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是什麼?
首先,它應該是一處房子,不管大還是小,不管華麗還是簡陋,但是要有牆擋風、有頂遮雨,有牀睡覺,有竈做飯。
然後,要有一扇門,打開來,可以用這個家的身份融入這個世界,關上門,可以在自己的小天地裡,與最親密的人單獨在一起。
最後,在它裡面,應該有男人和女人,早晚還得有老人和孩子,以血緣、親情和愛情爲紐帶,緊密在結合在一起的。
家是月光下的傾訴,家是夕陽裡的攙扶,家是一付重擔,也是一份責任,家是真正能讓你覺得溫暖、自由、放鬆的地方。
回到自己的家,總是愜意的。
雖然楊帆不在的時候,這個有着數十口人的大家庭一樣在生活,可是總是少了那麼幾分生氣,而楊帆的歸來,表面上似乎沒有對這個家作出任何改變,可他就像潤物無聲的春雨,悄無聲息地滋潤着這個家庭,讓它泛起了勃勃生機。
門子莫玄飛,站在門口大聲吆喝着,驅趕隔壁李家的那條又在自家石階上灑尿的老狗,聲音中氣十足,嗓門宏亮,看那架勢,連佛誕日在白馬寺門口布經講道的大和尚都比不上他的嗓門。
桃梅和三姐兒走在廊下春風拂面、春草翠綠、春花妖嬈的長廊下,腳步輕盈得彷彿兩隻剪水而過的燕子,木屐“硌硌”地敲打着桐木地板,彷彿一曲輕快的踏歌樂,纖細嫋娜的小蠻腰曼妙地扭動着。那日漸挺拔的胸脯兒也高高地挺起來,頗爲傲人。
昔日那兩個不起眼的黃毛丫頭,在楊家的好風好水裡滋潤得越來越水靈了。
小蠻似乎是沒有什麼特別表現的,除了剛剛見到楊帆時忘形的真情流露。
一家主婦要沉穩、要威嚴、要喜怒不形於色。就像那些剛剛連升三級、牀上的黃臉婆才換了水靈俏麗的新媳婦、昨夜又有人塞給他一筆至少夠花半輩子的鉅款的官兒,家裡的丫環下人才會有敬畏之心。
所以小蠻只好勉爲其難地板起俏臉,只可惜哪怕是不曾見過她昨天神情的人,無從對此作出比較。也能看得出她此刻煥發的神采是何等照人,那是由裡到發,煥發出的一種榮光。
男人,是家庭的頂樑柱,是女人的主心骨,也許他天天在家晃悠時並不會顯出他如何重要,可是當他的家庭和他的女人經歷過失而復得的煎熬時,他只是出現在這兒,整個家便會爲他而改變。
楊帆懶洋洋地躺在一張逍遙椅上。什麼都沒有做。四周是芬芳的花朵。幾隻勤勞的蜜蜂和美麗的蝴蝶在花叢中翩躚起舞。只有當它們飛到男主人的頭頂,試圖探索他的頭髮時,楊帆纔會懶洋洋的揮揮手。
累的時候。在任何地方都可以休息,有些華麗、舒適的館驛。對客人照料得比在家裡還要體貼百倍,但是再好的地方也無法給人家的感覺,只有在這裡,他纔是完全放鬆的,由身到心。
小蠻去看阿奴了,拉着她,不知在說什麼悄悄話兒。有時微笑、有時流淚,有時是小蠻握住阿奴的柔荑,有時是阿奴輕撫小蠻的玉背,不知道兩個女人在玩什麼把戲。
其實小蠻現在一刻也不捨得離開楊帆,可是男人已經回了家,不怕他再跑掉,於是理智便佔了感情的上風,她可不願現在就黏在男人身邊而冷落了陪着丈夫出生入死剛剛纔回家來的阿奴。
楊帆對此心知肚明,女人的那點小小心思,還不是爲了讓這個家更和睦、更幸福?小蠻這般乖巧伶俐,這般小心翼翼地維護整個家庭,他從心眼裡感到熨貼。家有賢妻,那是他的福氣。
思蓉和念祖就在他身邊,整個楊府,只有這兩個小傢伙沒有因爲楊帆的歸來而發生這樣那樣的變化,他們一如既往地淘氣,發泄着他們過於旺盛的精力和對這個世界無窮盡的好奇心。
兩個小傢伙已經不再怕他了。
楊帆不在家的時候,正是兩個孩子漸漸聽得懂大人的話、開始接觸這個世界的時候,這對孿生姐弟精力充沛,讓獨自操持整個家庭的小蠻常被他們折騰得筋疲力盡,於是她一遍遍地用他們不在家的父親來震懾他們。
久而久之,在兩個小傢伙心中,幼年時模糊的爹爹形象變成了世間最恐怖、最暴力的小怪獸,他會吹鬍子瞪眼睛,他會掄起蒲扇大的巴掌把他們嬌嫩的小屁股打成“八萬”,他會冷酷地懲罰他們,不許他們吃飯睡覺、會把他們扔進洛河喂大魚……
所以,剛剛聽說把母親弄哭了的那個男人就是傳說中的怪獸――――“爹爹”時,兩個小傢伙嚇得落荒而逃。
但是很快,他們就發現這隻小怪獸其實一點都不可怕,他對他們說話時笑眯眯的和氣的很,他還拿了好多好吃的點心給他們吃,哪怕他們吃的滿嘴渣子,也不像阿孃一樣拿着手帕隨時擦他們的嘴,弄得嬌嫩的嘴脣好疼。
“阿孃在騙人喔!”
嚴母的形象在小姐弟心中進一步崩塌,向着慈母的方向發展過去。而嚴父的形像還沒豎立起來,他現在只是從小怪獸升級成了並不可怕的小怪獸。
“姐,來!”
穿開襠褲的楊念祖不知道發現了什麼好東西,屁顛屁顛地跑去拉起姐姐的小手。
男孩子和女孩子在性格上貌似天生就會有很大區別,思蓉也淘氣,但她感興趣的是花草間的蝴蝶,於是,對小弟的邀請,思蓉不屑一顧,而且用漂亮的大眼睛瞪了他一眼,學着母親的語氣道:“擦鼻涕!不擦打屁屁!”
楊念祖鼻子下邊微微露出一點鼻涕,不算邋遢,但是在喜歡乾淨的女孩子眼中。這足以成爲她拒絕成爲玩伴的理由了。
楊念祖很爽快地吸了下鼻子,然後繼續去牽她的手:“毛毛寵,毛毛寵。”
“我不要,捉蝴蝶!”
思蓉甩開弟弟的手。躡手躡腳地向一隻蝴蝶走去。
好脾氣的楊念祖吸了吸鼻子,蹣跚地走開,從地上撿起一根半尺長的草棍,走到楊帆身前。慢慢彎下了腰。
楊帆已經坐直,笑微微地看着他。
地上有一隻毛毛蟲,正在努力地想要蠕動到花叢中去,楊念祖隔它好遠就站住,小心翼翼地伸出小草棍,輕輕地撥了兩下。
草棍在距蟲子兩指遠的地方劃過,小傢伙沒有向前邁步,只是把腰彎得更深些,兩瓣白嫩光滑的小屁股就跟香水梨子似的露出來。
他一鼓作氣。伸出草棍拼命地一陣劃拉。那隻蟲子驟然遇襲。緊急反抗了兩下,便蜷起身子裝死。
楊念祖一聲驚呼,丟了草棍。返身就跑,跌跌撞撞地逃進了早已蓄勢等在那裡的楊帆的懷抱。緊緊攬着他的脖子,扭頭指着地上,也不知道是開心還是害怕,嘴裡嚷着:“毛毛寵、毛毛寵!”
楊帆笑問:“怕不怕?”
“怕!毛毛寵!”
楊念祖蹙額瞪眼,做出緊張驚恐的表情,兩隻小腳丫在父親膝上踩呀踩呀,努力想爬得更高。楊帆託着他的小屁股,哈哈大笑起來,身子向後一仰,逍遙椅便載着父子二人吱呀吱呀地悠盪起來。
天高、雲淡、鳥語、花語,春風習習,笑聲朗朗……
楊帆愛死了這樣的日子。
楊帆在家中盡享天倫之樂的時候,太平公主正在府上大排宴筵。
她還不知道楊帆已經回到洛陽城,不過卻早已知道楊帆無恙了。
公主府上,衆人寬坐,皆着輕袍,杯籌交錯,談笑宴宴。
如果有人看到此刻聚集在太平公主身邊的這些人,而且知道這些人都是太平公主的門下客,那麼他一定會暗暗吃驚,太平公主在不知不覺間,已經網羅瞭如許之多的朝臣,其中不乏手握重權的大臣。
得益於李盡忠、孫萬榮之反和突厥默啜可汗的入侵,再加上武氏子侄在戰場上拙劣的表現乃至於愚蠢的行爲,武則天對由武氏子侄繼承江山已經徹底絕望,她毫不懷疑如果她真的把帝位交給她的侄子,她就一定會步秦始皇、隋文帝的後塵。
雖然她還沒有公開表態要立李氏子孫爲皇嗣,但是在政策上已經做出了微妙的調整,許多李唐舊臣包括一貫公開表態要忠於李唐的官員得到起復,太平公主也利用這種寬鬆的政治環境,拉攏了大批官員,她的門下人才濟濟,如今儼然已是一個小朝廷了。
太平公主淺酌幾杯,頰上已經泛起了淡淡的紅暈,讓這朵“洛陽牡丹”顯得愈發美麗,以致衆門下都不敢直視,以免爲其麗色所懾,露出醜態,惹人恥笑。
太平公主放下酒杯,笑盈盈地道:“如今朝廷之發展,於我們大大有利。只是母皇的心思一向難測,且變化多端,很難說會不會因爲河北事態的平息,母皇再度改變主意,不知諸位對此有何良策?”
崔緹輕撫鬍鬚,故作瀟灑地道:“殿下,陛下如今之所以有如此作爲,是因爲契丹的李盡忠和突厥默啜相繼以此爲藉口興兵作亂,陛下深知人心所向,大勢不可違逆,這才起復李唐重臣,以邀天下人心。
但這只是外因,如今外因已了,近期已不會再生戰亂。而且,以外敵興兵作亂的方式,雖有益於我們的發展,卻不免傷了國家的元氣。外因已不可用,也不宜用,那麼,我們現在爲何不從內因着手呢?”
太平公主雙眸一亮,傾身問道:“大郎所言內因……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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