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帆緩慢而堅定地點了點頭:“我保證!”
趙逾長長地吸了口氣,神情凝重地道:“好!請二郎記住你說過的話。如果你做不到,那麼,我們就會變成置你於死地的敵人!”
楊帆道:“把東西拿出來吧!”
趙逾苦笑一聲,搖着頭站起身來。他返身走到炕頭兒,當着楊帆的面掀開被褥和炕蓆,打開一道暗門,裡邊露出一具黑黝黝的鑄鐵密櫃,趙逾從懷中摸出一枚鑰匙,鼓搗了半天,打開密櫃,從裡邊取出薄薄的三張紙。
趙逾捧着那三張紙走回几案旁,輕輕放在案上,摸挲着紙面,又定定地看了半晌,才一寸一寸地推向楊帆。
楊帆伸手拿起那三張紙,趙逾道:“你就在這裡看,記下後,我會把它焚燬。”
半個時辰之後,楊帆悄然離開了趙逾的住處。
趙逾沒有相送,他還是跪坐在几案旁,盯着面前的火盆,火盆中的光忽明忽暗,將他的臉映得陰晴不定。
火盆中的紙張已經焚盡,灰燼半黑半紅,被炭火熱浪一衝,一片樹葉般蜷曲着的灰燼從火盆中飄起,在空中打了兩個滾兒,還沒落到地上,就已粉身碎骨…………炭火紅紅,滿室如春。
春光不只來自於桌面正中擺放的那隻鋥亮的紫銅火鍋,還來自圍坐在桌邊的幾個女人。
除了楊帆,圍坐在桌邊的還有三個女人,三個女子都堪稱人間絕色,殊麗非常。
她們風情各有不同,一個皎若百合,純淨的氣息似乎是從她骨子裡透出來的,給人一種晶瑩剔透的感覺;另一個如同一朵凌雪傲放的梅花,生機勃勃,清麗絕塵;最後一個卻似一朵嬌憨純美,鮮豔明媚的薔薇,宜喜宜嗔的小模樣兒十分討喜。
如百合者婉兒,如梅花者阿奴,如薔薇者小蠻,她們今天竟然湊到了一起。
楊帆如今在外面已開始注意結交人脈,似薛懷義、武三思等人,他始終保持着比較密切的聯繫,在軍中結交下的那班好友以及如今在文官裡相處融洽的一班同僚,他三不五時也要聚上一聚。
家裡面,他也開始想辦法制造機會讓婉兒三人能夠彼此熟悉、親密起來。相愛容易相處難嘛,就算是一雙情侶,婚後因爲性情脾氣、生活習慣的不同,也不見得盡如婚前一般溫馨,何況如今是三個脾氣秉性各不相同的女子。
婉兒如今要出宮比以前容易多了。因爲自張昌宗入宮之來,被女皇視如瑰寶,張昌宗又向女皇引薦了他的堂兄張易之,這一雙美少年甚得女皇歡心,女皇帝左擁右抱盡享齊人之福,三人形影不離,婉兒在身邊就有些多餘了,這一來,婉兒就比以前得到了較多的自由,她時常可以出宮,而且藉口不再限於和太平公主出遊,有時她說要回家探望母親,女皇也會慨然應允。次日不是朝會的時候,要在外面過夜也並非不可能。
阿奴就更方便了,以她出神入化的易容本領,要混進楊家易如反掌。那姜公子縱然有通天徹地之能,也不可能天天派人來楊府窺探,何況除非是陸伯言那等高手,其他人想瞞過楊帆和這兩個精靈古怪的丫頭可不容易。
今天是他嘗試讓這三個女人接觸的第一次努力,小蠻頗有女主人風範,正在熱情地注酒、佈菜,殷勤備至。
說來好笑,小蠻年輕不懂事,楊帆也沒有這方面的經驗,一開始小蠻妊娠反應比較強烈,兩人都還以爲是脾胃不太好,後來還是內宅裡的幾個老婆子瞧着不對勁兒,多嘴向阿郎提了幾句。
楊帆一聽可不敢怠慢,趕緊親自驅車,把那位當初給他看“小弟弟”的婦科聖手姜大醫士給請了來,姜醫士給小蠻號過脈以後,便拍着胸脯以他行醫數十年的名聲發誓,說楊家娘子的的確確是有了身孕。
這於楊帆自然是一件大喜事,小蠻也歡喜的很,只是如今孩子才三四個月,不太顯懷,小蠻又是練家子出身,身姿矯健,行動絲毫不受影響。她又性情活潑,哪裡做得到行不擺裙、笑不齒露。
一開始楊帆還有些緊張,後來見她整天活蹦亂跳的也沒甚麼事兒,他也就不再跟老婆婆似的天天耳提面命了,如今眼見她一個孕婦還活蹦亂跳的,又是夾菜又是倒酒,圍着個炭爐團團亂轉,倒是把婉兒和阿奴緊張的夠嗆,趕緊把她摁坐下來這才放心。
看着小蠻微凸的小腹,婉兒心中着實眼熱,小蠻將爲人母了呢,想到這一點,婉兒心裡就像貓爪子在撓似的難受,她現在沒有別的念頭,就盼着有機會離開武則天一年半載的,只要能爲她的郎君生個孩子,她這心裡才踏實。
小蠻被婉兒和阿奴按坐在凳子上之後,阿奴就擔起了招呼大家的責任。論起這廚中的本領,婉兒和小蠻自然遠不及她,眼看着鍋中沸水滾滾,香氣四溢,阿奴調料、佈菜、涮肉,斟酒,一雙纖秀白皙的柔荑彷彿穿花蝴蝶穿棱飛舞,優雅異常,忙而不亂。
菜餚很豐盛,素菜有雞樅猴頭、菘菜韭黃等,葷菜就更多了,鹿脊雞脯、駝峰羊肉等等,應有盡有。小蠻已經過了妊娠反應烈期,眼下食量大增,婉兒和阿奴把她當成了大胃王,不時挾菜挾肉,把她面前的小碗堆得高高的。
瞧!小蠻想吃辣醬,婉兒馬上給她遞過去,還溫柔地笑道:“酸兒辣女,小蠻怎麼愛吃辣的呢,要多吃酸的纔好啊,沒瞧見有人想兒子都快想瘋了嗎?”
楊帆心中暗贊:嘖嘖嘖,瞧瞧婉兒這修養氣度,不虧是大戶人家出身,見慣了男人三妻四妾的,大度!不但一點不吃醋,而且已經替自家考慮起傳宗接代的問題了。不過嘛……,我身子這麼壯,兒子早晚會生,不急!
小蠻答得也好,小蠻說:“我喜歡吃辣呀,酸東西我也愛吃。可惜這季節不好,水果不多,不過郎君好體貼呢,常常滿城奔走,費盡心機地幫我買些酸棗幹呀、話梅乾、山楂呀甚麼的回來吃,哎呀!不能想,一想就流口水。”
楊帆有點不好意思了:“呵呵,人家哪有這麼好啦,在小蠻這丫頭眼裡,阿兄簡直做什麼都是好的。其實我就是認識巷口賣乾果的老孫頭,多賞了他倆錢兒,讓他劃拉劃拉,多往家裡送些,免得老吃一樣膩歪。”
阿奴說話了,聲音淡淡的,很輕柔:“喲!這麼說,小蠻姐姐說不定要生個龍鳳胎呢,那楊家可一下子就兒女雙全了,你那夫君大人也就放下了心事,嘻嘻,妹妹先恭喜你咯。上官姐姐,你比我和小蠻年長的多,見多識廣,你看像不像?”
楊帆連眉毛都帶上了笑,瞧瞧,阿奴也懂事啊,知道尊敬婉兒,親近小蠻,這話說的多得體?
“咳咳咳咳……”
婉兒這口羊肉一定是茱萸汁蘸多了,看把她嗆的,俏麗的臉蛋兒紅得像只剛下了蛋的小母雞,聲音也咯咯咯的響。
楊帆趕緊伸出手,輕輕幫她撫着後背,溫柔地道:“慢着點吃,別嗆着了,快喝口米酒潤一潤喉嚨。”
剛撫了兩下,旁邊有人牽他衣袖,扭頭一看,小蠻滿臉幸福的甜笑,輕輕摸着肚皮,柔柔地道:“郎君,要是人家真的給你生個男孩,再生個女孩,你開心麼?”
楊帆連忙點頭道:“開心!自然開心!不過你不用想那麼多,不管生一個還是兩個,不管生男還是生女,總是咱們自己的骨血,我都開心!”
婉兒輕輕撫着胸口,似乎氣兒已經順過來了,馬上接着楊帆的話題道:“帆郎是該開心呢,你們能有今日何等不易啊,幼年即相識、暗許終身,長大後卻當面不識。記得你們剛成親的時候,還徒然掛着一個夫妻名份。總要像現在這樣,那才甘美。能相愛,能相守,那就是最快活的日子,似我一般,偶爾出宮……”
婉兒的聲音似乎有些幽怨,楊帆一時也不好說什麼,輕時牽起她的小手,輕輕握了握,婉兒展顏一笑道:“也沒什麼,只是看見小蠻妹妹,心有所感。其實,我知足的,雖是金風玉露,總也勝過在宮裡時候,你我雖朝夕相處,日日相見,卻不得片刻廝守!”
楊帆感慨道:“是啊!”
一旁,阿奴姑娘聽了,突然端起一觥酒,“咚咚咚”一飲而盡,這可是劍南燒春,這一觥至少半升有餘,阿奴把酒觥放下,不但馬上臉蛋兒就紅了,連眼睛都有點紅了。
楊帆一扭頭,瞧見她醉態可掬的樣子,不禁嚇了一跳:“阿奴,怎麼這般貪杯啊,高興也不能多喝呀,來來來,多吃菜、多吃肉,少喝酒。”
楊帆話音未落,婉兒就一連挾了幾箸削得極薄的同州羊肉添到阿奴的婉裡,小蠻則很溫柔地又幫她把酒滿上,甜甜地說:“酒有得是,慢慢喝唄!”
楊帆挾起一片薄薄的羊肉在鍋裡涮一下,再蘸些醬料蒜泥添進嘴巴,羊肉入口即化,鮮香無比,再嘗一口猩紅如血的葡萄酒,看着三個千嬌百媚的大美人兒如此相親相愛,楊帆心裡頭高興:“楊家形勢一片大好啊!”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