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公子這麼做,是因爲……我奪了他的女人!”
楊帆說完,又沉默片刻,“嘿”地一聲冷笑,道:“只是他認爲的應該是他的女人!”
古竹婷有些茫然,姜公子的怪異潔癖她是知道的,姜公子怎麼可能會有女人?
發生在華山絕頂的一幕於姜公子而言是一種難堪和羞辱,所以除了姜公子的絕對心腹,別人並不清楚在那裡發生過什麼。古竹婷只是知道阿奴姑娘意外地死在了西域,並不知道姜公子曾在華山絕頂泄露了他對阿奴的感情。
楊帆深深地吸了口氣,沉聲道:“因爲這個緣故,他……倒是不會虐待我的女兒!孩子,我一定要救回來的,不過,你記住,這件事再不許讓其他人知道,尤其是我的娘子!還有就是,你從現在起不可以現身了,姜公子以爲你死了,他的這個秘密已經永遠不會有人知道。如果讓他……”
楊帆驟然聽說自己還有一個女兒,而且女兒落入了姜公子之手,的確是方寸大亂,但是心中雖亂心神卻未慌,他的頭腦還很清醒,馬上就想到絕不可以讓小蠻知道這件事。同時,古竹婷也不可以再公開現身。
現在古竹婷繼續保持已經“死亡”的狀態,纔不會引起姜公子的警惕,纔不致於對他的女兒實行特別的看護,他要救回女兒纔會容易一些。
楊帆緊張地分析完這一切,馬上囑咐古竹婷。他一擡頭,就看見古竹婷黑亮黑亮的一雙眸子,帶着一抹危險的光彩,她的身材本來腴潤柔美,嫋娜如柳,這時卻已微微繃緊,作勢欲撲,身姿中充滿了一種勁感與動感,彷彿一頭馬上就要撲下林梢的危險的獵豹。
楊帆看到古竹婷向他匆匆遞來的眼神,馬上明白過來,他的語氣只是頓了剎那,便很自然地接了下去:“如果讓他有所防備,他一定會加強戒備,我再想救出孩子,就不大容易……”
“了”字還沒出口,楊帆突然向古竹婷打了個手勢,兩個人同時向外撲去。古竹婷一腳踢出一隻鐵梨木的繡墩,“砰”地一聲撞碎窗扉,緊接着身子就像一頭真的豹子,用一種極優美、有敏捷、極兇猛的姿態撲了出去。
楊帆則腳下一轉,奔向房門,到了門邊,一把摘下了壁上的鐸鞘!他方纔急思對策,並未察覺外面有動靜,但是古竹婷聽見了。
這裡是楊府,如果外面有僕役侍女走動,原也份屬正常,但是古竹婷聽到的聲音分明是有人悄悄接近,從輕微至幾不可聞的腳步聲,就可以判斷出來人是有意竊聽,故意隱藏了形蹤。
因此楊帆一擡頭,古竹婷便向他遞了個眼色,又向牆外一呶嘴兒,楊帆馬上明白了她的用意,一面繼續說話以迷惑窗外的竊聽者,一面尋個機會,和她一起撲了出去。
如今的楊府,不說是龍潭虎穴卻也相差無幾,來人居然可以瞞過明裡暗裡的諸多侍衛,一直潛到書房外面,那麼來人的武功恐怕比之陸伯言也不遑稍讓,楊帆哪敢大意,一腳破開房門,掌中劍便如一道閃電般刺了出去。
閃電在楊帆手中乍然一現,隨即便凝如一道凍結的冰流,他手持利劍,淵停嶽峙地定在那兒,不動了。
古竹婷緊隨着繡墩撲出去,身形剛一穿出窗子,便在半空詭異地一旋,手中一柄飛刀就像獵豹鋒利的牙齒,閃爍出噬人的寒光,與此同時,她的左手也握緊了腰帶,作勢要抽※出什麼武器。
但是她的動作在她看清外面的人時也陡然凝住了,以至於以她如此輕靈敏捷的身法,落地時竟然發出“嗵”的一聲。
“阿奴!”
古竹婷駭然一呼,眼前的人分明就是她的弟子,據說已經死在西域的天愛奴!
天愛奴被窗口和門口接踵傳來的打擊弄懵了,直到古竹婷的驚呼聲入耳,這才訕訕地答了一句:“古師!”
書房院落裡的異動,馬上引起了楊帆府衛的警覺,牆頭和院門處陡然出現了幾個人,持着掃帚的青衣老僕、提着臉盆的青衣小婢、還有一個滿臉福態、腰圍壯碩的奶媽子……,“繼嗣堂”中高手裝龍像龍、裝虎像虎,若非此刻現身,誰又能知道他們竟是身懷絕技的武林高手。
楊帆一翻腕,劍便歸了鞘。
“沒事了,你們退下!”
楊帆對那掃地老僕、浣衣小婢和奶媽子吩咐了一聲,轉身便往書房裡走,同時說道:“阿奴,跟我進來!”
古竹婷見到“死而復生”的天愛奴,先是大爲驚駭,緊接着就想到她是姜公子身邊親信,此來怕是要對宗主不利,馬上把飛刀再度一揚,結果楊帆的話恰於此時傳到了她的耳中。古竹婷飛刀揚在空中,左手扣緊腰帶,再度怔在那裡。
天愛奴看看古竹婷,轉過身,乖乖地跟着楊帆向書房※中走去,古竹婷定了定神,這才尾隨其後,心中還在急急思量:“這是怎麼回事?莫非……阿奴受公子指派,假死遁身,潛到宗主身邊做臥底了?”
“大有可能!”
想到這一點,古竹婷又握緊了武器,等着向宗主揭發天愛奴的真※實身※份。楊帆回到書房,轉身看看天愛奴,又看看一臉警惕的古竹婷,笑了笑道:“古姑娘不用擔心,我剛纔說的那個女人……就是她!阿奴絕不是姜公子的奸細!”
姜公子身邊形影不離的阿奴,居然成了這一任宗主的女人?原來宗主不止搶了姜公子的寶座,還搶了……
楊帆顯然知道阿奴以前的身※份,他的話不可不信。古竹婷知道其中一定有許多精采的故事,但是現在顯然還不是滿足她的八卦之心的時候,她屈指一彈,飛刀復又不見,身子也往旁邊站了一站。
楊帆微微皺起眉頭,對天愛奴問道:“你要過來便過來,怎麼鬼鬼祟祟的?”
天愛奴神情訥訥,不得言語。
她來偷聽的理由,實在不足爲外人道也。
昨夜楊帆沒有回府,今兒一早回來了,卻帶了一個很有風韻的女人到書房,天愛奴聽到這個消息後,心中馬上有些惴惴不安了。
小蠻和楊帆那是自幼結下的緣份,她不只視楊帆爲夫還視楊帆爲兄,兩人於愛情之中還有很深厚的親情,所以小蠻不會嫉妒,也從不會擔心楊帆會移情別戀。可是正一門心思憧憬着來年春天新婚之喜的阿奴可沒有她這樣的資本,如何會不擔心呢。
所以,她想來看看,究竟是一隻什麼樣的風騷狐狸精,會把楊帆勾得夜不歸宿,大清早的還把人帶回家裡來,結果卻恰巧被她聽到如此駭人的消息……
看到天愛奴有些難堪的表情,楊帆的目光微微閃爍了一下,他大致明白了阿奴的用心,只好苦笑一聲,又問:“我們方纔的話,你都聽到了?”
天愛奴咬着下脣,輕輕點了點頭。
楊帆吁了口氣,又對古竹婷道:“方纔阿奴喚你古師,你和阿奴是?”
古竹婷忙把她和阿奴之間的關係解說了一下,楊帆恍然地點點頭道:“古姑娘,你現在不能暴露身※份了,就留在我府上吧,這段時間,你和阿奴住在一起,你的容貌……,阿奴是精通易容之術的……”
天愛奴怯怯地道:“古師傳授於我的,就是隱形匿蹤之術和易容術。”
楊帆“哦”了一聲道:“這就成了,古姑娘,你的模樣最好做一點變化,雖說我府上很安全,可是爲了以防萬一……”
古竹婷急忙頷首道:“屬下明白,宗主請放心,一會兒屬下就改變容貌。”
楊帆點點頭,又沉默片刻,才道:“我現在要去衙門,阿奴,你叫人來修繕一下書房!”
天愛奴略一遲疑,鼓足勇氣問道:“二郎,營救孩子的事情……”
楊帆已從她身邊走過,又站住腳步,慢慢轉過身來,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柔聲道:“你不用擔心,孩子在他手裡現在是不會有什麼危險的。我也想馬上把孩子救回來,可是現在貿然行動,只能打草驚蛇,絕對有害無益。
我們不知道他在哪裡,大動干戈必然會引起他的警覺,他現在還不知道秘密已經泄露,對孩子看管的不會太緊,如果我們大張旗鼓,想救出孩子就難了。你放心吧,我很快……就能引蛇出洞,讓他自己按捺不住地跳出來!”
楊帆向阿奴用力地點了點頭,最後囑咐了一句:“千萬莫讓小蠻知道!”說完便大步行去。
阿奴目光幽幽地看着楊帆遠去的背影,一時間心中充滿了內疚和自責。本來,自從小蠻和孩子被救回來以後,她的心事盡去,已經無比快活,可是這個消息又像一塊重重的石頭,沉沉地壓在了她的心頭。
見楊帆已經走遠,古竹婷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開口問道:“阿奴,你怎麼會和宗主在一起的?”
阿奴搖了搖頭,答非所問地道:“我不能心安理得地等在這兒,古師,我該親手救回那個孩子的!”
楊帆走出府門,縱身躍上戰馬便飛馳而去。
他很少在洛陽長街疾馳,可這一次他打馬如飛,幸好一早時候,最寬闊的定鼎大街上還沒有多少人。楊帆一直疾馳到天津橋頭,才猛地一勒繮繩,戰馬“希聿聿”地一聲長嘶,人立而起。
楊帆跨鞍回望,忍不住仰天吐出一口濁氣。
洛陽百坊,規整如棋盤,世事如棋,人生如棋,立馬天津橋頭的他,就是那枚過河卒子。他只能一步一步地走,他清楚自己的目標,但他在到達目的地之前,永遠也不會知道,在這一步一步之中,會有多少“車馬炮、象士卒。”爲他佈下重重殺機!
有進無退,不是爲了拋妻棄子,而是爲了團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