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在耳邊呼嘯而過,偏僻的山路上潯邪揮舞着馬鞭使勁的打在馬背上,駿馬長長的嘶鳴一聲便加快了速度。潯邪此刻心亂如麻,當他從下人口中知道了滄聽去了落風涯的時候,他的心沒來由的一陣顫抖,他整個人都被恐慌所籠罩。
馬在山腳停了下來,前面的山路崎嶇,馬是走不上去的。潯邪利落的下馬,徒步攀登這高山,高大的灌叢、帶刺的植物割破了他的衣衫,在他妖嬈的臉上留下淺淺的傷痕。但是這些無意讓他在意,此刻他的心裡想的裝的只有那個女子。
歷盡千辛,潯邪終於爬上了山頂,這時候他才注意到空氣中傳來淡淡的若有若無的琴音,就在那涯邊,她盤腿坐在滿是草屑的地上,雙腿上放着的是那把他說送給她的瑤琴。而距她兩米開外的兩邊站着的是緊張的看着她的安毅、弄月還有元兒。
她背對着他,他看不清她的神色。看着那抹桃花般的身影,潯邪那懸着的心終於落了下來。
安毅發覺有人,轉身看着來人不禁有些喜極而泣,“王爺,你終於來了,滄小姐……”他說不出心中那一團亂麻的感覺。弄月和元兒看着潯邪,神色複雜,眼中帶着些他看不出的情緒,像是責備又像是在深深的嘆息。
山頂上風呼嘯而來,讓人不覺眯了眼睛。潯邪輕邁着步子,慢慢的想要靠近那涯邊的人,當他快要接近她的時候,只五步之遙的時候琴聲突然停了下來,她那清越的聲音透過空氣傳入了他的耳中,“你來了啊。”
潯邪邁開的腳步停了下來,身體僵直的站在那裡不敢再動一步,他看着她慢慢的站起身,然後抱着琴看着他。她眉目如畫,一雙眼眸似那潺潺的一江春水,閃動着瑩瑩的水光。她含笑的望着他,看起來溫柔動人。
“阿聽,風這麼大,你站在那裡不冷?”看着那迎來的風將她的裙踞揚得老高,就像是要把她也揚起一般,潯邪的心突地顫抖起來。他竭力笑得溫雅,生怕驚擾了她。他朝她伸出雙手,“阿聽,乖,快過來。”
滄聽見他那小心翼翼的像在哄騙小孩一般的舉動,有些想笑,而且也笑了出來。細水擊石般叮咚悅耳的笑聲如風鈴般習習而來,她微笑的看着他,搖了搖頭,“不想,我覺得這裡挺好的,可以聽見天堂的鐘聲。”說罷,她放佛真的像是聽到了寧靜的鐘聲一樣,眼裡帶着些許的滿足。
“那個,潯邪,你很在意我和孩子,是不是?”突然她臉上的笑意消退,凝神看着他,聲音帶着些透透的涼意。
潯邪心猛地一窒,眼神複雜的看着她,在她冰涼的目光下苦澀的勾起了脣,“你是我愛的女人,你肚子裡的孩子是我和你愛的證明,我當然在意你們。”他怎麼會不在意,他爲了他們想盡辦法,不惜做一個虛僞的騙子。
“呵呵,是啊,你很在意我們的呀,在意到不惜犧牲三哥。”滄聽聞言,不由低聲的呢喃。
潯邪看着她低垂着的眼,嘴裡不知道呢喃着什麼,心一顫,擡腳想要向前跨一小步,可是卻沒想到只是細微的動作但是仍然被她發現了,她大聲的冷喝,“不要向前。”
滄聽在他吃驚的目光下,莞爾一笑,“你要是向前一步,我就向後一步哦。”語氣帶着些許的笑意,但是卻是滿滿的威脅。
潯邪快被逼瘋了,他苦澀的道:“阿聽,你不要這樣好不好,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知道他是滄朔,是你的三哥。若是知道的話,我是絕計不會讓他那麼做的,更不會騙你。”
滄聽冷冷的看着他,涼颼颼的道:“你說謊,即使你知道他是三哥,你同樣會答應的,我瞭解你潯邪。”她太瞭解他了,他是那種寧可他負天下人,天下人也決不能負我的人,就算是他知道那是滄朔,他同樣會答應的,只是他絕對不會這麼輕易的讓我知道。
潯邪一頓,啞口無言。的確,若是時光能夠倒轉,再次回到那個時候他依然會讓滄朔以那樣的方式救她,因爲在他的心裡,除了自己以外,沒有人比她更爲重要。
滄聽看着他,突然大笑出聲,笑到眼淚都掉了下來,她含怒帶怨的看着他,“你知道他對我意味着什麼?你有沒有體會過當整個世界都與你格格不入,你好不容易找到過可以算是同類的人,你卻看着他爲你死的心情嗎?有過嗎?”到了最後她幾乎是咆哮出聲。
“爲什麼你們要用爲了我的名義來傷害我身邊的人,那些人說爲了我殺了風吟;現在你們又以爲了我,而個個瞞着我,你們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她會內疚,會自責,會不安,這些你們可曾想過。她是御音族的當家祖母,但是底下的人卻可以在不告知她的情況下將她的弟弟給殺了;說愛她,卻最後還是不知不覺的傷害她,她要怎麼相信世人的話。
“潯邪你知道?”她溫柔的看向他,潯邪疑惑的看着突然沉寂下來的她,不知道她接下來要說什麼。
她含笑的望着遠處的天空,神情縹緲,“他們殺了我最重要的人,我真的好恨好恨,所以我毀了他們所有的期望,他們想要御音族一直繁榮下去,我就讓他們親眼看着他們在乎的東西在他們的眼中葬送。那天,我也是站在這樣的高山上,只用一首琴曲就毀了他們的所有,我要親眼見到他們那痛苦絕望的表情,讓他們嚐到比我更深十倍百倍千倍的絕望。更可笑的是我那從來沒有盡過照顧子女責任的父母竟然開口求我,求我放過他們。你說我會?”滄聽笑着看着潯邪。
潯邪看着她那嗜血而癲狂的眼神,突然覺得陌生不已,這樣的滄聽是他從未見過的,她一直以來都是淡定從容的,眼神裡並沒有太多的悲歡離合,可是現在這樣憤世嫉俗的她讓他覺得害怕,但是更多的卻是心疼。她究竟曾經遭遇過什麼,才讓她有着這樣執拗的情感?
“阿聽。”潯邪朝着她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你知道?我親手殺了他們,我看着他們驚恐的望着我,那雙雙眼眸裡寫滿了不敢置信,而我卻是殘忍的一笑,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看着他們閉上了眼睛,當時的我除了快意還是快意。”滄聽邊說邊在向懸崖邊上退。
潯邪察覺到了這一點,雙眼頓時驚恐的睜大,“阿聽,你幹什麼,快過來。”
“小姐,不要這樣,不要這樣啊。”弄月和元兒也是恐慌不已,看着那已經立在懸崖上的女子,她們的心驚得似乎停止了跳動。
“潯邪,很害怕是不是呢?”將一隻腳伸離地面,她轉過頭微笑的看着那雙眼滿是驚恐的男人,那原本血紅色妖嬈的紅衫,映在她的眼裡卻像是滄朔那腕間盈盈流淌的鮮血,將她的雙眸染紅了,她的眼神慢慢的冷凝了起來,深邃得如同寒潭的冰水,讓人冷到骨子裡去。
突然她將手中的瑤琴橫立在胸前,看着眼前的潯邪,聲音冰冷到毫無情緒,“我初見到這把琴的時候,它斷了一弦,今日我便將它恢復如初,而我們之間的是是非非也將和這琴絃一樣,一刀兩端從此再無瓜葛。”話畢,還未等潯邪說話,她便勾指,狠狠的提起那琴絃,只聽見崩的一聲,那琴絃邊斷成兩節,在空氣中劃出陣陣的波音。
她的指尖開始滲透出血液,那血液從之間直直的低落在地上,然後滲透進泥土之中,暈出淡淡的溼暈。她擡起頭衝他一笑,“潯邪,這樣我們就兩不相欠了。”海角琴掉落在地上發出箏箏的聲音,她絲毫不爲所動,毅然的轉過身,前面便是那萬丈深淵。
“阿聽,你要幹什麼,難道你忘記了你還有孩子?難道你真的那麼自私的想要讓咱們的孩子也跟着你去?”潯邪腦中完全是一片空白,唯一能夠留住她的便是孩子了,希望她可以看到孩子的份上不要做那麼殘忍的事情。可是他的希望似乎沒有得到老天的支持,他聽見她幽幽的聲音,她撫摸着那已經突起的小腹,淡笑道:“寶貝兒,你會明白孃親的吧,會的吧。”
肚子裡的孩子像是能夠聽到她的話似的,竟然踢了她一下。莫名的驚喜讓她差點落下淚來。
“潯邪,你看,寶貝她也贊成我了呢?”她驚喜的看向潯邪。潯邪簡直是快瘋了,他的雙眸裡滿是不敢置信,“阿聽,你瘋了?你明知道孩子那是抗議,沒有人會願意放棄自己的生命。”她怎麼能那樣說,她竟然以爲孩子那是在贊同她的做法,帶着還未出世的孩子一起死的做法。
“不是的,寶貝是同意的。”滄聽板着臉糾正的說道,隨後又倏然一笑,“所以,我也要支持寶貝的選擇。”她的臉上帶着陰測測的笑意,讓人覺得渾身發麻。
她的一隻腳已經騰空了,整個人如同飄零的落葉一般,美麗地如同那隨風而蕩的彩蝶,就這麼直直的跌落了下去。潯邪迅速的飛身上前想要抓住她,可是手裡抓住的只有一片桃紅色的布塊而已。
“不要!”驚恐的聲音劃破了天空,在山崖上傳來陣陣迴音。看着那含笑的閉上眼掉落的女子,潯邪驚叫一聲就像飛身而下,可是卻被察覺到他的舉動的安毅給拉住了,無論他怎麼怒打安毅,安毅像是鑲嵌在了他身體上一般,無論如何也掙脫不開。
於是他便眼睜睜的看着她消失在他的面前,最後跌入萬丈深的落風涯,落風涯落風涯,唯有風才能夠生存的地方,一個人若是掉了下去,其結果是:必死無疑。
天山的北邊,通往西域的路上,一條長長的隊伍正緩緩的向着中原而來,隊伍中間豪華的馬車在崎嶇的道路上顯得有些顛簸。駕車的是一個面像粗狂,眼睛呈海藍色的西域人,他一手扯着繮繩,一手拿着馬鞭時不時的打着馬背,穩住馬車以減少顛簸。那雙凌厲的眼睛之中帶着深深地重視,不覺讓人想要一探這馬車裡的人到底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