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習慣讓人見到我這麼狼狽的目光,於是擡頭倉惶看了一眼之後,又連忙把頭深深埋在了臂彎裡,不願意再擡起頭來讓人看到我滿臉淚痕的模樣。
她不知道爲什麼並沒有選擇離開,她蹲在我身邊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她說:“小妹,我不知道你是因爲什麼這麼傷心,但你應該選擇一個安全的地方發泄悲傷。不要蹲在路邊了,路邊太危險,來來往往都是車,也有壞人。作爲女孩,尤其要對自己的人生負責。愛自己,才能厚愛別人。前面有一家星巴克,我還有半個小時的空閒時間。如果你願意聊聊的話,我可以陪你聊會兒天,可能我做不了什麼,但是有時候人都需要一個出口。”
我沒想到一個素未平生的陌生人會對我說這些話,從小到大我都習慣了我的世界簡單粗暴沒,可是這個陌生的、在街邊願意停下來對我說幾句話的女人,她的話像涓涓細流一般流入了我的心田,特別是那一句“愛自己,才能厚愛別人”,醍醐灌頂一般讓我難忘。
等我擡起頭來,她已經走了。空氣中還殘留着她身上的淡淡香水味,我扭頭看着她優雅的背影,那一刻我怔怔地在想:我究竟要怎麼樣,才能變成這樣優雅從容的女人?
我停止了哭泣,我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轉了大半天,這時候,手機響了,我收到了靳凡發來的信息,我發了那麼多信息,他只給我回復了一句:“我家裡出了點事,昨天一直沒有看手機。”
我盯着那條訊息看了許久,心裡反覆糾結了好一會兒,輕輕地點了“刪除”,並沒有回覆他。
我不知不覺走回了家,當我推開門的時候,爸媽已經偃旗息鼓了。爸爸依舊一個勁地坐在牀上吸菸,媽媽滿臉淚痕地躺在我的牀上一動不動,我走進去背起了我的包,拿了凳子和桌子準備出去擺攤。
我爸叫住了我,說:“我給你問了王叔,他廠裡還要一個流水線的女工,工資1800一個月,包吃住,你去不去做?”
“不去!”聽到我爸這麼說,我心裡就忍不住覺得悲涼。
“在街上擺攤做做這個不是常事,你安安分分上個班,過兩年找個合適的男人嫁了,爸媽也就放心了。女孩子家家的,別成天在街上鬼混!”爸爸說道。
“我的事情你們就別管了!我自己會打算!別成天就想着讓我嫁人!”我不耐煩地說道,揹着包連忙往外走。
媽媽一下追了出來,叫住了我:“囡囡啊,等一等。”
“怎麼了?”我停下來,扭頭看着我媽。
“那個男生是誰?你男朋友嗎?做什麼的?他父母都什麼工作啊?”媽媽臉上一臉藏不住的喜悅,問我道。
“不知道,玩玩的。媽,你別操心那麼多了!”我頭瞬間又大了起來,揹着包提着凳子和桌子一溜煙跑得老遠。
聽說學校放假了,於是我擺攤擺在了天橋上,天橋上擺攤的人多競爭大,我一個小姑娘盡受欺負。我剛剛鋪好東西,就有一箇中年男人衝過來,他直接掀翻了我的東西,指着我說:“小姑娘,誰讓你來這裡擺攤的?”
“這裡又沒寫你的名字也不是你家的,你能擺我怎麼不能?”我氣得叉腰大聲喊道。
“喲呵!還挺有脾氣!我限你一分鐘之內滾蛋!不然你的東西我全部給你扔垃圾桶!你不信就試試!”他指着我鼻子吼道。
“你敢扔就試試看!我舅舅就是這一片的城管!你敢掀我的攤子!我讓你吃不了兜着走!”我信口胡謅道。
“我他媽我爹還是局長呢!”那中年人壓根就不買賬,他直接掀翻了我的桌子,用力推了我一把,然後說,“你以爲我會害怕,你他媽敢惹我!我就讓你知道知道我的厲害!”
他把我攤上的東西全部掀翻不說,還把我的手機殼和貼膜在地上一陣亂踩,然後指着我的鼻子說:“以後再敢來天橋上擺攤,我看見一次就打你一次!”
這就是我所面臨的成人世界,所有人對我都是同樣簡單粗暴的方式,沒有任何人會憐香惜玉。
我咬着嘴脣,把地上還完好的手機殼和貼膜撿起來裝進包裡,心裡沒來由涌起一陣怒火,我拿起摺疊凳便往那個中年男人的身上狠狠砸去。
他沒想到我敢打他,我這麼一砸,他更是惱羞成怒,他憤而轉身,衝過來揪着我的頭髮就開始打我,嘴裡叫囂道:“媽的你還敢用凳子砸我!你看我不揍死你!”
旁邊的人都置若罔聞,就算有路過的行人,大家也都麻木地看了一眼之後便走了。在天橋上,小販之間哄搶的事情發生太多次了,誰也沒有那個耐心去管別人的死活。
我被他揍得鼻青臉腫,揹着包灰溜溜地離開了天橋,披頭散髮地走在街上,望着這座城市裡的霓虹,突然有了一種想自殺的衝動。
好絕望啊……覺得自己像個沒人疼沒人愛的孤兒,有家卻不如沒有,有父母卻從來都沒有覺得愛。臉上一陣陣地疼,鼻子流出了鼻血,我找遍渾身上下找不到紙巾。
“身上有紙巾嗎?我流鼻血了,身上沒帶紙。”我攔着了一個迎面走來的陌生男人,問道。
我沒有注意他的長相,等我看清楚他的臉時,我不禁呆住了,第一眼看上去,真的覺得太帥了!竟然有五官如此精緻的男人!
他顯然也愣住了,但見我鼻血一直流着,於是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張手帕:“沒有紙巾,有這個,你拿着用吧。你這是怎麼了?和人打架了?”
我接過了手帕,一股腦捂在了鼻子上,手帕上還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像是男人香水特有的味道。
“嗯,擺地攤被地痞給打了,媽的!看我哪天不回去揍死他!”我粗魯地罵道,心裡一陣悲慼,“真是不想活了!活着太累了!”
我也不知道我怎麼會把這樣濃濃的負面情緒傳遞給一個陌生的男人。他聽我這麼說,竟然笑了,“小小年紀,說的什麼話!誰欺負你了,我給你看看去!”
“你長這樣,能打架嗎?”我打量了他渾身一眼,見他西裝筆挺,怎麼看怎麼不像是能鬥得過地痞流氓的男人。
“走吧!去了你就知道了!”他笑着說道。
於是,我真的把他帶到了天橋,指着那個中年男人說:“諾,就他打的我!”
他直接把西裝外套脫下來遞給了我,然後便衝過去直接揪起那個中年男人的衣領,我看都沒有看清楚他是怎麼出拳的,那個中年男人便被他打倒在了地上。
“你最好以後不要欺負我妹妹!不然我會讓你死得很難看!”他惡狠狠地對那個中年男人說道,隨後重重踢了他胯部一腳,站起來拍了拍手,走過來對我說,“諾!給你解決了!走吧!請你吃哈根達斯!”
我竟就這樣真的和他一起去吃了kfc,他的手絹已經被我的鼻血染成了深褐色,我去洗手間洗了臉,整理了頭髮,等我走出來的時候,他已經端着東西坐在了桌位上。
“沒吃晚飯吧?給你要了全家桶,吃吧。你叫什麼名字?”他問我。
“我叫沐歆。”我說。
“木心?木頭的心?”他疑惑地問道,又說,“不好意思,我中文不太好。”
我搖了搖頭,拿出手機在手機上打了我的名字給他看。我不客氣地抓着漢堡吃了起來,鼻血已經不流了,他看着我猛吃的樣子笑了起來,笑得特別好看。
“你叫什麼名字啊?你怎麼願意幫我?”我邊吃着邊問道。
“我叫多米,我在美國長大。”他笑着回答道,撐着手拖着下巴一臉善意地看着我說,“你說你想自殺,我不過不想讓你死而已。”
“爲什麼?你很好心嗎?你是不是特別善良?”我沒頭沒腦地問道。
“好心?善良?”他疑惑地重複了一遍,搖了搖頭說,“我字典裡從來沒有過這兩個詞。”
“多米,我晚上無處可去了,你願不願意收留我?”我不禁問道。
“好啊,我反正也無家可歸。你不介意的話,我們可以一起玩一晚上。”他笑着說道。
我看着他考究的穿着和身上自然散發的那種氣質,怎麼看他怎麼不像是無家可歸的人。於是,我好奇地問道:“你是做什麼的?”
“你猜猜我是做什麼的。”他笑着說道。
“公司白領?外企老總?酒吧dj?還是什麼都不幹的富二代?”我問道。
他“噗嗤”樂了,他搖了搖頭說:“其實都不是。我是一個殺手,你相信嗎?”
我一下笑了起來,我說:“可拉倒吧,你是一個殺手?那我難道是殺手旁邊的小蘿莉嗎?你以爲這是《這個殺手不太冷》的現場劇情版呢?”
我肆無忌憚地大笑了起來,他也跟着我笑了起來,笑得特別燦爛。我覺得他這個人真的有意思的很,就像我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