梆子聲、鑼鼓聲響作一片,隱藏在楊府各處的遊哨暗哨們紛紛向這裡聚集過來,弓箭手張弓搭箭,緊緊地瞄着走馬燈般戰作一團的三個人,卻不敢發射。
三個人走形換位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他們的眼力根本跟不上,這一箭射出去,指不定會射到誰的身上。
蔡東成和吳少東和楊帆甫一交手,就發覺這個人的武功很高明。
一寸短,一寸險,楊帆手中都是短刀短劍,緊緊纏住他們,招呼的盡是身上要害,他們也想退開,讓弓箭手把楊帆射成刺蝟,然而楊帆纏鬥極緊,他們根本脫不了身,現在只要一退,就會被楊帆趁隙刺中,他們只能不斷地變換身形,不斷地揮刀猛擊。
表面上看來,兩口橫刀呼嘯縱橫,似乎已經把刺客完全籠罩在他們的攻擊之下,而實際上他們卻是有苦自家知,有心脫困,無力脫身罷了。
而圍上來的侍衛們卻看不出此中的門道,他們都以爲兩位將軍已經佔了上風,是以只是緊緊地把住四下的門戶,防止這刺客逃走。
楊帆與兩人越纏越緊,身形在霍霍的刀光下漸漸萎縮,似乎馬上就要被兩口鋒利的千牛刀切得粉碎,突然楊帆一聲長笑,矮下去的身形乍然暴起,手中的短劍突然爆出比蔡東成手中的千牛刀更加燦爛絢麗的光芒。
他一刀緊似一刀,每進一步,根本叫人看不出他到底是刺了多少刀,而蔡東成則在疾退,每退一步,手中刀都舞如光輪,拼命抵擋着楊帆的瘋狂反撲,在他們後面,吳少東搖晃了一下身子,猛地插刀於地,這才撐住了身子。
一口短劍正插在他心口位置,直沒至柄,楊帆在關鍵時刻脫手將手中的短劍飛了出去,直接貫進了他的心臟,切斷了他的心脈。短兵器的防不勝防就在此處,楊帆很清楚,吳少東已命不久矣,所以才放膽集中全力,要拿下蔡東成。
四下裡虎視眈眈,箭鋒所向,他也不敢稍有怠慢,只要蔡東成脫離戰團,他就危險了。情勢急轉直下,所有的人都緊張起來,所有的弓手都拉開了弓弦,箭簇前指,隨着二人急轉的身形移動,卻遲遲不敢射出這一箭。
“韶州血案,一百四十七條人命!狗賊,納命來!”
激鬥中,楊帆突然舌綻春雷,厲聲吼出了這句話!所有人都在猜測他的來意,所有人都在猜測刺客的目的,今日,他公開一戰,也公開了自己出現於此的原因,他是爲桃源小村所有父老,爲他的爹孃、爲他的阿姊,討還一個公道!
“來”字出口,楊帆突然倒縱出去,人影乍分,蔡東成依舊揮刀、疾退,一連退了三步,方纔喘息站定,燈籠火把照耀下,傳出一片片驚呼聲,蔡東成身上到處都是血跡,汩汩鮮血殷殷流出,瞬間就把他的袍子染成了一件血袍,也不知道他在這剎那間已被楊帆刺了多少劍。
楊帆的身影卻在滾身疾退,一直退到了挺刀僵立的吳少東身邊,吳少東已氣絕身亡,但是僵硬的身軀依舊拄着鋼刀不倒,楊帆兔起鶻落地閃到他身邊,一把搶過了他的千牛刀,吳少東的屍身失去支撐,向前仆倒。
楊帆掌中刀白光一閃,一顆人頭便被斬落在地。
不遠處,蔡東成兩眼無神地看着這一切,無力地舉了舉刀,便鬆開了手掌,掌中刀應聲落地,他的身體也慢慢地向後仰去。
楊帆手一揚,掌中幻化出一道光輪,呼嘯着卷向蔡東成,與此同時,他的身影疾退,退向蔡東成和吳少東閃身出來的那間房子。
只見一道淡青色的人影掠過臺階、掠過門扉,倏然閃到了房中去。人影進屋,兩扇門扉立即砰然合攏,幾枝適時射到的利箭篤篤地釘在門板上,上好的楠木大門被射穿。
“呼!”
旋轉如輪的刀輪從將傾未倒的蔡東成頸間掠過,將他的頭斬了下來。這刺客殺了人還不算,竟然還冒着被利箭射中的危險,執意要斬下對方的人頭,哪怕對方已死,也定要殘戮其屍,這是怎樣的忿念?
仔細想來,似乎奉宸衛的一位郎將、四位千牛備身,竟然沒有一個不是身首異處,五個人,五顆頭,奉宸衛的這幾位將軍只是來爲他們郎中助拳擒賊的,怎麼竟招來這刺客如此之大的冤恨?
所有的人都拿着兵器,舉着火把站在那兒,望着地上的兩具無頭屍體,心頭一陣陣的發寒。
他們正驚慌失措的當口,滾滾濃煙伴着火光從房中冒了出來,刺客縱火燒屋了。緊接着,一處處火頭起來,到處都是火光沖天,整個楊府在這一天的晚上,燦爛了洛陽城的夜空。
整個楊府亂成了一鍋粥,救人的、逃命的、搶救財物的……
哭嚎聲、咆哮聲、叫罵聲……
坊丁、武侯、官兵、刑部公差、洛陽府公人、楊家的家將奴僕,這些人各有統領,互不相屬,在這樣混亂的情況下頓時沒頭蒼蠅般亂作一團,在各自上官的指揮下胡亂地應付着眼前的局面。
刺客居然還沒有走,他左一閃,右一閃,不停地縱火,把整個楊府鬧得天翻地覆。官兵在他背後窮追不捨,可他時隱時現,在楊家這樣的環境裡如魚得水,弓箭在這種混亂的情況下完全失去了作用。
似乎在斬殺了要殺的人之後,那刺客大願得償,只想搗亂,雖在追兵逼迫之下,不能對楊家造成比較大的損害,他也不走,而是到處放火、傷人,被他刺傷的公人坊丁和官兵不下數十人,以至於到最後除了那些紅了眼的官兵,其他人只要一看見那刺客出現,就會一鬨而散,根本不敢應戰。
“救命啊……”
“救火啊……”
“快把裡面值錢的東西搶出來……”
“抓刺客!”
此起彼伏的叫喊聲中,楊帆也跌跌撞撞地跑了出來。
他的肩頭受了傷,一隻手緊緊地捂住肩頭,身上只穿一身小衣,披頭散髮,無比狼狽。
因爲執意要斬下吳少東和蔡東成的人頭,楊帆的動作還是慢了那麼一剎,在他閃身避進房間的剎那,一枝利箭穿過將掩的門縫,射中了他的肩頭。爲了避免被人看出箭傷,他乾脆往自己的傷口上又刺了一刀,此前持刀傷人,正是爲了這一目的。
前邊一處房舍火勢洶洶,劉管事抓着一個人,就吼叫着趕緊救火,剛找人幫他裹好傷口的楊帆也被抓了壯丁,不知他從哪兒折了一段樹枝來,拼命地撲打了幾下,便趁人不備繞到火頭的另一邊,趁人不注意,閃進了一處尚未起火的房舍。
片刻功夫,楊帆穿後窗而出,房中火苗已起。沒多久,楊帆又出現在另一處火場,一盆水潑向熊熊燃燒的數丈高火炬,然後拎着木盆再往回跑,在往水池去的路上殺死了兩個落單的士兵。
一會兒,偏院的廚房也起了火,緊接着,楊明笙的寢居前一桶菜油摔在地上,變成了熊熊烈火。
“哎喲,怎麼了,怎麼了?”
楊帆正倉惶亂竄,迎面跟一個人撞做一堆,一起摔倒在地。那人慌里慌張地爬起來,正是楊明笙的小書僮木釘兒。
楊明笙現在讀不得書,也辦理不了公事,連茶都喝不得了,脾氣變得越來越怪異,所以木釘兒這幾天不用侍候他,他的宿處也借給了一位刑部巡檢,自己搬到前宅去住了,這時剛剛跑到後宅。
木釘兒帶着哭音兒道:“刺客放火啦!殺了好多人,快救火,快救阿郎!阿郎的住處起火了”
“快啊,快救阿郎出來!”
劉管事一臉煙熏火燎地出現在楊明笙的寢室門口,帶着哭音兒喊道:“快着些,救阿郎出來啊!”
這時的房舍多是木製,本來就容易起火,楊帆又在地上潑了一桶菜油,那火就更猛了,大火熊熊,封住了門窗,隔着三四丈遠,就得遠熱浪撲面,炙得麪皮生疼,誰敢上前?
劉管事舉手向天,大吼道:“快救阿郎出來!十萬錢,賞十萬錢吶!”
錢這東西,有命掙也得有命花才成,那刺客到處殺人,現在就連楊府許多下人都東躲西藏,自尋生路去了,身邊幾個家人假惺惺地潑一盆水,撲兩下火還成,叫他們衝進火宅救人,誰肯?大家只當沒聽到。
“一百萬錢!誰救阿郎出來,賞一百萬錢!”
劉管事急瘋了心,混亂中也找不到夫人,乾脆就當了這個家,拿出了一百萬錢的重賞。
火光熊熊中,楊帆挺身而出:“我去!”
四下的家丁僕役侍婢們一起看向他,只“見”他站在錢眼裡,頭頂着“開”,腳踏着“元”,左手撐着“通”,右手扶着“寶”,一向靦腆、羞澀的少年形象,突然變得異常高大起來。
劉管事激動地道:“好好好,你快救阿郎出來,我絕不食言!”
楊帆搶過一牀棉被,旁邊幾個家僕馬上擡來幾桶水潑在棉被上,楊帆把浸了水的棉被一裹,飛奔幾步,一頭撲進火堆……P:求推薦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