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杏林院總是送些有助於傷疤修復的藥膏過來,不過幾日光景,張雨茹脖子上的傷痕便好了大半。眼見着那刀傷已經結疤,張雨茹便有些不安分起來。硬是要暮然爲自己拆紗布。
暮然雖然覺着爲難,卻礙於張雨茹的堅持,不得不照做。
“真是舒爽。這幾日,倒是將我給悶壞了。”張雨茹坐在梳妝鏡前,透過那模糊的倒影打量着自己脖子上的傷,如是說道。
“娘娘那一刀割得也太狠了。當時奴婢真以爲您不是要嚇嚇太后而已……”暮然想起那天,仍然心有餘悸。宇文端化將其安放在張雨茹身邊,擺明了就是要她好好保護張雨茹。若是張雨茹有什麼三長兩短,不難想像她的下場又會是怎樣。
“若不假戲真做,如何能夠震懾住她老人家。”說到這兒。張雨茹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有些憂心忡忡地看向梳妝檯前擺着的那些女兒家物件:“但願皇上不會心裡埋怨我。”
“埋怨你?爲何我要埋怨你?”這後半句話,正好就被走進來的宇文端化聽了去。
“皇上……”張雨茹一愣,沒想到他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裡,慌亂之間,竟然也忘了行禮。待到她想起來時,宇文端化已經坐在了她身邊,溫柔阻止了她要下跪的動作。
“怎麼樣,身體好些了嗎?你這一睡又是一天一夜,真是嚇壞我了。”宇文端化說着,伸手輕輕撫着她受傷的臉頰。
他的手本來就熱,張雨茹臉上一紅,更覺得這男人手掌的溫度甚是灼人。於是她縮了縮身子。下意識要躲,卻又被宇文端化一把攬了過來。
“讓皇上擔心了,臣妾惶恐。”張雨茹張了張嘴,面對宇文端化的萬般柔情,一時之間她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得接了這麼一句極其變扭的話。
宇文端化聽着這太過客套的言語心裡一疼,不禁苦笑地揉了揉她梳得精細的髮髻道:“進宮這麼久,還與我這麼生份。”
張雨茹咬着脣,繼續沉默着。正在尷尬的時候,宇文端化突然沒頭沒腦地開口說道:“母后催我下詔讓觀星監占卜擇日,這件事……你是否也聽說了。”
張雨茹點了點頭,對此未置一言。見她還是沉默。宇文端化心中更是苦澀:“玉兒你知道嗎,在我心裡……你……”
“臣妾明白。”他要說什麼話,張雨茹心知肚明,這幾個月以來他的表現讓張雨茹愈發覺得惶恐。那樣無微不至的溫柔,不經意間透露的愛意,經歷過人事的她,又如何不會明白。只是。她們二人彷彿總是在錯誤的時間相遇重逢。
“……你明白就好,明白就好。”宇文端化怔了怔,因着張雨茹打斷了自己的話心裡還有些失落。可是一想到她對他的理解,心裡又多少是充滿慰藉的。
“靜和郡主,是否已經進入王都了?”張雨茹擡起頭來,試探性地問道。夾乒共扛。
看着她用一雙好奇的大眼睛瞧着自己,小心翼翼地試探,宇文端化的心都化成了一潭春水:“嗯,是到了。”
“看樣子,太后娘娘不會允許皇上您一拖再拖了。”張雨茹低下頭來,兀自沉吟道。只覺得自己的心境似乎發生了些許變化,以前提起朱綺羅這個人,她是全然沒有半點感覺的。現在再說起這個城府頗深的朱綺羅她總是覺得有股子說不上的複雜情緒攪着她的心,似是畏懼,似是警惕,似是懷疑,似是恨。更多的,竟然有一些牴觸。
可是爲什麼會有着牴觸的情緒,張雨茹卻不願意深想。
“是啊,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宇文端化無奈地說了這麼一句話,卻意外博得了美人一笑:“你笑什麼呢。”
張雨茹掩脣笑了一陣,這才又開口說道:“聽人說景和郡主可是螓首蛾眉,一副閉花羞月之貌。娶得這樣的美嬌娘爲妻,皇上卻還這般說,便莫怪臣妾笑成這樣了。”
“……我是愛見你笑,可是若是這個時候你願意鬧些脾氣,我更高興。”見到她跟沒事人一樣有說有笑,宇文端化禁不住有些氣悶。
張雨茹一陣尷尬,只好又低下頭來兀自沉默着。
“對了,你母親那邊,總算是有些消息了。”突然,宇文端化話鋒一轉。張雨茹對此毫無準備,身子微微一顫,臉色立馬就變了,就連說話的聲音都在抑制不住地顫抖着。
“……她還好嗎。”
“她還活着,你放寬心便是。”宇文端化想了想,也不知道自己這個時候說這些到底合適不合適:“只是你的族人因爲戰亂,如今已經剩下不到一半了。我國與北疆戰事將起的時候,我便頒佈了一道法令,免去了那些發配邊疆的囚徒的罪責。之後,我便一直在派人尋你的母親……前幾日有人將你族人的消息傳回王都,看樣子,你母親已經在玉陽關暫時定居了下來。”
“那就好……那就好……”張雨茹欣喜異常,在這個時候,也不想再去抑制自己的情緒。可是歡喜過後,她又失落起來,只見她眸子一黯,顯得有些沮喪:“可惜現下我已經到了宮裡,再加上……記憶所剩無幾,莫說是再見母親一面了,便是見了,說不定也尷尬。”
“……你想見她嗎?”宇文端化試探地問道。
張雨茹擡起頭來,那個想字,幾乎呼之欲出,最後卻還是被她理智地憋了回去:“臣妾還未準備好……”
“那便暫且先放一放吧。”他頗爲理解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等你什麼時候全想起來了,或者什麼時候心裡有了準備,再見也不遲。屆時我會派人將你母親接進王都,讓她好好在王都頤養天年。”
“謝皇上。”張雨茹聽罷,趕忙跪了下來,向宇文端化行了個大禮。
“快起來,你若真想謝我……不如,便讓我爲你貼花黃吧。”見張雨茹似乎感動得要落淚,宇文端化半是打趣地說道。
“皇上又在取笑臣妾了。”張雨茹一愣,下意識地擡起手來捂住了那受傷的半張臉,半是嬌嗔半是苦澀地說道。
“哪裡去取笑,我說的是真的。”宇文端化牽着她的手,認認真真地又說了一遍,這才牽着她到梳妝鏡前坐下,小心翼翼地在那傷疤上勾勒起繁複的花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