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先生靜靜地等那些人喊完了,才慢條斯理地道:“你們知道,我能進來,並不代表我能光明正大地從胡壯眼皮子底下把你們一起帶走。”
衆人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
他滿意地看着他們的反應,又道:“但是呢,並不是沒有辦法。我聽說……”尾音拖得老長,衆人伸長了脖子等着他的下文,足足等了好幾秒,把大家的胃口掉得老高了,這才道:“聽說繁霞有一條連歷任大當家都不知道的密道,我們可以考慮從哪裡出去。”
此言一出,立馬有人反問他:“既然連大當家都不知道,你是什麼身份地位的人,怎麼知道這個呢?”
跟着好幾個人都附和他:“是是是,老漆說的對”、“你哪裡來的”……
藍先生面不改色地道環顧衆人,暗暗數了數人數——七個,原來才七個,他以前以爲這裡關好多人呢。因爲常年不見陽光的緣故,他們的皮膚異常的白,眼睛也是一片渾濁,全身上下衣服倒是穿得乾乾淨淨地,由此看來胡壯應該經常派人在“伺候”這一羣大爺了,可惜他們還是沒有多少活人的靈氣。
“我是哪裡來的不重要,我是什麼身份,你們難道這麼多年都沒聽過‘鬼醫’藍天遠的名號麼?繁霞裡上上下下都在我這裡拿藥治病。”
先前那叫做老漆的人上上下下狐疑地將他打量了又打量,然後才道:“聽是聽過。可是你之前在這裡和歌瑞他們動手?”
藍先生嘆了口氣,道:“哎,還不是爲了你們,我要放你們走,他打死都不同意,這不,你們看到了的,他還糾集了好幾個同夥來對付我。”
他說得像模像樣,地牢衆人久不與外界接觸,倒也有些將信將疑的了。
他們正說着,不料門口忽然響起扎扎聲,透過門縫一看,原來是那三個被打趴的鬼僕又回來了,而且不知道他們開動了哪裡的機關,地牢那鐵門之外又加了一道鐵門。
衆人又是一陣騷動,幸而他們經常這樣,鬼僕們也沒發現異常之處。
“看吧,我沒說錯吧。他們加強防守,要是再晚點的話,我就不能擔保那條密道能安全了。”藍先生把聲音壓得低得不能再低。
他口口聲聲說密道,卻又說沒人知道,老漆素來是衆人的頭目,他趿拉着走到他面前,問道:“密道在哪裡?你爲什麼要救我們出去?”這個世界上沒人是傻子,至少老漆不會相信真有天上掉下餡餅兒的事情發生,即便是啞巴,對他們好,那也是有目的的——他在繁霞沒有朋友,只能和他們一起廝混。
藍先生早有準備,不慌不忙地道:“我當然不會白白帶你們出去,我需要你們幫一個忙。”說到這裡,他臉色變得很是悲苦,“哎,我知道你們知曉怎樣打開罪生夢死之門的方法。我……我想打開那門,拿到罪生夢死,坐上大當家的位置。不瞞諸位,我這是沒辦法的辦法了,胡壯馬上要走,她鐵了心要丟下繁霞裡的兄弟姐妹一個人去花花世界吃香的喝辣的,還逼着我和她一起走……我着實厭煩了外面的爾虞我詐,只一心想留在繁霞裡養花種草,潛心研究醫術,度過餘生。哎……現在一切都由不得我,她是老大,什麼都要由她說了算。
我想好歹我當了大當家,至少人生自由有保障,可以一輩子留下在繁霞裡。而且這麼多年我也聽說過你們的事情,這樣老關着你們也不是辦法,你們又沒做傷天害理的事情……就算做了,這麼多年也足夠彌補以前的過錯。我想,也許我們大家都可以互相行點方便,讓我們都有條活路,所以,我才冒昧地來求諸位幫忙。”
他說得聲情並茂,至少一半人有些相信他了。
老漆定定地看着他,問道:“你只是因爲一心想養花種草治病救人才留在這裡?”
藍先生一愣,隨即苦笑道:“老哥子你……哎,兄弟本來不想說的,這種事,說起來丟臉得很——”
老漆沒吭聲,只一味地看着他。
“哎,看來我不說實話也不行。我要是一出去,立馬就沒命。哎,都怪我當年年輕氣盛,撞到老婆偷人,一時沒忍住,拿了把菜刀把那對姦夫**給……給……給殺了。我那通緝令當時貼滿了大街小巷,警察拿着搶牽着警犬滿山遍野地搜查我,我硬是好不容易纔逃出來,你們說,我還敢回去嗎?兩條人命,我回去他們會放過我嗎?哎……我自做孽啊,自做孽。”
老漆聽得他這麼一說,心頭疑慮這才消除了,道:“難怪,我說嘛。你肯定有苦衷。放心吧,兄弟,偷人的婆娘就是該死。這不怪你,只要是個有血性的男人都會這麼幹。說罷,需要我們幫什麼忙。”
藍先生不知道的是,他這一番瞎編亂造,剛好正是這裡其中一人的遭遇,那人是老漆的鐵哥們,叫蔣東,老漆叫他小講。七人也分爲小圈子,他經常悄悄給老漆說,最恨當初沒把那個偷人的婆娘和他野老公給殺了。藍先生就剛好做了小蔣沒做的事。
有了這一層原因,老漆對他的好感增加了不少。
藍先生沒想到居然會這麼順利,頓時大喜過望,差點就要給他們跪下了,感激涕零地道:“諸位就是小弟的再生父母,謝謝謝謝……”
那舉止神情完全不似作假。
老漆很是爽快地道:“不用謝我們,畢竟我們還要指望你帶我們出去,脫離這生不如死的鬼地方。大家都有好處,不用說謝不謝,欠不欠的話。說罷,你要我們做些啥?”
說到正事,藍先生臉上的笑容迅速斂了下去,“你們什麼都不用做,只需要配合我就是了。”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他的動作很快就被啞巴發現了,啞巴又告之了羅念桐,問他要不要阻止。
羅念桐胸有成竹地表示不用,只管等着就好。
可可雖然從感情上來說,是相信羅念桐的,可是理智方面又覺得這樣等着太過冒險,一時非常矛盾。
捕夢者在廷尉的時候就神出鬼沒的,在這裡功力雖然比不上啞巴,只要他不出聲,不被胡壯聽到動靜,出去探探消息偷點吃的喝的完全不在話下。
當他帶着一包吃的東西回來時,正碰上啞巴在說這事,他接過話茬道:“似乎胡壯同意他去的,不然他怎麼敢。”
啞巴眼裡閃過一絲痛苦的神色,同意他說的話。
羅念桐曉得他們之間的糾葛,嘆了口氣,道:“昔日紂王就是這麼被妲己迷惑得丟了天下。只怕她現在……啥都不願管了吧。”
啞巴的心一股股地如刀絞一般痛。
可可也沒吱聲,只有捕夢者神經大條,沒發現其中奧秘,反駁道:“纔不是。她現在正到處找你呢。”
“找我?”羅念桐一愣,隨即明白過來,自嘲道,“明明說好的接班人忽然不見,找我倒也是應該。”
“就沒人找我。”捕夢者垂頭喪氣地道,“我去找別人都還找不到,不曉得她去哪裡了,是不是又和胡小白去養蛇去了……”
大家都知道他說的是四九,羅念桐怕他也和胡壯一樣誤了正事,連忙正色道:“你別到處找她。胡壯知道你和我穿連襠褲,要是她順藤摸瓜找過來把我們連鍋端了,那就……”
“我曉得利害關係。”他悶悶不樂地回道,說完往地上一坐,神情很是落寞。
雖說胡壯到處找人,羅念桐對啞巴這裡的安全倒完全不擔心,他擔心的事情是萬一自己身體復原不夠快的話,要拿什麼和藍先生拼,他們之間硬碰硬是不可避免的。
夏季的白天特別長,夜晚又太短,四人擠在啞巴狹小的山洞裡睡得都不甚踏實,尤其是可可,她自己單獨睡在一塊石頭上,到了夜裡,那石頭的涼如水,能一直涼到她骨頭裡去,雖然說有羅念桐在,她不擔心其他兩人會忽然對她圖謀不軌,但是她不知怎地,就是翻來覆去的睡不着,總覺得有和自己相關的大事要發生了。
什麼大事,除了藍先生處心積慮想要得到的信息以外,還能有什麼大事?因此,連着好幾個晚上,她都沒能睡着,只有在白天的時候,大家都醒着的時候,她反而才能安心的補一小會兒覺。
羅念桐之前說要讀她夢的計劃也一直沒能實現,不過幸好,還有其他一點收穫讓他不至於亂了陣腳,那是從捕夢者夢裡得來的消息。
捕夢者說,他經常做一些奇怪的夢,總是不停的夢到別人藏金銀珠寶什麼的,他看到了,那人根本不遮掩,反而還把東西給他。他又把那些東西原地埋了,站在上面唱歌跳舞敲鑼打鼓的,他旁邊好多人,大家都不看他。
“我好像覺得我其實不是想把這東西藏起來,而是希望有人來把它挖出來一樣。”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