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薰兒也顧不得疲憊了,一咕嚕爬起來,順着楊帆的目光看去,果然看見高青山坐在一個半坍的木頭棚子下面,旁邊一個寨丁正幫他包紮着臂上的傷口,在他身邊還圍着幾個寨丁,高青山正同他們低聲說着什麼,那幾個寨丁聽着,便下意識地向楊帆這邊瞟來,瞧那情形的確有些詭異。
薰兒大怒,低聲道:“他敢!這個蠢貨!他要敢做出賣朋友的事,我就先砍了他的腦袋。”
這時,高青山已經包紮好傷口,起身向他們這邊走過來,那幾個寨丁都緊緊跟在他的後面,楊帆慢慢坐了起來,挪了挪佩刀的位置,薰兒則一下子站起來,看着高青山,目光頗爲不善。
高青山沒有注意薰兒的目光,徑直走向楊帆,微笑道:“楊兄弟!”
楊帆慢慢站起來,道:“怎麼了?”
高青山道:“我打算把寨子裡的人都撤到第二道防線後繼續堅守,可是這道防線究竟能抵抗多久,很難預料。所以我想……”
薰兒忍不住了,脫口問道:“你想怎麼樣?”說話間,她的手也按住了刀柄。
高青山道:“我想……讓楊兄弟護着小姐先行離開,這個寨子背後是陡不可攀的高峰,兩側是懸崖峭壁,曾有寨中巫醫繫了繩索在上面採藥,雖然不曾從那裡到過地面,不過據他們講,右側的懸崖還不算特別險,如果繩索的長短足夠,應該可以從那兒下去。所以……”
楊帆怔住了,方纔戰鬥一結束,他就發現高青山用一種若有所思的目光看着他,後來裹傷時與幾個寨丁低聲細語,目光不時向他這邊逡巡過來,更似有所打算。他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高青山要對他不利。
雖然這個寨子本就在文皓的目標之中,可是到了眼下這種局面,已成不死不休之勢,這卻是因他的存在。他又是個外人,所以他自然而然地認爲高青山對他起了歹意,卻沒有想到……楊帆臉上發燙,有些無地自容,在官場久了,見慣爲了利益毫不猶豫地拋棄同伴的行爲,還振振有辭地曰之爲顧全大局、壯士解腕,他竟習慣性地用這種齷齪的心理猜測起這些心胸像高山白雲一般的漢子來。
薰兒舒了口氣,得意地瞟了楊帆一眼,道:“我不走,如果寨子出了事,我就只顧自己逃命,我還配做土司的女兒麼。不過,你這個打算很好,叫人護送楊大哥離開吧,阿爹打得過文皓,卻不可能打得過朝廷,我們終究還要生活在這塊天空下,要得到皇帝的寬宥、要讓皇帝知道我們所受的委屈才行,這些事離不開楊大哥的幫助。”
高青山斷然道:“不行!小姐,你一定要走,如果你有個好歹,高青山將百死莫贖!””
他不容薰兒再拒絕他,便霍然轉向楊帆,神色鄭重地道:“那個人叫謝傳風,你記住了麼?”
楊帆道:“我記得!”
高青山欣慰地一笑,道:“如果我死了,這個人就拜託給你了!”
楊帆微微一笑,道:“如果我死了,你活着,那麼黃景容也要拜託給你了。”
高青山道:“那是欽差,我連他的影子都不可能見得到,我殺不了他!所以,我可以死,你不能死!”
薰兒疑惑地問道:“你們兩個在說什麼?”
楊帆道:“既然你做不到,那現在就不要忙着安排後事!不到最後一刻,我是從不輕言失敗!咱們先撤守第二道防線吧!”
高青山剛要張嘴,楊帆又笑道:“你想綁我下山容易,想綁我下懸崖,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薰兒眨眨眼睛,又問:“你們在說什麼?”
兩個男人相視一笑,誰都沒有說話,薰兒撅起小嘴,氣鼓鼓地不說話了。
黃景容滿臉怒氣地衝進文皓的中軍大帳,厲聲質問道。
他站在樹塔上,眼看寨子就要被攻破,正心花怒放,雲皓突然鳴金收兵,將楊帆埋葬在這座山頭的美夢再度幻滅,黃景容快要氣瘋了。
大帳裡,文皓和雲軒似乎剛剛發生過一場爭執,兩個人的臉色都有些些陰鬱。
黃景容滿眼怒火,看看文皓,又看看雲軒,大喝道:“回答我!”
文皓嘆了口氣,懶洋洋地道:“兵士疲憊不堪,如何還能再戰?”
黃景容大怒,揮着連鞘長劍咆哮道:“再如何疲憊,難道比山寨中那些人還要疲憊?他們連婦人、老人和孩子都衝上寨牆充作戰士了,那是寨牆嗎?現在已經垮塌成一道土包,只要我們再加一把勁兒,馬上就能攻下來!”
文皓暗暗腹誹:“放屁!敢情死的不是你的人了,這是拿我的人往寨子上鋪路啊,每前進一步,都要丟下無數具屍體,等到打下這個寨子,我的傷亡將有多麼慘重?到時候我拿什麼去跟其他土司爭?”
黃景容見他一臉無奈,卻不說話,憤憤地又道:“打下去!必須堅持打下去!用不了多久,我們就能攻下這個寨子了。”
文皓道:“我的兵馬已疲憊不堪,如果要打,現在還是換上雲土司的兵好了。”
雲軒一聽,一臉不悅地道:“文土司,今兒一早可是我的人馬打的頭陣,我部傷亡慘重,到現在都沒緩過勁兒來,你現在打不成,難道我打得了?真是笑話,我的兵力可沒有你強大呢。”
文皓馬上道:“既然如此,我看我們圍而不攻好了,馬上叫人回城向朝廷的援軍再借幾架牀弩來,我看那東西威力巨大,如果有十具牀弩同時發射,這座山寨馬上就能被射爛,我們輕易就能攻陷它!”
黃景容暴跳如雷:“廢物!都是廢物!都是瞻前顧後、小肚雞腸的廢物!你們心裡什麼打算當我真不知道?我告訴你們,如果楊帆不死,我完了,你們也就完了,若是楊帆從中作梗,朝廷兵馬一撤,你以爲薰期、孟折竹會放過你們?” шωш. tt kan. ¢ ○
文皓撇撇嘴道:“真跟他們翻臉也不是一回兩回了,打不過他們又如何?他們想吞掉我們,卻也沒有那個實力。”
“你們果然是這麼想的!”
黃景容瘋狗似的在大帳裡亂竄起來,竄了一陣,又站住,跳着腳的大罵:“你們的雄心壯志呢?難道你們就甘心一輩子在薰期和孟折竹的面前做狗?欲成大事者誰能不作犧牲,你們這兩個鼠目寸光的……”
“哎喲!”
黃景容還沒罵完,突然有人拱了他一下,把跳着腳的黃景容拱得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在地。
黃景容定睛一看,就見一個人慌慌張張地跑進來,單膝跪倒,對文皓道:“大都督,姚州失守啦!”
“什麼?”
文皓和雲軒大吃一驚,黃景容也顧不得再罵,一個虎撲,緊緊揪住這人衣領,連聲質問道:“你說什麼?姚州城怎麼會失守?那兒有朝廷的兵馬,怎麼可能失守,你是什麼人?你從哪兒得來的消息?你……”
黃景容一連串的問題,問的那人也不知該如何回答纔好,黃景容正問話,忽然覺得衣領一緊,卡得他喘不上氣來,雙手下意識地一鬆,便被人甩到了一邊,定睛一看,卻是情急之中的文皓也顧不得他的欽差身份,扯着衣領把他甩到了一邊。
文皓瞪着那人道:“謝傳風,你說清楚,誰人攻打的姚州?爲什麼會失守?”
一旁的雲軒道:“這麼快?薰期、折竹應該沒有這麼大的實力,難道是他們向南詔搬兵了?”
原來那人就是謝傳風,看長相眉目俊朗,倒不是獐頭鼠目之輩可以比擬的,誰會想到他竟那般兇殘,又是那般淫虐,對一個妙齡少女也捨得出刀,對斷臂痛暈、倒於血泊之中的女子也有性致施展。
謝傳風聽了雲軒的話,臉上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道:“回雲土司的官,南詔沒有興兵,攻城的就是薰期和孟折竹。”
文皓大怒,道:“怎麼可能!他們怎麼可能這麼快就攻下姚州城,朝廷的官兵都是紙糊的不成?”
謝傳風帶着哭音兒道:“兩位土司帶兵來攻河白寨子,城中守軍不多。薰期和孟折竹在城中有人,外邊一攻城,裡邊立刻放火,製造混亂,協助奪取城門。守城的人一看兩位土司不在,立即棄城逃跑了。
等朝廷兵馬聞訊從駐地趕來,準備協助守城,早已四城洞開,滿城都是烏蠻兵和白蠻兵了。一見這般情形,那些官兵怕自己的人馬陷在城裡,也自東城突圍出去了,小人在都督府裡當差,知道的消息最晚,那些混蛋逃得比兔子還快,都沒人來府裡告知一聲,小人險些就做了他們的俘虜……”
謝傳風訴完了委屈,又表忠心道:“小人逃出城,快馬加鞭來給兩位土司大人送信兒。孟折竹率領他的人馬追着朝廷的兵馬去了,薰期土司率領白蠻兵奔着這兒來了,兩位土司再不走,就要被生生困在這裡,再也逃不得了。”
文皓一腳把滔滔不絕的謝傳風踹到一邊,咆哮道:“撤兵!馬上撤兵!立即撤回齊雲寨,快!”
黃景容搶到他面前,豎起一根手指,急迫地道:“只要再有一戰!只要再有一戰!楊帆必死!”
文皓獰笑道:“他不死朝廷便只信他的話?如果那樣,你黃御史又有何用?哼!要打你打,老子再不走,就得與全族勇士盡數葬送於此!撤兵!立即撤兵!”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