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在幹什麼?”
張書豪正在糧車上忙活着,一個持刀監視的契丹兵突然察覺有些異狀,立即快步走上來,惡狠狠地問道。
張書豪站在車上,拭一把額頭的汗水,點頭哈腰地道:“小的正按將官們的吩咐裝車呢。”
那契丹兵用刀指了指米袋子中間的一隻黑『色』罈子,問道:“這是什麼?”
張書豪陪笑道:“這是一罈子芝麻油。”
那契丹兵皺了皺眉頭,疑『惑』地道:“你把油罈子塞在米袋子中間幹什麼?”
張書豪陪笑道:“將爺們此去路途太遠,道路又顛簸,要是把油罈子單獨裝上一車,這一路上一不小心就全撞破了,小的核計着,要是把油罈子塞在米袋子中間,這樣就萬無一失了!”
“哦……”
契丹兵轉怒爲喜,用刀拍了拍他的肩膀,誇獎道:“嗯,你這樣很好,就這麼幹吧。”
“是是是!”
張書豪陪着笑看那契丹兵大模大樣地走開,馬上向其他莊戶光明正大地吩咐了一聲,所以人當着契丹人的面,便堂而皇之地將油壇和米麪、布匹放到了一起。
那些葷油、芝麻油、荏子油、麻子油乃至做燈油用的桐籽油,不只一罈罈地塞在米車中間,便連裝着布匹、被褥等物件的車上也都塞了幾罈子進去。
契丹人當然知道油類易燃,不過他們只以爲這是莊園裡的夥計有意討好,根本沒有想到他們是打着縱火的主意。
這個鎮子早就被契丹人佔領了,這些人從始至終都沒有過反抗的舉動,如今契丹人馬上就要離開了,這些人又怎會在他們即將離開的時候自找麻煩呢?
不知不覺,日落西山。
蒼茫的暮『色』中,整個莊園裡橫七豎八地到處都是裝滿了糧食布匹的車子,從佃戶和其他大戶人家搜刮來的騾馬也都牽進了莊園,以備明天一早就套上轡頭,拉起糧車離開。
糧窖口,契丹兵一手按刀,一手舉着火把,依舊冷眼監視着,莊戶們則滿頭大汗地扛着糧袋子,不斷地從糧窖裡出來。
夜『色』下的盧家莊園,儼然是一副秋收般熱火朝天的場面……
月上中天,夜到三更,糧窖裡所有的糧食都裝車了,抽調到莊園裡來幹活的佃戶們拖着疲憊的步伐離開了,而府上的莊丁、夥計們也都是一副筋疲力盡的模樣,一回到跨院房間,便倒牀就睡,片刻功夫就跟死豬似的,呼嚕聲大做。
莊園裡的契丹兵雖然沒有動手幹活,可是折騰了這麼久,又是監視佃戶和莊丁幹活,又是安排裝好米糧的車子、拴系擄來的騾馬,他們也是周身疲憊,想到明日一早還要長途跋涉,他們也匆匆歇下了。
莊上的這些莊丁夥計們這些天一直就很乖巧,如今契丹人離開在即,他們根本不認爲這些莊戶夥計會在這個時候鬧事,對他們的看管難免就鬆懈下來。
佯睡的樑爽一邊打着呼嚕,一邊睜開了眼睛。因爲天氣炎熱,門和窗戶都開着,很容易就能看到外面的情形,見契丹兵確已離開,樑爽一躍而起,身邊同樣和衣而睡的張書豪也馬上跟着跳了起來。
樑爽閃身到了門口,貼着門廊陰影迅速遊走了一圈,確信院中沒有契丹兵,馬上又返了回來。這時,跨院幾間廂房裡的莊丁都被喚醒,集中到了那間最大的房間。
這些人中只有張書豪和樑爽知道今晚的行動計劃,那些莊戶和夥計都是被張書豪悄悄叫醒的,此時正睜着一雙朦朧而『迷』茫的睡眼,還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樑爽低聲道:“莊園裡現在到處都是車馬,這是我們逃命的最好機會,咱們一會兒製造一場大混『亂』,然後趁『亂』逃出去!”
莊上的夥計二蛋被他的話嚇了一跳,訥訥地道:“樑管事,他們……他們明兒一早就走啦,咱們何必招惹他們呢,這些契丹人一個個如狼似虎的,怒起來,咱們都要被殺光了。”
樑爽還沒說話,張書豪就冷笑一聲道:“二蛋,你也知道他們是強盜,你真以爲他們劫掠了糧草之後就會安生離開?”
那些莊戶聽出了弦外之音,不禁臉上變『色』,王大急急問道:“張爺,你這是什麼意思?”
張書豪道:“今兒上午,他們的大首領找樑管事去安排車馬的時候,樑管事偷聽到了他們的談話,他們打算明天一早離開鎮子時,把鎮上所有人全部殺光。”
衆人大駭,樑爽確認道:“沒錯!他們的大首領讓我準備車馬要運糧食,我答應了,走出來纔想到莊子上的騾馬車輛不足,想着問問那位大首領,可否把鎮上百姓人家的車子和騾馬集中起來,我回身走到門口時,恰好聽見他在吩咐心腹,明天要把咱們全都殺了。”
這些普通的莊丁哪有什麼見識,樑管事這麼一說,他們登時信之無疑,不禁又驚又怒。
樑爽道:“我從那時起就開始琢磨,怎麼給大家找一條活路。大家夥兒要是不敢拼,明兒一早,個個都得去見閻王。趁着今兒晚上莊園裡『亂』七八糟的,大家放起火來,製造一場大混『亂』,然後分頭突圍,或許還能闖出一條活路,你們明白嗎?”
那些莊丁唬得連連點頭,張書豪厲聲道:“樑管事是爲了大家的安危着想,若不然以樑管事的武功,自己逃命機會總是大一些,不拼是死,拼還有萬一的希望,咱們爺們還有什麼好怕的?沒長卵子的孬種滾到一邊等死去吧,是條漢子的就聽樑管事吩咐!”
衆莊丁羣情激憤,大柱沉聲道:“樑管事,你就吩咐吧,大家夥兒都聽你的!”
樑爽道:“好!書豪,一會兒你和幾個身手好的兄弟先出去,解決外面的契丹遊哨,王大、狗剩,大柱,二蛋,你們幾個人跟在後面伺機放火,咱們在各輛車上都塞了油罈子,一點就着。火一起來,滿院子的牲畜都得發瘋,到時候一片混『亂』,咱們就好往外衝了!”
樑爽早已想定計劃,匆匆安排一陣,便道:“你們先散回各屋候着,仍舊裝睡,千萬不要讓契丹人有所察覺,守業,你去把咱們藏起來的刀劍取來,分發給大家,大家再聽我號令動手!”
衆莊丁依着樑爽的吩咐連忙散去,可是張書豪卻故意動作遲緩地留在了後面。等那些準備用來當炮灰的莊丁散去後,樑爽便對張書豪壓低嗓音道:“這件事辦成了,只憑公子的賞賜,你我二人就可以榮華富貴、一生無憂了!
一會兒,你我按計劃行事,分別製造混『亂』,點起大火,利用牲畜衝『亂』整個莊園,等那些莊丁們向府外逃跑,吸引了契丹人注意時,你我就潛向楊帆住處,他受了傷,我們『亂』刀齊下,一定可以宰了他!”
張書豪道:“好!到時候莊園大『亂』,那些契丹人只會認爲咱們是想逃跑,而且楊帆不是他們的人,他們更不會想到咱們要打他們俘虜的主意,所以楊帆那裡的防範必然不嚴,咱們一定能夠得手,榮華富貴唾手可得!”
樑爽道:“這莊園裡有一間秘室可以藏人,楊帆死後,他們只會以爲是混『亂』之中被人所殺,契丹人明天一早就走,不會因爲一個俘虜被殺就在莊園裡停留的。事成之後,你我先避入秘室,等他們一走……嘿嘿!”
張書豪本以爲得手之後只能趁『亂』外逃,本只是因爲對公子的忠心和豐厚的賞賜,纔想搏他一回,一聽府中還有秘室可以藏身,登時更爲振奮:“大管事計劃當真周詳,咱們就這麼辦!”
不一會兒,周守業抱來了一堆長短兵器,這都是契丹人佔領鎮子時,樑爽見勢不妙叫人藏起來的,房中衆人先各自挑選了趁手的兵器,又把其他的刀劍分發給各處房間裡仍在裝睡的那些莊丁,大家便依照樑爽的安排,悄悄向外探去。
兩個巡夜的契丹兵轉悠了半天,身子酸乏,便找了一輛裝滿綾羅布匹的車子,往那軟綿綿的綾羅上一躺,面朝滿天星光,懷中抱着長刀,打起了瞌睡。
張書豪和另一個身手不錯的盧家打手悄悄觀察了一陣,藉着院子裡橫七豎八的糧車爲掩護,向他們兩個悄悄靠攏過去。後面月亮門處,幾個普通的莊丁懷裡揣着火摺子,鬼頭鬼臉地窺視着。
兩個契丹兵分別倚着大車兩側,身子睡在綾羅布匹上,頭枕在車邊的橫板上,呼嚕聲震天價響,張書豪悄然繞到車子另一側,拔出短刀,向同夥打個手勢,兩人同時下手,一把捂住那契丹兵的嘴巴,鋒利的刀刃便毫不猶豫地劃破了他們的喉嚨。
兩個契丹兵的身子急劇地抽搐了幾下,迅速軟了下來,張書豪向月亮門處招招手,幾個莊丁便貓着腰,從車隙間鬼鬼祟祟地跑過來。
張書豪悄聲吩咐道:“先不忙着點火,我們兩個先去解決那邊院口的兩個契丹人,等把他們殺掉,你們馬上把車子一輛輛點起來,再把四處拴着的騾馬都解開,找機會往外衝!”
幾個莊丁感激地點點頭,雖說樑管事和這位張爺都是從老宅那邊過來的人,平日裡目高於頂,看都不多看他們一眼,可關鍵時刻,人家沒有自行逃命,還能惦記着他們,如此舉動,足以讓這些憨厚朴實的莊戶人由衷感激了。
與此同時,樑爽帶着另一路莊丁,仗着熟悉莊園裡的情形,翻過矮牆,躍進另一處院落,也開始了同樣的行動……
盧家莊園,大『亂』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