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驚秋領教衆直奔教門前哨陣地。登上青石砌築而成的牆堡遙望山腰, 入目是黑雲般的輕騎,透過淒涼的月色,隱見騎手們或長刀或弓箭, 折射出點點寒芒。
“幽冥六乾陣, 全面啓動!”魔神教守護堂首領天誅, 親臨現場組織教衆狙擊兩派人馬。雙方人馬短兵相接, 已在山腰處展開血戰。各式信號彈在夜空中發出刺耳的鳴響, 混和着吶喊聲、兵戈聲瀰漫血腥,迅速奏起戰爭的交響曲,夜空中凝拌成紫色胭脂, 半卷殘林!
魔神教地勢險要,易守難攻。月衍山莊和瀲色宮雖領大隊前來, 卻是孤軍深入, 欲攻其前哨陣地實屬不易。雙方人馬交戰足足一夜, 直至黎明破曉方有勝負決出。是爲攻方初勝!
月衍山莊及瀲色宮強強聯手,來勢洶洶, 直搗珞珈山,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一夜間得以攻破其前哨營,期間僅損失數十名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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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廂戰爭熱火朝天, 那廂隔着高牆厚堡, 遠離正門前哨的玄天院, 某人正被關押在密不透風的地下暗室內。
安落雪憑藉忽明忽暗的火光, 打量自己的處境:是一間狹長的暗室, 邃宇無光,不通風不透氣的室內卻滲出森森的陰氣。仰望室頂, 隱見碗口大的透氣孔。那裡僅容蟑螂老鼠出入,自己想通過它出去,是不可能的,更何況功力尚未恢復的她。
摸到門邊,這是唯一的希望。大門敲擊無聲,指節微疼,是爲原木所制,感覺厚度至少有20釐米。牢門深重,用力推之,但覺穩若泰山,借昏暗的燈光無法目測它的鎖隱藏何處。
在室內上竄下跳,先是敲爛一根木凳借出火種,復扯下發髻上的紫玉珠花簪,伸出細指一旋一擰,簪內一根細細的鐵線被安落雪取出放入掌中。那張素白的小臉上,詭異的笑在脣邊輕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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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遠瞥見葉驚秋的身影,涵曦已按奈不住飛身而上,在魔神教教衆的驚呼喝斥聲中來到葉驚秋跟前。
“她在哪?你有沒有把她怎麼樣?”心繫安落雪的涵曦,並未見到葉驚秋眼底掠過的那抹驚豔。
葉驚秋貪婪的目光流連於涵曦俊美的臉龐,聲音是從所未有的溫柔:“曦,五年不見,你還是和原來一樣美,不過,風采更盛當年。離開凰靈國這段時間,你在外面過得如何?”有沒有想過我?
涵曦眼底溢出嫌惡,不耐煩道:“葉驚秋,要說多少次!本宮主乃堂堂男子漢,不要用那種瞄女人的眼光來打量我……落兒呢,我要見她。”
葉驚秋眸光變寒,冷聲道:“你就那麼在意那個女人?難道真如二妹所言,你愛上了那個醜丫頭?”
二妹?疑竇一閃而過,涵曦的心思卻不在此處,“我愛她與否幹你何事?重要的是我要見到她安然無恙!你究竟交不交人?難道,你真想逼我瀲色宮和月衍山莊聯手滅了你們魔神教嗎?”
葉驚秋膠着於涵曦身上的視線終於離開,利刃般的寒眸掠過教衆直射遠方。氣運丹田,使出千里傳音之術大聲笑道:“傳聞月衍山莊莊主癡戀自己的義妹,眼下看來果然如此。想不到那相貌平平的小丫頭,竟得月衍山莊和瀲色宮同時爭搶,不知佳人該如何歸屬,最終又會花落誰家呢?本教主可是好奇得緊吶!”
絲毫不理會他挑撥離間,暮若軒遙遙頷首,氣定神閒的回道:“此事似乎與葉教主無關罷?只是不知葉教主強行擄人之舉是何用意。如果僅是一場誤會,不若我們好好談談,教主究竟要什麼條件方肯放人?”
“條件?”葉驚秋臉現嘲弄,指向身側的涵曦道:“唯一的條件,就是一個換一個。涵曦留在我教作客,若是本教主心情好了,自會將那個丫頭毫髮無損的交還於你。”
“絕對不行!”、“恕難從命!”兩個聲音同時響起,前者遙遙傳至,後者近在耳邊。
“哼!”葉驚秋不置可否,轉頭衝身後喝道:“天玄,把那個女人帶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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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所學竊術將幾層重鎖打開,安落雪順利逃出暗牢。她貓着腰,沿着冰冷蜿蜒的地下甬道一路摸索,感覺地勢愈來愈高。
“也不打聽打聽本姑娘是哪行出身的?居然妄想通過如此小門小鎖來關我禁閉?喊!”安落雪一路嘀嘀咕咕。由於擔心被暴露,她不敢執火燭,只能兩眼摸瞎的橫衝直闖。
進來之時是被天玄點中暈穴打包扛入,所以她並不知自己被帶至何處。通道潮溼陰暗,伸手不見五指且氣味渾濁,長長的青石甬道蜿蜒曲折向高處延伸,看來應該是間地牢。
走了約半柱香時間,一個惶急的聲音穿透厚壁,傳至安落雪耳邊:“外面都幹起來了,木戕你怎麼還守在這裡?”
“你以爲我不想出去立功嗎?只不過玄魔大人交代說,教主親囑要嚴守暗牢,聽說孽奴正關在底下吶。”男子的聲音甚爲年輕,語氣略帶遺憾。
“原來是孽奴啊?她怎麼又得罪教主了。”安落雪似乎大名遠播,教內人人皆知。聽他繼續說道:“即是被鎖在暗牢,又有什麼可擔心的?她除非能昇天遁地,否則休想逃離。木戕,正事要緊,外面傷了上百個兄弟,急需傷藥和大夫,你先隨我出去一趟,送完藥再回來!”
那個叫木戕的年輕人似乎猶豫了一會,在安落雪等得不耐煩的時候終於回道:“也罷!我隨你去就是,待我先將傷藥備好。”
真乃天助她也!原來魔神教跟別人大打羣架嗎?太棒了!
等外間兩人離開,安落雪再繞着走幾圈,一道木門倏然出現。找到機關打開木門,眼前的是一大堆瓶瓶罐罐、藥草、丹爐……此間,居然是天玄管轄的藥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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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主!”天玄飛馳而來,躍至葉驚秋跟前低聲耳語,冰顏上現出幾分無法掩飾的惶急。
聽說安落雪逃出地牢消失無蹤,葉驚秋面色頓沉,迅速斂下眼底的陰鷥,轉頭衝身側不遠的一名男子勾勾手指,那名中年男子立即躬身走上前,站到他身側聽他囑咐着什麼。
涵曦蹙着雙眉,鳳眸在他們三人身上來回徘徊。方纔葉驚秋分明安排玄魔前去將她帶來,可爲何玄魔獨返,佳人卻芳蹤渺無?他們究竟搞什麼鬼,難道,是她出了什麼意外不成?想到此,不禁關切質問:“葉驚秋,落兒究竟在哪?”
葉驚秋挑眉斜睨涵曦一眼,卻未答話,側頭向那名中年男子繼續耳語,待交代完後方轉向涵曦,笑道:“曦,你何時變得如此沉不住氣了?你的女人我自會代你妥善照顧,有什麼可擔心的?”
雙方人馬暫時休戰,兩刻鐘後,一個妙齡少女被兩名大漢連拖帶拽的送至堡壘高臺,少女神態萎靡,半闔着眼眸全身無力的被人架着,遠遠的瞧不清身上是否有傷。
乍見這名身形玲瓏有致、形體偏高的黃裳少女,暮若軒和涵曦兩人心登時被高高吊起,緊張的盯着少女一舉一動,卻半晌未見動靜,涵曦不禁怒喝:“葉驚秋!這是怎麼回事?你難道傷了她不成?”
葉驚秋朝那個方向揮了個手勢,少女右側那名男子立即將她的下顎揪起,一張蒼白憔悴的臉出現在衆人面前。那曾經令星月都爲之黯然的水眸,如今竟充滿灰霾,死氣沉沉!
乍見心上人,兩個男人已紛亂如麻,滿心滿意皆是愧疚自責的神傷,心情恍惚間,竟未曾細辨這名女子的真僞!
葉驚秋哈哈大笑,說道:“金主出錢買其性命,若非看兩位公子的面子,她早已命歸西天!不過,我們既然收了錢就得辦事。故即使留她一命,折磨卻在所難免,此乃我教歷年傳下的規矩,難道兩位不瞭解?”
涵曦雙拳緊捏,力道大得幾乎捏碎指骨。他鐵青着臉,大喝道:“葉驚秋,我今日就滅了你們魔神教!”說罷左手一擺,指揮瀲色宮的人馬就欲與葉驚秋開戰。
“你的人敢上前半步,我立即命人殺了她!”葉驚秋惡恨恨的威脅他。
“你究竟想怎樣?”涵曦悻悻然制止手下,目光足以將葉驚秋凌遲。
葉驚秋上前幾步,靠至涵曦身邊,俯過身子語帶暖昧:“只要你乖乖的聽我的話,她自然不會有事。不過……若你忤逆於我,那可別怪我執法殿的人出手狠辣,不懂得憐香惜玉。”
“曦是否還需要再考慮考慮?”葉驚秋繼續威逼利誘,“不過,在你考慮的這段時間,我可要把她重新送回執法堂還給閻魔……”
“我答應你!”涵曦狠下心腸,終是咬牙應下,順帶提出自己的要求:“不過,本宮主隨你入教僅爲作客。而且,我要與她在一起!這是本宮主的底線,敢問葉教主能否應允?”
葉驚秋脣邊浮現得逞的笑意,眸溢春波,柔聲道:“曦的要求並不過分,本教主又怎麼捨得不允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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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若軒和追風等人勸阻無效,只能眼睜睜的目送涵曦隨葉驚秋的大隊人馬潮水般退回教內,魔神教總壇的大門在晨光中緊緊關閉,重重隔絕衆人焦急的視線。
“我們該怎麼辦?難道任由主上被那個混蛋帶走,我們就這麼幹等着啥也不做?!”追風忿忿然的在暮若軒身邊打轉,也不知是朝他埋怨,還是在衝他發泄。
暮若軒視線遙遙穿過那堵高牆,若有所思的回道:“我們先行撤退,到山腳駐紮休息。追風,你應該比較瞭解魔神教內部的機關設置,你領三十人隨我的人在今夜潛入教中,伺機行事!我想,有涵曦在內,必將之周旋得遊刃有餘,我們能更容易將人安全救出。”
縱身上馬,暮若軒指揮兩邊人馬徐徐撤退。馬蹄聲響,烏雲般的輕騎隊井然有序的退出山巔,逐漸遠離魔神教大門和前哨,不到一柱香時間,已移至山腰處。
騎隊穿越密林時,惹來驚鳥展翅翔天、驚動野獸四下奔散。暮若軒走在隊列前方,路經一株蒼天古樹,卻忽然自樹枝中疾電般竄出一抹黃影,那身影俏麗婉約,在半空中發出一聲清響,黃裳迤儷翩纖,徑直墜向赤龍駒上那名銀面公子。
“什麼人?”暮若軒的屬下拔出長刀,警惕的瞪向那抹黃影。
護主之舉卻被他們的主人厲聲喝止:“大家不可妄動!”話音未落,馬上的銀面公子已縱身躍起,使出一招「鷹鷲翔天」,飛身迎上那抹黃影,並將其穩穩接入懷中。
“落兒!”暮若軒狂喜地將來人箍緊於懷,摟着佳人飄飄然斜飛至巨大的樹叉上,繁密的枝葉遮擋兩人的身影:“真的是你!你居然逃出來了?可是……”
“若軒!嗚……終於見到你啦。”趁戰亂得以逃出生天的安落雪乍見故人,滿腔委屈及思念化成串串珠淚不斷溢出,不顧一切的扎入暮若軒懷中,哭得淚涕肆流。“你不知道,葉驚秋是個死變態,他根本不是人,他,嗚……”
暮若軒輕拍懷中的人兒柔聲安慰:“落兒莫怕,此事我定會爲討回公道。”伸出拭去她不斷流淌的淚,嘆道:“抱歉,都是我照顧不周,害你受累。
久違的安全感和恬靜的氣息縈繞心間,她似在暴風驟雨中找到避風的港灣,壓抑在胸間的抑鬱終於得以宣泄。倒在他懷中,她開始抽抽噎噎地傾吐、絮絮叨叨地控訴……
聽她在教中受到刑囚,暮若軒眸光頓凜,將她淤青浮腫手腕捧至眼前,冷聲道:“他居然敢如此虐待於你,哼,我必叫他償還十倍的痛楚!”
“落兒,你還傷到哪裡?”關切的目光在她身上徘徊,驀然驚見頸間衣領處那道鞭痕,忙托起她的下顎,伸手撫向那道深疤,“這……可是荊棘鞭所留?”
安落雪垂眸點頭,伸手扯開一點衣襟,投訴道:“是啊!那丫死變態,居然叫手下拿鞭子抽我,幸虧我在第二鞭的時候馬上裝死,否則早被他們打得體無完膚。”
暮若軒眸間凜光迸射,左掌忿然揮出,在枝葉中劃出一道無形的掌風,不遠處傳來樹枝強烈的碰撞聲,他們身側一株大樹竟爾被他一掌打斷!
復望向她,目光已變得柔和似水。睨至那衣襟深入不知延伸至何地的深痕,說道:“落兒,能不能讓我看看你的傷口?”
安落雪窺覦四圍,但見枝葉茂盛,高樹下衆人的目光應該無法穿透層層樹葉,遂紅着臉微微點了點頭。
暮若軒輕顫着手撩開她胸前的衣襟,待看清這道鞭痕時,不禁倒吸一口冷氣。眼前佳人酥體展露,春光乍現,可他的眸中並無褻瀆之意,只是細細觀察這道由頸下延至臍上的醜陋疤痕。長指在她疤面上憐惜的輕觸,生怕力道稍重就弄疼了她。那原本光潔柔嫩的肌膚,被生生烙下永恆的印記。
心上人竟被人如斯折磨,糾心的痛楚焚燒胸臆,控制不住幾欲爆體而出。將她一把攬回懷內,他的聲音沉重而苦澀:“落兒……落兒……抱歉,真的很抱歉,我只恨不能代你受難。葉驚秋所作所爲,即使取之性命亦無法彌補此番傷害。放心,我暮若軒定將他碎屍萬段,爲你出氣!”
“不!”安落雪伸手捂住他的脣,搖頭道:“若軒,我不要你爲了我,變成一個噬血的狂魔。在我心裡,你淡泊而高潔,似美玉般淳樸無瑕,我不希望你爲了我改變自己。你知道嗎?若軒……”
她聲音越來越低柔,軟語喁喁:“我好想你!朝思暮想的牽掛,心心念唸的羈絆。在離開的這段日子,我發現,原來自己早已習慣依戀你,早已習慣你的悉心照顧,早已習慣有你在身邊相依相偎……”
聽到她這番似是而非的話,不確信的迷惑涌至心田,昭然若揭的情愫自心底不斷流溢,他躊躇地問道:“落兒,你的意思是……”
安落雪擡頭,堅定地迎上他的眸光,“若軒,我從前對你的情誼,是屬於兄妹間的孺慕之情。不過,經歷過這段時間的波折坎坷,眼下,我可以肯定,自己對你的感覺已並非原先那般單純。但是若軒,很抱歉,我不能給你任何許諾,我更不敢放縱自己去愛你,請原諒我的懦弱。因爲,我終有一日要離開這裡,回到屬於自己的那個世界,所以……”
“落兒,你別說,什麼也別說,我都知道……”取下銀色的面具,他俯下頭,深深的吻向心愛的人兒。
輾轉千回,這對戀人的心終於緊緊相貼,他們在深熱的狂吻中慰盡相思之苦,纏綿悱惻的眷戀深情,在這個吻中得以傾訴。糾纏的火熱雙舌,緊貼的滾燙身軀,兩人恨不能化爲一體,永不相離。
佛說:修百世方可同舟渡,修千世方能共枕眠。前生五百次的凝眸,換今生一次的擦肩。
安落雪與暮若軒這對情侶,究竟經歷幾世的情修和情劫,方成就他們這一世的愛戀?手持紅線的兩端,是否真的能牢牢的抓住彼此?期間又要經歷多少磨難?漫漫情路,艱辛而崎嶇。這對戀人,最終能否到達幸福的彼岸,還是,在這世上再一次擦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