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他一路跟了過來嗎?!他怎麼會這麼關心球球的安危?!我心裡本來壓制下來的無數疑問又隨着靳言的出現漸漸浮出了水面。
趙秦漢也看到了靳言,他站起身來準備朝着靳言走去,我叫住了他,我說:“你在這裡看着球球,我和他談談,行嗎?”
那一刻,我感覺到趙秦漢的身體強烈地晃了一下,他回過頭滿臉擔憂地望着我,那一刻我很明白他臉上表情的含義,我輕聲說:“放心吧,你所擔心的都不會發生。”
“好,那你去吧。不過別聊太久,我怕球球醒來沒看到你會哭。”趙秦漢終於點了點頭,又很不放心地補充了一句。
我點了點頭,朝着門口走去,自始至終靳言都一動不動地站在門口,他的褲管還在滴水,他的腳下已經有了一小汪的積水,可是他似乎無知無覺。那一刻見他這樣,我的心又狠狠地疼開了,像是傷口不斷癒合又撕開的感覺。
我走了出去,他默默跟在我的後面,我們走到了走廊的另一頭,在安靜的露臺上,陽光安靜祥和地普照着這個城市,彷彿這裡根本沒有過暴雨一樣,大地的溼氣很快被陽光盡吸收了去,變成了天上朵朵潔白的雲。
露臺上看這座城市很美,可是我在這座城市裡生活了那麼久,卻還是依然覺得我不過就是一個過客。
靳言站在我身後久久都沒有說話,我環抱着自己,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忽然,就那麼忽然之間,他走上前來從後面抱住了我,我渾身劇烈地抖了一下,之後,我狠狠地推開了他。
這一個擁抱,讓我更加確信了心裡的疑問,我不敢置信地望着他,看見他眼裡滿眼的淚水,我喃喃地問道:“所以,你……?”
他自然明白我話裡的意思,他重重地點了點頭。那一刻,我的心彷彿從懸崖上直直地掉在了地上,摔得支離破碎。
所以,他沒有失憶。所以,一切都是他裝的。呵呵……他的演技好好啊,他和陶夢然那麼公然在我面前,呵呵!
那一刻,我除了苦笑,我根本不知道自己還能怎樣。我看着他的眼神一下變得冰冷,我直視着他的眼睛,發自肺腑地問道:“你這樣,又是何苦?!”
“球球怎麼樣了?他是我的孩子,對嗎?”他沒有回答我的話,反而咬着嘴脣問我,眼神裡滿是熱切的期盼。
那一刻,我竟笑了起來,我很想告訴他球球是他的孩子,可是想到他和陶夢然所做的一切,想到他就那樣帶着陶夢然公然出現在我的世界,把明晃晃的恩愛赤果果地秀給我看的時候,我突然不想告訴他這個事實,我突然不再愛他了……是,這個我深愛多年的男人,他不再值得我愛了。
我笑得臉都僵了,之後,我說出了更殘忍的話,我說:“不好意思,不是。”
那一刻,我清晰地看到了他眼裡的痛苦,他一定覺得他今天堅持的一切都可笑至極,他一定覺得心裡有一種深深地被背叛、被愚弄的滋味,就像我一樣。眼睜睜看着他和陶夢然亦真亦假地走在一起,眼睜睜看着他們把農家樂開在我的旁邊卻無能爲力,眼睜睜看着我曾經深愛的女人和別的女人朝夕相處卻無可奈何……
靳言,我所有的疼痛,我所有的恨,今天更深刻了;我對你所有的愛,今天起,沒有了。
我想,你也是一樣吧?當你聽到球球不是你的孩子的那一刻,你彷彿失去了最後一根稻草吧?!
對!我就想讓你嘗一嘗這樣疼痛的滋味!對!我就想讓你感受一下此刻我內心的心情!如果說你的失憶是我諒解你所做的一切的唯一理由,那麼今天起,這所有的理由和藉口都不復存在了!
站在我面前的這個男人,他就是一個變了心的男人!他背叛了我們的感情!
他發出了一聲無比痛苦的吼聲,像困在籠中無法掙脫的野獸那樣,他目光無比悽楚地問我,那樣大聲地問我:“潘如書,你爲什麼要這樣對我?!”
“靳言,你又何嘗不是一樣殘忍地對我?你選擇誰不好,你爲什麼非要選擇陶夢然那樣的女人?!”我也忍不住地喊了出來。
“你不也一樣被趙秦漢得到了麼?!大難臨頭各自飛,很好,潘如書,我直到今天才知道你是這樣的女人!”靳言無比森冷地說道。
“我也是直到今天才知道,你原來是這樣的男人。”我同樣咬牙切齒地說道。
“呵呵,我曾經以爲球球……我本來還有那麼一絲絲的念想,現在看來,是我癡心妄想了。潘如書,枉費了我們那麼多年,枉費了我對你……算了!”他的眼裡蓄滿了淚水,我清楚地看到兩行淚從他的眼睛裡流了出來,他轉過身去,背對着我不再看我。
“你對我又何嘗仁慈過?!你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地拉着陶夢然到我的身邊來秀恩愛!你既然沒有失憶,爲什麼要這樣幾次三番地招惹我?!”我的淚也一下飈了出來,我忍不住聲淚俱下地喊道。
“你永遠不會明白我對你的苦心,就像你永遠不會知道我有多愛你一樣。不過……那都是從前了。”
靳言的話讓我的心感覺更加地苦澀,呵呵,他所指的苦心是什麼?是他和陶夢然的結合?還是他對我和趙秦漢的成全?!他又哪裡知道我和趙秦漢之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好!從今以後!我們一刀兩斷!從此你走你的陽光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我心如死灰,絕望地喊道。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潘如書,我祝你幸福。”他自始至終沒有回頭看我,冷冷說完之後,就這樣往來時的路上走去。
當看到他的背影,我突然意識到這個情景在我的夢中出現過無數次。心彷彿被撕裂成了兩半,一半隨着那段過往的愛情逝去了,一半留下來苟延殘喘地過着現在的生活,當看到他的背影越來越遠的時候,我不禁脫口而出,情不自禁地大喊了一聲:“老公—!”
這一聲喊,像是深深的告別,那聲音如夜鶯一般帶着九曲迴腸的悽楚。這一聲喊,或許是我這一輩子最後再叫這個男人一聲“老公”了!這一聲喊,意味着從今以後我們之間曾經緊緊相連的那一根弦徹底地斷了!
淚水滾滾而落,我看到他止住了腳步。一秒,兩秒,三秒……他終於轉身,迅速地朝着我衝過來,緊緊把我摟在懷裡。
這一個擁抱,是比以往所有擁抱都要有力的擁抱!這一個擁抱裡飽含的沉重,我想只有我們兩個人才懂!
他身上溼漉漉的,可是我一點都不在乎,我像是即將離開羊羣的羊兒一樣無比貪戀這個曾經熟悉的領域,我生怕在這個領域裡聞到任何一絲生人的氣息,還好,慶幸那香味還是他曾經獨有的香味。
“我不會再愛你了,我累了,祝你幸福。”我緊緊擁抱着,在他懷裡輕聲呢喃道。
“我這一輩子,大概不會再有幸福了。只要你幸福就好,希望我沒來得及爲你做的,他能做到。”他哽咽着囑咐,聲音聽得我的心跟着顫抖。
我好想告訴他我這一輩子可能也同樣再也不會有幸福了,可是我不想說出口,愛到最後,我想體體面面地退出,我想保留最後一點驕傲和尊嚴,我想留最後一點點地逞強,而且,我做不到他那麼大度。
我說:“我會幸福的,但是我希望你最好不要幸福。”
他依舊抱我抱得很緊,他胸前的骨頭硌得我生疼,他深深地在我額頭上吻了一下,無比淒涼地說:“這一輩子丟了你,是我此生最痛的痛。我希望你幸福,一定要幸福。”
我踮起腳尖,在他的脖子上狠狠地留下了一個齒痕,我依舊沒他那麼大度,我容忍不了他的身體有過別的女人的痕跡。
他沒有喊疼,任由我咬着,當我看到他脖子上滲出的血跡時,我忽然自己究竟有多麼恨他,可是那一份恨意被一種叫做心軟的海綿層層包裹着,即便是在這個告別的日子裡,我的心裡依然有無數的念想在不斷地升起,那些念想組合一切變成了一句話——我好想回到過去……
可是,我們都明白,再也回不去了。我們走了太久,走了太遠,我們再也走不回那個原點了。
“是,這一輩子丟了你,是你最大的損失。靳言,你不會再遇到比我更傻更愛你的女人了。”我恨恨地望着他,懷着無比強烈的勇氣推開了他。
他就那樣深情而痛苦地望着我,望了好久好久,他終於說:“好好照顧球球,我走了。”
我們緊緊握着的手開始緩慢地鬆開,他往後一步步地後退,最後,他在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之後毅然轉身,在轉身的那一瞬間他揮手向我告別,之後便再也沒有回頭地往醫院的走廊裡走去,直至消失在樓梯的拐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