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帆?”
一聽這個聲音,堂上頓時鴉雀無聲,異常的反應倒把那酒博士弄得一愣:“不會吧?莫非那楊帆是個特別了不得的人物,怎麼這滿堂的郡王、將軍們都是這般表情?”
酒博士砸摸了一下,忽然想起來了:“楊帆?哎呀,這不就是太平公主的那個小情郎麼?我說聽着這名字怎麼這般耳熟!”
太平公主的“風流韻事”這位酒博士自然也聽說過了,只不過他們更在乎的是這個女人的身份和這個女人的美貌,更喜歡聽的是她做了些什麼,至於那個男人……,管他是張三李四還是阿貓阿狗,道具、道具而已。
或許時間再久一些,他們會記住楊帆這個名字,眼下他們的關注點顯然還不在這裡。一俟想起楊帆的來歷,酒博士頓時一陣興奮:“這下有好戲看了!”
武家的那些郡王和將軍們先是一愣,隨即不約而同地向武攸暨看去,武攸暨又羞又惱,又氣又恨,心中大罵:“都他孃的看着我幹什麼?”
這件事哪怕是全天下都知道了,他也沒有公開張揚自己老婆偷人的道理,楊帆要見的人是樑王武三思,可衆人偏偏都在看着他,好象見是不見他說了算似的,武攸暨本已有了七八分酒意,臉膛發紅,這一下更是如同一隻煮熟了的大蝦。
薛懷義一聽楊帆來了,卻是大喜,開懷大笑道:“十七來啦?哈哈哈哈。那是灑家的徒弟,快去快去,叫他上來,陪灑家吃酒!”
武三思一見薛懷義說話了,急忙擺擺手,示意那酒博士去請人。
薛懷義醉眼睥睨,滿臉笑容。
楊帆和太平公主的傳聞他當然也聽過了。聽說歸聽說,他可沒往心裡去。這堂上坐的不是郡王就是將軍,那又怎麼樣。老子還不是睡了你們的姑母?太平那小娘皮,正該叫我徒弟睡了,這才顯出我白馬寺的威風。
那酒博士急急趕下樓去。對楊帆極客氣極熱情地道:“這位郎君,樓上的貴人有請!”
楊帆看着這酒博士的眼神兒有些奇怪,那眼神兒充滿了興奮好奇和狂熱的崇拜,隱隱然似乎有一對陰陽魚兒組成的八卦圖正在他的瞳孔裡飛快地轉動着。楊帆有些納罕,卻不便動問,只是向他點點頭,便一撩袍袂,拾階而上。
那酒博士仔細想了想,一拍額頭,急急跑去抱起兩隻酒罈子。便跟着他上了樓。
楊帆一上樓,就發覺氣氛有些古怪。他這不是第一次參加武氏族人的家宴了,除了薛懷義這樣的人物到達時,很少出現武氏族人全體行注目禮的隆重場面。像他這樣的人物到來,大部分武家人應該依舊是飲酒的飲酒、談笑的談笑那才正常。
楊帆根本沒有往太平公主身上想。更沒想起這既是武氏家宴,那位太平公主駙馬也會在場,武氏族人的奇特表情,被他理解爲是因爲自己剛剛出獄的緣故。
楊帆的目光從武氏族人身上一掃而過,定在首座的三人身上,他快步走過去。長揖到地,恭聲說道:“楊帆見過恩師,見過樑王殿下、魏王殿下!”
薛懷義大笑道:“好徒兒,爲師已知你安然出獄了,你怎找到這裡來的。”
楊帆道:“弟子一早起身,便想去白馬寺見過師父,再往樑王府謝過殿下,得衆師兄弟告知,方知恩師與樑王殿下都在這裡。徒兒能洗脫冤屈,安然出獄,全賴恩師與樑王殿下週全,楊帆感激不盡,多謝了!”
楊帆說着,向二人鄭重地揖了三禮。薛懷義和武三思同時微笑着揚起手來,剛想說話,一旁席上突然有人冷冷說道:“好撇清!我怎麼聽說,是有一位美豔的婦人大鬧公堂,替你洗脫罪名,才使你安然出獄的?”
薛懷義和武三思臉色都是一沉,楊帆扭頭看了他一眼,問道:“足下是?”
旁邊有人替那人答道:“這位乃是安平郡王!”
楊帆略一思索便明白過來,這位安平郡王叫武攸緒,是武攸暨的二哥。武惟良這一房生有三子,老大武攸宜,現爲羽林衛大將軍。老三武攸暨,駙馬兼右衛大將軍,都是手掌兵權的人物,這個老二遠不如他的兄長和弟弟出息,如今除了一個王爵,只擔着一個鴻臚少卿的職務。
楊帆對那麼多的武氏族人還真不是個個瞭解,之所以對武惟良這一房三兄弟比較瞭解,是因爲他在武攸宜麾下爲將,同時太平公主下嫁武攸暨的緣故,所以多多少少對武攸緒也有些瞭解。
楊帆對武攸緒懷有敵意的語氣有些詫異,轉眼又看見坐在他旁邊一席的武攸暨,懷着仇恨的目光看着自己,心中才“咯噔”一下,突然明白過來:難怪方纔整個武氏家族的人都用怪異的目光向他行着注目禮,難怪那目光有好奇、有憤怒,居然還有……嫉妒!
嫉妒?嫉妒的目光居然不是來自武攸暨,想到這一點,楊帆還真替這位駙馬爺感到難過。楊帆忽然意識到今天到這裡來,似乎是來錯了。不過武攸緒正用挑釁的目光看着他,這個話碴兒卻不能不答。
他淡定地笑了笑,說道:“安平郡王所說的那位婦人,就是太平公主吧?沒錯,太平公主對在下也有援手之恩,在下謝過恩師和樑王殿下之後,就要登門去謝過公主殿下的。哦!對了,安平郡王方纔說的是美豔婦人……”
楊帆微笑着頷首道:“不錯!在下也以爲,公主殿下美豔無雙,堪稱人間絕色!”
楊帆從來就是這個性子,誰對我有情有義,我就絕不能讓他因爲我而受辱於別人。當初在史館,爲了一個不認識的學士和一個卑賤的小內侍,他就敢公然頂撞大學士關老夫子,如今武攸緒提到太平公主刻意加上一句“美豔”,分明是暗含譏諷,楊帆明知在場的都是武氏族人,也不想含糊過去。
這句話一出口,全場譁然。
楊帆公然承認太平公主對他有援手之恩,而且他還要登門拜謝,武氏衆族人就已有些騷動了,等他含笑承認太平公主“美豔無雙”時,大家可不認爲他這只是在誇獎李令月的美貌,這……分明是一語雙關吶,這是公然挑釁吶。
除了堅定地追隨在武三思身邊的那些人,哪怕是那些明哲保身、處於中立狀態的武氏族人都感到憤怒了。
薛懷義見武攸緒當衆駁他面子,斥他愛徒,本來要勃然大怒,這時見徒弟綿裡藏針,反駁得有力,滿腔怒火突然一掃而空,他嘿嘿地笑了兩聲,端起酒來喝了一大口,只管笑眯眯地看熱鬧。
武攸暨聽了楊帆的話,一張臉登時赤紅如血,他再也忍不住了,不禁勃然斥道:“堂堂男兒,乞伏於女人膝下,搖尾乞憐,當真是恬不知恥!那賤婦,也是個無禮絕義、沒有廉恥的賤人!好一雙狗男女,做下如此醜事,還敢如此堂皇!”
他這句話說出來,楊帆面色不改,神情自若,反倒是滿面笑容的薛懷義騰地一下,麪皮子脹得發紫,武攸暨這番話,簡直就是扇在他臉上的一記大耳光。武三思見鬧的不像話,本來想出面制止的,一瞧薛懷義的表情,他又縮回去了。
當初,他奉了姑母旨意,毒死了武攸暨的夫人,武攸暨恨他入骨,便加入了武承嗣的陣營。他費了好大的勁兒拉攏薛懷義,可這薛懷義看似魯莽,卻也奸詐,兩邊誰請都到,誰送禮都收,即便是他的徒兒楊帆與自己走的近,他也沒有表現出特別傾向於自己的意思。如果讓武攸暨得罪了薛懷義,那薛懷義還會不站在自己一邊麼?
想到這裡,武三思樂得坐山觀虎鬥,便沉住氣,又坐穩了。
武承嗣也很爲難,讓武攸暨得罪薛懷義固然是他所不願,可人家武攸暨是苦主兒啊!如果他出面阻止,勢必寒了衆人之心,誰還肯歸附於他?無奈之下,武承嗣也只好裝聾作啞,只在心底裡盤算着事後如何送份厚禮化解薛懷義的怒氣。
楊帆固然惱恨太平公主趁火打劫,逼迫婉兒和小蠻這兩個深愛自己的女子發下毒誓,從此相離,可是這太平公主,他能罵得,也能打得,偏偏容不得別人稍加侮辱,哪怕這個人是太平公主的丈夫。
楊帆對武攸暨被毒死妻子,逼走兒子的遭遇,也是頗爲同情的。但事不關己則罷,一聽他把太平公主罵的如此不堪,楊帆不禁心頭火起,便故作不知他的身份,毫不相讓地道:“不知足下何人,竟對太平公主如此侮辱?
據在下所知,公主殿下十六歲成親,與薛駙馬七年夫妻,恩愛甚篤,天下間從無隻言片語可以謗之。足下所言,似乎是說太平公主不守婦道了?試想,公主殿下與薛駙馬七年夫妻,謹守婦道,夫妻和睦,恩愛無雙。何以薛駙馬身故,公主再嫁之後,就如足下所說的這般不堪了呢?”
楊帆說的義正辭嚴,武攸暨聽在耳中,卻是肺都要氣炸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