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橋哥兒,這樣下去可不行啊!”
馬橋私下找到楊帆,說道:“我試着背了兩條軍律,真他孃的會讓人發瘋的,難道你背得下來麼?”
楊帆吱唔道:“本將軍事務繁忙……”
馬橋翻了個白眼兒,道:“那就是說你的也背不出來了?”
楊帆瞪了他一眼道:“此番大閱,各方矚目。眼紅生妒的人很多,軍律是很重要的一項內容,如果這一項避而不閱,皇帝不明軍事,或者挑不出什麼來,就恐會有別人當場指摘。”
馬橋道:“可是就算現在停了所有的操練,讓大家天天只背操典軍法,他們也未必背得下來啊,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倒是有個法子,不知是否可行?”
楊帆其實也被那些大兵弄得焦頭爛額了,一聽他有法子,雙眼頓時一亮,喜道:“你有法子,怎不早說!快講,有什麼好辦法?”
馬橋四下看看,壓低聲音,詭秘地道:“咱們不如取個巧,從兵士中挑些認識字的,不叫他們幹別的,每天就是背誦操典軍法,而且每人只背一本,直到滾瓜爛熟。到時候閱兵官是咱們的,總檢閱是咱們的,只挑這些人出列詢問,還怕不能過關麼?”
楊帆蹙眉道:“說來容易,如果……,唔……”
他捏着下巴想了想,欣然點頭道:“不錯!是個好主意!如果大閱時缺了軍律這一項,旁人只需故作不解般問上一句,咱們就不好作答了。可是隻要咱們有這一項,那就成了。縱然有人懷疑咱們作弊,也不好橫插一手由他抽檢,一旦兵士真的答不上來,咱們丟了面子,皇帝更是丟了面子,沒有人會蠢到爲了讓咱們難堪而讓皇帝下不來臺的。”
馬橋得意地笑道:“怎麼樣?虧我想出這般妙計吧?”
楊帆瞪了他一眼道:“投機取巧的事你最擅長了,還不依計行事,抽選識字的士卒,告訴大家不要再背誦軍律了?”
馬橋連聲道:“成成成,我這就去安排!”
馬橋一溜煙兒地跑了,片刻之後,校場上便傳出一陣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猶如作戰大捷一般,楊帆聽了不禁搖頭失笑。
楊帆此番大閱,最初的目的只是爲了讓武懿宗不戰而退,解決建軍過程中的最大問題:軍械。但是當旨意真的下來,必須要做這件事的時候,他才意識到建軍之後來一次大閱,對他而言具備種種好處。
首先,通過大閱,可以迅速提升“千騎”在禁軍諸衛中的地位和影響。作爲皇帝,武則天親閱千騎,千騎在她心目中的印象也會比悄然建軍直接開拔宮城擔任戍衛任務要強上百倍。
內部來說,他這支新組建的軍隊不論將校還是士卒,其中只有很少一部分是從平民直接入伍的,大部分將士身上都還有着原部隊的烙印,爲了迎接大閱,大家齊心協力操演一翻,可以很快讓內部融合起來。
大閱成功獲得的榮譽,會讓每一名將校士卒迅速認識到自己從此已是千騎的一員,可以提高內部的凝聚力,而他本人也可以籍此在軍中獲得崇高的聲望和威信,這將大大縮短他整合千騎的過程。
意識到這一點,楊帆自然全力以赴。
千騎營就此投入了轟轟烈烈的大閱操演訓練,在武周政壇上即將發揮至關重要的決定性作用的一支軍隊,如同燒紅了的一塊鐵胚,在一次次的錘鍊鍛打中,漸漸綻放出它獨有的光芒,劍猶在鞘,鋒寒已出。
這一日,軍中操演正如火如荼,軍營外忽然蹄聲如雷,遠遠望去,塵土飛揚。
此時已經進入夏季,士兵愛惜衣服,又覺天熱難耐,所以大都脫了衣袍,只系一條兜襠布,赤着毛絨絨的胸膛大腿,在那兒砌高臺、輾校場、摸爬滾打練武藝,又或者在夥長的指揮下進行隊列訓練。
楊帆與士兵們摸爬滾打一起訓練,也是這副打扮,遙見遠處塵煙四起,人喊馬嘶,楊帆把系在頭上的白汗巾扯下來擦了把臉上的汗,對兩個正在練習肉搏的士兵吩咐道:“去瞧瞧怎麼回事。”
兩條大漢正跟莽牛似的頂在一起,聽了楊帆的吩咐,便放開手,光着腳丫子,晃着大屁股向轅門那邊跑去,兜襠布夾在他們的臀縫裡十分可笑,不過這軍伍中沒有女流,也不需顧忌什麼。
這時節沒有短褲,男人的內褲就是一條兜襠布,據說這東西還有養生效果。這種理論來自道家,道家養生術崇尚先天境界,返本還源,比如模仿嬰兒的胎息胎眠。
嬰兒的睾丸總是縮緊提高,成年人不曾經過特殊訓練,囊袋總是鬆鬆下垂的。一些有道之士便笑稱此等人爲“吊兒朗當。”而兜襠布有讓睾丸縮緊提高的作用,所以他們認爲這樣做可以補精益腎,強壯體力。
兩個系兜襠布的光屁股大漢跑去轅門,不一會兒就趕回來,興沖沖地向楊帆稟報道:“將軍,太僕寺送馬來了,好多健馬,雄壯的很!”
楊帆大喜,剛欲迎去轅門,轉念一想,又道:“去,把陸郎將請來,與我一起去接收戰馬!”
不一會兒,擔任閱兵官、事務最爲繁忙的陸毛峰滿頭大汗地趕來,他已聽那軍士說了要去轅門接馬,所以穿了軍服,這時楊帆業已着裝完畢,二人便一起趕去轅門。
此番送馬來的還是獸醫博士白一丁和獸醫牛牟,二人見了楊帆甚是客氣,楊帆一看他們此番送來的戰馬,果然個個膘肥體壯、毛髮油亮,全都是健壯高大的西域良馬,不由大喜過望。
這時楚狂歌、馬橋等人也聞訊趕來,一看那些駿馬打從心眼兒裡喜歡,楊帆笑道:“你們來的正好,快幫陸郎將點收馬匹!”
衆將領興沖沖地陪同陸郎將去點收馬匹,因爲能夠一次要來足額的上等良馬,陸郎將居功甚偉,大家對他的態度都和善了許多,這令一直以來飽受冷遇,只能在楊帆那兒找點溫暖的陸郎將非常激動。
白一丁笑吟吟地看着衆將簇擁着陸郎將去了,這才伸手自袖中摸出一封請柬,微笑着雙手遞與楊帆,說道:“家兄明日於府中設宴,宴請奉宸令及一班好友聚會,特邀楊將軍賞光。”
楊帆心道:“張氏兄弟知道我厚待陸毛峰,這是向我表示善意了。只不過張氏兄弟如今地位超然,如果直接以他二人的名義宴請我,未免有小題大做之感,如此折節下交,也容易引起他人非議,所以纔要借白一壽的名義。”
此次能夠促成皇帝大閱,張氏兄弟出力甚巨,楊帆自忖也該向他們當面表示一下謝意,這兩個人以後還是用得上的,便收起請柬,欣然拱手道:“楊某榮幸之至!還請博士回覆令兄,明日楊某一定準時赴會!”
翌日一早,楊帆安排副總檢閱許良和閱兵官陸毛峰繼續帶領三軍將士操演,他則帶了任威等幾名親兵回城。初次登門,總要帶些禮物的,所以他走得比較早,要先回家去準備一份見面禮。
楊帆打馬揚鞭進了洛陽城,還沒走到天津橋,就見長街上車馬羅列,足足數十輛,車上箱籠壘積如山,俱都用紅綢捆束着,一看就是送嫁妝的。
見那數十輛大車要過天津橋,橋頭極爲擁擠,楊帆便勒馬站住,自言自語地道:“這麼多的嫁妝,不曉得是誰家嫁女。”
路邊一個牽着小孫子看熱鬧的老漢聽了,擡頭瞧他一眼,道:“這位軍爺有所不知,前邊這些車輛乃是義安郡主的嫁妝。”
“義安郡主?”
楊帆聽了這個極陌生的名號不由一怔,隨即纔想起這是廬陵王之女李馨雨的封號。廬陵王回京後迅速與許多權貴人家締結姻緣,這事楊帆是知道的,只是沒想到這麼快就要成親,嫁妝都送了,成親之日還會遠麼?
楊帆道:“多謝老丈提醒。前些日子我倒是聽說過廬陵王許親,只是沒想到義安郡主現在就要出嫁。”
京城裡頭大官兒多,京城百姓見得多了,也就不像小村小鎮沒見識的百姓,一見了當官兒的便戰戰兢兢。那老漢看楊帆衣着氣度不似普通官校,卻也並不害怕,對他笑答道:“廬陵王家女兒多,又都到了該嫁的年齡,怎麼能不着急呢?聽說今日下午永泰郡主也要送嫁妝呢,永泰郡主許的是魏王府,又是廬陵王的嫡女,嫁妝怕是要比這還要多上一倍。”
楊帆聽得好笑:“廬陵王嫁女兒都是一批批的嫁,當真好大手筆!”
容那龐大的車隊過了橋,楊帆才策馬上橋,尾隨車隊走了一陣,待那車隊拐進觀德坊讓開前方道路,這才輕騎回家。
楊帆到了府上,讓小蠻給他物色一份既合身份又合時宜的禮物,又去剛剛有孕便如臨大敵地開始養胎的阿奴那兒小坐片刻,這才向白一壽府上趕去。
太僕寺卿因爲在朝政上牽扯不多,所以名聲不顯,但太僕寺卿是從三品的高官,職銜絕對不低,楊帆早讓任威打聽清楚了白府所在,很容易就找到了白府。
白府的門子接了請柬,一溜煙兒便往府裡報信去了,客人臨門,自當主人出迎。此時,張易之、張昌宗兄弟還沒有到,但是附庸於張氏兄弟的門人乃至張氏兄弟的堂兄堂弟們卻已到了,正在花廳閒坐談笑。而旁邊小廳裡,卻有一人正在大聲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