這裡也成了活動的廣告招牌,爲着仁義沙場免費拉客。
仁義沙場,簡易竹蓬內,一張破舊的木桌圍坐着幾個人。
“浩然老弟,我服你了!僅從一條塌橋的新聞,就能嗅到了這個商機,當時你跟我說,我還取笑你,我自罰三杯!”光頭佬是一個爽直的人,當即滿上了三大杯,猛地喝掉。
旁邊的的幾個老闆,也是舉起杯子要敬林浩然,他並沒有推託,並且還一一敬了回去。直到幾瓶酒水下來,大家的話也才放開,而這時也少一些歪歪腸子。
“光大哥,春大哥……我現在幹着不厚道的事,你們不罵我漲價我心裡就已經很舒服了。”林浩然將酒杯入下,完全沒有託大的意思。
他知道在青水縣想要吃得開,人面很重要。很多人說是生意人,但是隻要關係好,有時不賺錢也會幫你幹。
“浩然老弟,其實你這麼漲價的確不好,有點趁火打劫的嫌疑,但是生意向來都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你這沙子能賣600,爲什麼還要賣250呢?不過,別人是別人,我不在乎這點錢,你放心,我的心寬着呢?喝下這一杯,以後我的沙子都從你這裡拉了!”光頭佬是一個實誠人,給林浩然倒酒笑着道。
“呵呵……好!光大哥,你這朋友我交定了!”林浩然當即舉起杯子,一口將酒喝了下來,惹得滿堂彩。
外面買沙的人越來越多,車輛排起了長龍,微微還要聽到爭吵跟指責聲。
“一車要600元,這不是要人命嗎?”
“他這仁義沙場改然黑心沙場算了!”
……
自然有人不滿的,更有人背後說壞話的,黑商的名頭也似乎落到他頭上。但是這一切,都阻止不了他賺錢,而且被趙扒皮宰了一刀之後,林浩然更迫切地需要賺錢。
林浩然才發現,黑商不是天生的,而是被逼的。
在大沙河沙場停業整頓的十天裡,仁義沙場迎來了黃金時期。
第一天,沙子價格600,下午的時候漲到700,賣了6車大車沙子,50車小車沙子,將存沙清空,純收入38500元。
第二天,沙子價格800,下午的時候漲到900,賣了3車大車沙子,28車小車沙子,純收入27900元。
第三天,沙子價格900,下午的時候漲到1000,賣了2車大車沙子,19車小車沙子,純收入19500元。
第四天,暴雨,停業。
第五天,沙子價格1000,賣了5車大車沙子,23車小車沙子,純收入28000元。
第六天,沙子價格1000,賣了4車大車沙子,14車小車沙子,純收入20000元。
……
當第十天的時候,大沙河那邊終於重新開業,仁義沙場的暴利時代結束。
就在大沙河那邊宣佈重新開工的當天,林浩然也讓沙場停業整頓,這次真是要停業,不然機器要爆掉。當天他帶着傻黑連夜到了縣裡。有件事一直如同魚刺插在他的心口,某個賤人必須讓他死幾回。
只是如今的趙貴德今非昔比,他由青山鎮偏僻派出所榮升到青水縣開發區的所長,雖然級別上依舊是副科級幹部,但兩個派出所的待遇可謂是天壤之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