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旭仰面朝天,透過頭頂的樹葉看着黑漆漆的蒼穹,臉上不喜不悲,不知在想些什麼。
玄刀門被官府派人修葺了一番。別的還沒整好,家廟祠堂已經制備好了。幾下裡一起動手,玄刀門衆亡魂也登上了牌位。
童旭坐在院子裡,雙臂有些不自主的微微晃動。今日埋了那麼多棺木,鐵人也累的不行了。
老天又開始下雨了。淅淅瀝瀝的如同是女子的啜泣。童旭覺得很沒骨氣。不就是死了親人嗎,自己大悲無淚,都不曾哭過,老天爺卻一大一小的哭了兩場。
都說春雨貴如油,今年的春雨卻是把莊稼喂的透透的了。如果說老天爺是覺得對玄刀門的歉意,所以多下點雨水,讓北地的鄉親們有個好收成,那童旭就原諒天公不做美了。玄刀門一門生死,能換的北地百姓豐衣足食,只怕師兄在地底也會開懷大笑了。
不過老天爺可沒這個多心思。雲心說了,天行有常,不爲堯存,不爲桀亡。下雨就是下雨,和老天爺無關。那些成了神仙的,無喜無悲,無心無肺,就和石頭一樣,不曉得七情六慾,哪裡會爲個把蒼生而哭?
雨水打在臉上,涼涼的。這種感覺想什麼?童旭一時想不起來,乾脆就不想了,總之天氣轉暖,雨點涼涼的打在臉上很是舒服。
旁邊有腳步聲過來。輕輕的,不是小皮靴,不是薄底快靴,不是斕金虎頭靴,是繡花鞋。步履輕盈,是有武功底子,但是功力不高的人。有嗒嗒的雨點撞擊油紙傘的聲音。不消說,肯定是謝凌煙過來了。頭也不回,說道:“下雨天,怎麼出來了?”
“就知道你對着祠堂發愣,”謝凌煙清麗絕美的臉龐出現在童旭眼前,手中油紙傘往前一遞,遮在童旭頭頂上,“下雨了也不曉得,給你傘。”
胳膊伸的長了,小小的油紙傘遮不住身子,後背開始有雨點慢慢的濺溼衣服。
童旭搖了搖頭,將雨傘推回去,說道:“下雨了,外面溼氣重,你快點回去吧。我在這待一會,雨水涼涼的,撲在臉上,舒服。”
謝凌煙道:“你不回去,我也不回去。你在哪裡我就在哪裡,當初就說好了的。”
童旭點了點頭,道:“好吧,你比我任性,聽你的,回去。”伸手接過謝凌煙手中的油紙傘,固執的舉在謝凌菸頭頂上,自己溼漉漉的淋了半個身子,緩緩的走回屋子。
萬籟俱寂,只有小雨沙沙。謝凌煙倒了一碗熱氣騰騰的薑茶,遞給童旭。
童旭皺着眉頭,接過薑茶卻晃了一晃,道:“你曉得的,我不喜歡喝薑茶,我嫌它太沖鼻子。”
謝凌煙雙手托腮,道:“你方方悲痛一場,正是身子骨最弱的時候,又淋了一場雨,不想得病就把薑茶喝了。吃藥哪有舒服的?”
童旭點了點頭,眉頭一擰就把薑茶一飲而盡,隨即笑道:“再難喝,也比那‘催心絕命湯’好喝。不,簡直是天差地別,薑茶就和*一樣!”
謝凌煙眉頭微蹙,道:“‘催心絕命湯’?那是什麼?”
童旭道:“就是當初我受傷了,你餵我的辛苦之極,又腥臭之極的藥水啊。現在想起來,我的腸子還直抽抽。”
謝凌煙瞥了他一眼,道:“什麼‘催心絕命湯’湯,那是有名號的,叫‘渡劫散’。喝的時候像是渡劫,喝過了就是渡劫過了。鳳凰浴火重生,可沒那麼簡簡單單就成功的。”
童旭點了點頭,道:“我是當不了鳳凰的,做只家雀,能自由自在的就成了。只可惜,現在被這事那事的牽扯住了腳,哪裡也去不成。”
謝凌煙道:“旭哥。等咱們報了仇,咱就按早先說的,痛痛快快的去廬山歸隱,當咱們的閒雲野鶴。”
童旭點了點頭,道:“聽你的。”只是眼神裡,卻沒了昔日的神采。
謝凌煙悠悠的嘆了口氣,道:“旭哥,答應我,不管怎樣,都要和我那天晚上說的,守得靈臺空明,莫叫明鏡惹了塵埃,你能答應我麼?”
童旭揉了揉謝凌煙的腦袋,笑道:“你們就是太多心了。我要練習混元功,調養內息時第一步要做的,就是‘心靈如明鏡,莫着一塵埃。五心朝天式,靈臺自然開。’除非運功過度,再過七八輩子也不會走火入魔。你們就不要多操心了。”
謝凌煙這才點了點頭,道:“你既然曉得我們的擔心,那我們也就不消說什麼了。旭哥,現在離八月十五已經只有五個月,你想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