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帆皺起眉頭道:“怎麼可能,太冇子一向……”。
“懦弱”兩字幾乎脫口而出,楊帆忙又忍住,改口道:“太冇子一向孝梯,豈會行此弒母之舉,這……分明是有人誣陷。
太平公主輕輕搖了搖頭,道:“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母皇相不相信,母皇又如何打算!”
她看着楊帆,悽然道:“如果……”母皇相信這件事,或者她已下定決心徹底清除李唐遺嗣,那麼,我李家就徹底完了!宗室已經殺光,如今唯餘母皇的兩個親子,今天若是太冇子倒了,不用母皇動手,百官揣摩母皇聖意,廬州那位阿兄也必然不能倖免,李唐宗室,至此一掃而空了!”
她閉了閉眼,又緩緩張開,噙淚道:“欺夫、滅子、殺孫,屠滅夫族滿門,做皇帝,就要做到四大皆空麼……。”
楊帆見她頹喪若斯,不禁大皺眉頭,道:“皇帝心意尚不可知,你何必如此絕望?”
太平公主悽然道:“若非出自母皇控意,誰敢如此陷害太冇子?就算武承嗣和武三恩,雖凱覦太冇子之位久矣,也不敢用這般瘋狂的手段!”
楊帆搖頭道:“既然你還牽掛你這位兄長,就該盡你所能去幫助他。至少,你該先弄明白韋團兒告舉太冇子,是否是皇帝一手策劃,你在宮中應該有些耳目,打聽這個消息不是很難吧。”
“不錯!我至少應該先弄清楚,這是否母望的意思!”
方寸大亂的太平公主眼睛陡地亮起來,她感jī地看了楊帆一眼,輕輕偎到他的身邊,張開雙臂,抱住他的身體,把下巴輕輕搭在他的肩上,臉頰摩挲着楊帆的臉頰,柔柔地道:“小帆幫助我……。”
如此情景之下,楊帆何忍再推開她只能苦笑道:“楊某區區一個郎將,若非蒙你搭救,現在已經做了來俊臣刀下之鬼,我能幫你什麼呢”
太平公主輕輕搖頭低聲道:“帆郎何必妄自菲蒲,你能幫我的很多很多!所有我能夠得到的,都不需要你來給予我。而所有我無法得到的只有你能給我呵”,…。”
這句話說得纏綿徘惻,蕩氣迴腸,楊帆猶在咀嚼太平話中之意,太平公主兩顆情淚輕輕滴落在他的肩頭,已然離開他的懷抱,轉身向外走去。
障子門拉開了,太平公圭片刻不停,快步向“金釵醉”外走去,酒樓中所有酒客登時屏息肅然默默地看着這位美麗的公主彷彿一隻輕盈的蝴蝶般飄出大堂,然後又把目光齊刷刷投向雅間。
雅間的障子門兒開着,楊帆盤膝坐在席上,沉默有頃,輕輕端起面前滿滿一杯葡萄酒一飲而盡,酒杯重重一頓,揚聲喚道:“酒家,會賬!”
衆人頓時傾倒……。
楊帆也離開了他剛一邁出“金釵醉”的大門,酒樓裡便轟然一聲沸騰起來。
“想不到啊!想不到啊!原以爲楊帆和武駙馬遭遇,會是一場大好戲,沒想到武駙馬竟然慫了。本以爲太平公主馭夫有道可是看方纔那架勢,真正厲害的還是楊郎將啊真去”,…真是馭女有道!”
“馭女有道有什麼了不起?了不起的是,馭公主有道啊!”
“嗯嗯嗯,大唐第一人吶……。”
衆酒客大點其頭,興冇奮不已。
什麼?
怎麼沒人憤怒譴責?
這是什麼年代?這個年代,武則天可以侍奉兩代君王,繼而又納面首,卻能成爲皇帝,得到衆多人傑臣服的年代:這是李隆基父納子媳,卻能得到李白“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羣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和白居易“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爲連理枝。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的傾情歌頌的年代。
這是胡風盛行的年代,唐人本就崇拜向住浪漫的愛情,要不然也不至於把牛郎織女的愛情故事改編成編成織女私會情郎,榻上纏綿之後,又取笑牛郎不解風情的戲碼了。
他們先見了武攸暨的窩囊,再見二人如此坦然,不但生不起半點鄙夷,反而羨慕欣賞的不得了。
楊帆的名字終於家喻戶曉了!
曾經,人們關心的只是太平公主的紅杏出牆,至於楊帆…”誰會在乎他是誰?一件公主殿下的用具而已。
現如今他們竟然知道高貴美麗的太平公主在楊帆面前竟然是曲意奉迎、以女奴自居,這可不得了。即便是原本鄙夷楊帆堂堂男兒爲人面首的,這時態度也爲之大變,對他欽仰羨慕已極。
原來坊間對他還有些許的詬語,這時也一掃而空,誰敢再說他半點不是,馬上就會有人跳出來打抱不平,呸那人一臉唾沫:“不要說讓太平公圭在你面前以女奴自居,你有本事叫公主殿下多看你一眼就算你本事!沒那個能耐?你就少放屁!”
事兒還是那麼點兒事,不過誰主誰從、誰上誰下,在人心目中的觀感便截然不問。
這是屌絲的逆襲!
太平公主的老爸和老媽都是皇帝,她的哥哥也曾經做過皇帝,所以全天下的男人在這位尊貴的公主面前都算是屌絲,於是楊帆在一夜之間,成了普天下所有屌絲男人心目中最爲敬仰最爲羨慕的大丈夫!
“不是母皇的意恩?”
太平公主回到公主府,馬上派人與宮中取得聯繫,在她得到了詳盡的彙報之後,她終於確定,在太冇子宮厭咒一案爆發前,她的母親並不知情。太平公主頓時鬆了口氣,既然這不是母親所授意,那麼她的兄長就還有一線生機。
可是,儘管此事並非母皇一手策劃,現在事情已經發作,以母親的心性爲人,哪怕這個人是她的親生兒子,她也不會吝於冷酷地除掉他。要想救出兄長,救出李氏的希望,該如何着手?
太平公主在房間裡急急地踱着嶽子,苦恩許久,她又仰起頭來,望着屋頂的承塵靜靜地站了一陣兒,面上焦灼的神色漸漸被冷靜所取代。她轉過身,平靜地向內管事周敏問道:“可有辦法與東宮取得聯繫?”
周敏搖了搖頭,道:“公圭,此事很難。皇帝已經封冇鎖了東宮,沒有皇帝手諭,任何人無法出入。
而皇帝的手諭在來俊臣手上,本來,咱們還有韋團兒這個最大的內應,但是現在告舉太冇子的就是她,她豈會幫咱們與太冇子溝通?”
太平公主輕輕扼着手指,讓那指節一根一根地發出輕微的“響聲。”又沉默片刻,她緩緩說道:“看守東宮的是內衛?”
“是!”
太平公主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喃喃地道:“內衛,內衛……”婉兒……,我得見她一面!”
周敏擔心地道:“公主,你現在不宜進宮,皇帝連太冇子都已有所猜忌,你此時進宮,只怕會引火燒身!”
太平公主“嗯”了一聲,道:“那麼,就請我們這位上官待制出宮一唔!”
鄭府。
整個洛陽,甚至整個大周,只有這麼一座府邸是以女主人的姓氏命名的。
雖然上官家族已經不再似當年一般受到嚴厲的迫害,但是在名義上,上官氏畢竟還沒有得到平反,上官兩字是不能寫到門楣上的,於是就出現了這麼一座鄭府,以上官婉兒母親姓氏命名的府邸。
在一個連女皇帝都可以出現的年代,雖然以女圭人的姓氏命名一座府邸有些不合禮數,卻也沒有遭至什麼非議。當然,這也與上官婉兒如今的身冇份地位有關,正如公主與駙馬的府邸一向是叫公主府的,而不是駙馬府,當女人的身冇份高貴到了一定的地步時,世俗的禮數和規矩對她們就失去了約束力,男人也會覺得理所當然。
鄭夫人病了,病的很重,據說“妙手回春”姜業淳姜大醫士爲她診治過後都覺得非常棘手,如今乾脆住在了鄭府,專心爲鄭氏夫人診治。
百善孝爲先,這條規矩可是自古至今最爲人所看重的,即便是皇帝也是如此,尤其是皇帝正經歷着親生兒子用厭蠱巫術試圖咒殺自己的事情,對這個孝字尤其看重,所以上官婉兒只向她一說,她就慷慨地答應下來,允許婉兒回府探望。
鄭府後花院,上官婉兒的閨閣繡樓。
儘管婉兒在這兒住過的時間一共也不曾超過半個月,可是她既然是鄭府的少主人,既然她依舊是雲英未嫁身,這座繡樓就理所當然爲她留着,而且每天都有專人打掃。
上官婉兒回到鄭府,便急急趕到後宅探視母親的病情,但是僅僅一柱香的時間之後,她就悄然出現在自己的繡樓,除了鄭府裡最親信的幾個家人,其他人都以爲此刻上官婉兒依舊在鄭氏夫人的“病榻”前。
“你找我,究竟有什麼事?”
上官婉兒不卑不亢,說不上親熱,卻也並無敵意。太平公主救了她的情郎,卻也趁人之危,迫她發誓離開了楊帆,她能保持這種態度,已經是很有君子風度了。
太平公主對她的態度顯然早有預料,不過現在情況緊急,她也顧不上跟上官婉兒客套或者試圖修復關係,她開門見山地說明了自己的來意,焦灼地道:“我想見太冇子,或者,叫我的人能夠見到太冇子!宮裡沒有人比你的力量更大,只有你能幫助我。”
上官婉兒沉默了片刻,眉梢輕輕地挑起來,雙眸凝注在這位昔日的閨中好友臉上,冷冷地問道:“見太冇子?這其中的風險有多大你知道嗎?我能幫你,但我爲什麼要幫你?”
太平公主臉上露出一絲苦笑,道:“我就知道,你會在這兒等着我。那麼……”我們來談談交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