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表哥不喝酒,而且很多東西不吃,比如雞鴨這種禽類碰都不碰。後來才知道,他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換了房子以後不和父母住一起大概是沒人管了,開始熱衷進出舞廳,就是那種中老年下午和晚上那種跳交誼舞的地方。著名的比如徐家彙婦聯搞的三產“巾幗園”,就是他的根據地之一……一直在外面勾三搭四,和各款已婚或者離異婦女勾搭,最終造成了離婚。
大嫂是淮海路一家商店的收銀,蒲素對她印象很好,很安靜本分的一個女人,長相確實和帥氣陽剛的大表哥有點不般配,姑媽家因此一直有點看不起大嫂家。還有一個原因是大嫂父母是北方人,也就是蒲素當兵那個省的人,解放後大概調動工作來的桑海,作爲桑海人就有點看不起這個親家。
他們也不想想,講起來是一家住在上只角洋房裡,其實一家老小都是啃老住在姑媽孃家這邊,大表哥下放回來分到了很遠的港區開裝卸吊機,說實在的比農民工也強不到哪去,在桑海人裡絕對是底層。也就是最近幾年調到了南邊一個小港區,離家算是近了一點。就這樣剛鬆快一點,離家近了,有單獨住房了,馬上就開始搞幺蛾子了。
到是大表哥的女兒漂亮的像是洋娃娃,不大像是真人。是蒲素迄今爲止見到過的最漂亮的一個小姑娘,蒲素問起她,大表哥說離婚後跟了她媽媽,他哪有功夫管。
這時候二表哥還三表哥都帶着老婆孩子來了。二表哥在皮鞋廠搞銷售,以前很牛逼的桑海皮鞋比如“花牌”,“牛頭牌”,“登雲鞋”這種現在也不景氣了。溫州那邊的鞋子款式確實好,至於質量因爲便宜,年輕人也不怎麼願意計較,幾十元穿個款式,至於路上走一半鞋底掉了這種現象也不大願意操心。
不得不說當時修鞋攤的生意最好,到處都有,經常能看到客人坐在那邊翹着腳等着加急補鞋,不補好沒法走路。攤主順便擺個打氣筒,一分兩分錢供過路的給自行車打次氣,現在這種攤點基本已經絕跡,連鄉鎮都看不到了。
國營廠的設計跟不上,而且那麼多退休工人要養活,皮質和其他質量也要抓,所以工廠的成本怎麼能和鄉鎮企業相比,市場根本競爭不過。
老二爲人最好,有孝心而且知書達理。平時沒事就讀書看報,對阿嬢在三個兄弟裡也是最孝順。蒲素準備有必要的話挑老二一把,二嫂算是姑媽三個媳婦裡最摩登的了,爲人也非常不錯。
講起來,這個二嫂原本是雙方父母準備介紹給老三的。姑父在瑞金醫院住院,二嫂母親是護工,姑媽陪護的時候一來二去熟悉了以後,就要給家裡孩子做媒。說好的是介紹老三,哪知道老三不知道什麼原因沒去,臨時讓老二頂上,結果居然還成了。現在老二有了個兒子,三兄弟就算他爭氣,生了個帶把的。
老三的工作單位,現在說起來是可以了。環衛局,以前講起來就是掃馬路的。不過他是開垃圾清運車的司機,單位培養的。現在說是事業單位,只是當時說起來難聽。但這種單位實惠是不少的,他從進單位開始一直收入就比大多數人要高,各種補貼補助加起來要高的不少。
只不過常年做夜班,垃圾清運都是半夜幹活。老三相貌頗有點現在偶像明星那種,身材勻稱,頭髮微卷,瘦長臉,五官很立體,不管側顏還是正面都沒有死角。所以三表嫂對他是死心塌地的伺候,在當時來講也是毫無尊嚴的一廂情願,最終以帶球過人的方法進了蒲家門。只不過結婚沒多久就下崗了,一直再也沒出去工作過,都是三表哥一個人養家。她只負責照顧老公和女兒,這輩子再也沒上過班。
等姑媽蒲秀紋和姑父到場,蒲素直接要服務員上菜了。孫莉的舅舅還沒到,蒲素也不打算管了。明明是個吃低保住棚戶區的二賴子,非要在今天裝個逼。後來通知他自己來以後,大概打不打車還是擠公交,反正一直沒到。
這時阿嬢過來說舅舅這個關係還是很了不起的,必須要等人到了纔開席。在中國古代社會,舅舅的地位還是非常崇高的,實際上就是母系氏族社會遺留下來的傳統。中國古代社會雖然強調父權,但是正因爲母系氏族社會遺留下來了這個傳統,所以舅舅往往是母親家族的父權代表,涉及到母親和外甥的一些事務,舅舅擁有重要的話語權,例如在中國的一些地方,外甥婚宴時,舅舅需要坐在上位。
蒲素雖然不大願意買賬,最終還是同意等等。好在都是親戚在一起,孫莉則陪着主任夫婦,大家講講笑笑,又過了十分鐘的樣子,孫莉舅舅總算是來了。
服務員一邊上菜,主任站起來拿着稿子致賀詞,下面孫莉媽媽那邊的親戚已經開始舉筷子端杯子開始了。蒲家人看到都露出一絲不屑的神情,自從蒲素和他丈母孃發生了齟齬之後,丈母孃也再沒和蒲家人說過話,原本應該是坐在主桌的,也一直帶着孫莉外婆坐到她們家親戚堆裡去了。
主任在上面說,她在下面的聲音似乎比主任還大,和親戚們吹噓着她女兒馬上要去美國留學,國家派出去的。不想去,國家非要讓她去……
說實話,這個丈母孃真的是缺什麼要顯擺什麼。大概一直以來在她孃家不受待見,長期形成的自卑心理,其實在她現在的單位裡還不至於這樣,就是有點好強,算是個正常領導。但是一在她孃家這裡就顯得很是病態,言談舉止簡直沒法看。
主任大概也沒想到氣氛是這樣,如此不受尊重。好在人家有涵養,迅速唸完了稿子,蒲素帶頭鼓掌,大家跟着一起拍起手來場面纔算還過的去。
原本蒲素是要等主任唸完稿子,敬一杯酒纔開席。這麼一來,也只好跟自家親戚打了個招呼,大家開動。三個表哥都端着杯子開始祝賀,蒲素這才緩和了一些,開始有了訂婚新郎官的表情,言笑晏晏談笑着。
吃了一會,阿嬢這才站起來又代表蒲家說了幾句,話不多但都是長輩對小輩的關愛。蒲素和孫莉站着聽,孫莉居然不知道怎麼回事還哭了。,然後是孫莉媽媽講話,講話也是有稿子的,到是有些條理,充滿着一個邏輯清晰有理有據的家長關愛和期許。
然後蒲素開始敬酒,總共也沒幾桌,他到了一杯白酒,一個桌子一個滿杯。今天都是自己人,沒人勸他酒。唯一的外人就是主任和陳誠,更不會起鬨。陳誠是之前忙完了就沒讓他回去,等會還要送主任回去。他是到了這邊才知道今晚是怎麼回事的人,蒲素關照他回去不要亂說。
接下來敬酒到了孫莉舅舅那裡,看她舅舅那副吊樣,說是看着孫莉長大的,以前在桑海時對她一直關愛有加等等屁話,蒲素是忍住不反胃,連連點頭應付着,喝完酒就拉着孫莉回到自己桌子去了。
總而言之,這頓飯在蒲素看來除了長輩講話,基本就是一頓普通飯局。散席後孫莉家親戚桌上沒開的酒以及喝剩下的都被帶走了,而且還叫服務員打包,端着盤子往塑料袋裡倒。亂哄哄的場面簡直沒眼看。
蒲素和孫莉一直把主任夫婦送到樓下,讓陳誠把她們送回去再回來。不管怎麼樣,要把孫莉外婆送回家,反正他開子彈頭,順便把她舅舅也一起帶回去了。
畢竟是親戚,姑媽和三個表哥都沒急着走。孫莉那邊親戚亂哄哄的時候,這邊就看着那邊的熱鬧,雖然都沒說什麼,但是明顯有着上只角看着下只角人的那種表情。這種表情,很難用文字表述,看一眼就知道了。
丈母孃開始給蒲素搞的有點發蒙,後來也緩和了過來,之後越來越自如。一會招呼服務員使喚着人家,一會投訴湯不熱……還帶着老孫到這裡敬了一杯酒和孫莉說了幾句勉勵的話語。
蒲素沒那麼快轉化的能力,只是眼睛儘量不看她,和三個表哥聊着天。最後等陳誠回來以後,蒲素讓孫莉去和她媽媽說,先把外婆和舅舅送走。那邊其他親戚已經走得差不多了,基本就是吃完就散的架勢,和在外面喝喜酒的差別不大。
孫莉過去索性讓他們擠擠,一車都讓陳誠拉走。於是蒲家阿嬢帶着一起把她們送到樓下,然後回來以後,蒲素讓三個表哥沒事長到蒲園坐坐。他們現在除了大表哥,其他兩個都基本沒空。三表哥長夜班,晚上就去上班,白天要睡覺。而二表哥白天上班,晚上回來還要弄孩子。
唯一能喝酒的三表哥,要約飯局必須提前說好,在他休息或者換班的時候才行。不然吃晚飯的時間,他已經要到單位了。人就是這樣,隨着成長,曾經再怎麼不羈的少年,都會被世俗抹去了棱角,爲了家庭和孩子掙扎着。而不願意這樣的,比如大表哥,結果都看到了。
蒲素原本想讓陳誠回來,一家家把他們送回去。結果都說不用,自己打個車就回去了。又聊了一會,孫莉纔去收銀把賬結了,在門口給他們打了車,他們自己這一家人才回了蒲園。
到了蒲園,先是一家人在餐廳聊了一會。總結了一下今天的過程,首先蒲素是受了批評,老蒲開頭,阿嬢總結,梅芳幫腔。蒲素一聲不吭,孫莉也沒說話。批評的內容就是他無論如何今天不能對丈母孃發火。
“將心比心,今天要是莉莉對你媽媽這樣,你會怎麼想?”
阿嬢看着孫子無所謂,這麼問蒲素。
蒲素表面不說話低着頭,心裡想着:“他媽媽不是他丈母孃那樣的人,沒這種可能性。”
而且他認爲孫莉不會怪自己,這事情明明就是他丈母孃不對。其實孫莉是因爲愛蒲素愛到不行纔對他包容,自己媽媽再怎麼樣,被自己的男人說了,心裡怎麼能快活的起來。雖然知道蒲素是心疼她,但是無論如何那麼表現都是不合適的。
實事求是的講,孫莉要是這麼對梅芳,估計不管什麼原因他都不會原諒孫莉。所以從這細節上來看,蒲素這傢伙本質上不光男權意識強烈,而且很是霸道,不在乎丈母孃的情緒,也不管孫莉的感受。只要他認爲自己是爲了孫莉着想,好像就都順理成章了。
講穿了,還是因爲經濟原因。丈母孃在他看來一直是沾了他這邊的光,哪怕現在人五人六他也不放在眼裡。所以對她最多是覺得頭疼,而敬畏和尊敬這種情緒確實沒有多少。
而孫莉這邊,他也自認提供了可以提供的一切條件,不光滿足了孫莉的需求,就是她沒提到的很多方面自己也超額完成了,所以他底氣很足。以前和王豔在一起時,感覺自己和她接觸到的蝶戀花裡那些客人差的太遠,他就老老實實脾氣壓制的很好。
人類骨子裡真的大部分都是變色龍。很少有人會在環境和地位以及物質發生巨大改變之後,情緒和性格不發生轉變。古人所謂此一時彼一時,說的就婉轉多了,給足了人類體面。
任何時候,誰有經濟優勢和社會地位,誰的嗓門就大。擱到現在就是誰的嗓門大(有發聲平臺和受衆)誰牛逼。再是默默無聞的無名小卒,只要有足夠的平臺願意推,一夜之間也是應有盡有,人盡皆知。
回到自己新樓,蒲素和孫莉開着玩笑,說她現在已經是個小媳婦了。孫莉也不知道想的,隨口說了一句讓蒲素要答應以後不能不要自己。蒲素聽了先是嘻嘻一笑,正準備說話,腦子裡不知想到了什麼,就有點意興闌珊。
看到蒲素這個樣子,孫莉表情也有點落寞,只是什麼都沒說,問蒲素洗澡嗎,他要不洗,她先換衣服洗澡了。蒲素就讓她先去洗,自己站到露臺抽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