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易之母親的大名旁人是不清楚的,她原有一個乳名兒叫阿藏,如今母憑子貴,滿京城裡都尊稱她爲阿藏夫人。張易之事母至孝,京城中人人都知道他是個大孝子,因此對他此舉並不覺冒昧,反而肅然起敬。
阿藏向衆人微笑頷首道:“小兒今日赴宴,偏要我這做母親的陪同前來,實在拗不過他,冒昧打擾,還望白寺卿和諸位貴客見諒。”
白一壽趕緊道:“五郎事母至孝,此爲莫大美德,我等都敬佩不已,何來冒昧之說?聽聞老夫人要來,家母和娘子都歡喜的很呢。孃親,這位就是兒對你說過的阿藏夫人,快請上前見過!”
白老太太和白一壽的夫人上前與阿藏見禮,三個女人笑談片刻,白一壽才一一介紹今日赴宴的各位客人給阿藏認識。待到李迥秀上前見禮時,阿藏看見他的模樣,忽地驚“啊”一聲,眸中倏地掠過一絲異樣的神彩。
張易之緊張地問道:“母親,您怎麼了?”
阿藏夫人迅速回過神來,眸中蒙起一層氤氳的霧氣,悽然道:“沒什麼,爲娘觀李舍人神情氣質,與你那早亡的爹爹竟有六七分相似,忽然想起你那早亡的父親,不禁黯然神傷。”
她輕輕拭了找眼角,向衆人斂衽道:“阿藏乍見李舍人酷肖亡夫,有些失神,失禮之處,還望諸位見諒,李舍人,抱歉了。”
衆人這才釋然,李迥秀忙也還禮不迭。
這李迥秀確是一表人才,方纔楊帆見到他時,也曾被他的神采氣質而折服。
這李迥秀的祖父和父親都是一方刺史,乃是官宦世家,但是他的母親卻出身貧賤,連姓什麼都不知道,乃是李家一個家奴。可這個家奴卻是一位殊麗無雙的美人兒,以致李迥秀的父親爲她神魂顛倒,不顧她奴婢的身份,硬是擡了她的身份,納爲如夫人。
李迥秀的生母如此美豔,他的容貌自然也不俗。李迥秀生具了一副好皮相,風流倜儻,一表人才,兼又頗通文才,詩詞歌賦琴棋書畫無有不精,是以在京都才幾年功夫,就被推爲當代第一風雅人物。
在楊帆看來,此前他見過的人中,只有來俊臣的俊美姿儀可以與之比美。當然,張昌宗有蓮花六郎之稱,姿容之美享譽京城,名氣似乎猶在其上。可張昌宗是陰柔之美,也就是武則天那種性格強勢且已受用夠了薛懷義這種強壯陽剛的男人身軀的老婦人才會喜歡。
李迥秀雖是個文人,不具備楊帆那種陽剛英俊之美,卻是一身清幽的書卷氣,又兼年近三旬,較之少年人多了幾分成熟迷人的韻味,或許他的容貌與張易之的父親並不相同,但是同樣的瀟灑倜儻、同樣的一身書卷氣,風度氣質上相差不多,難怪阿藏夫人神爲之奪。
聽母親提到亡父,張易之也是眼圈一紅,連忙對母親安慰一番,止住了阿藏夫人的悲傷之意,衆人這纔將張氏母子迎進府去。到了府中,白氏老夫人和白夫人陪着阿藏夫人同往內宅,張易之和張昌宗這才重新成了主角,被大家簇擁着走向花廳。
張易之有意做出一副禮賢下士的姿態,挽了楊帆手臂笑道:“在座都是老友,將軍卻是新客,你我正當親近一番,還請將軍與我同席!”
楊帆笑應道:“榮幸之至。”
張易之拉着楊帆與他同席坐下,笑吟吟地問道:“聽聞將軍正操演兵馬,以備陛下大閱。今日邀請,原還擔心會影響了將軍的操演大計,並不敢奢望將軍真能趕來。不想將軍竟然賣了張某這個面子,實爲我等意外之喜!”
楊帆道:“奉宸令太客氣了,承蒙諸君將楊某引爲知己,這是楊某的莫大榮幸。”
張易之對他的態度很滿意,又道:“聖人御極以來還不曾大閱過,楊將軍的建議很合聖人的脾味,聖人對此興致很高。若非全軍大閱至少需三五日功夫,聖人忙於國事,無暇分神兼顧,只怕這一次大閱就不僅僅是一個千騎的事了。”
楊帆自然巴不得武則天重視大閱,不過如果真的搞成禁軍全體大閱,一個千騎就將淹沒在千軍萬馬之中,縱然表現出色,能夠在皇帝心中留下的印象和現在比起來也要有天壤之別,因此倒是暗自慶幸:幸虧武則天年紀大了,她折騰不起。
張易之說完又關切地問道:“不知千騎操演進行的如何了?將軍離營赴宴不會對演練有什麼影響吧?如果影響了大閱,那張某的罪過可就大了。”
楊帆道:“奉宸令自管安心,操演有成例可循,衆將士依條例逐項演練就好,且軍中又有長史和五郎將看顧着,楊某便離開一時也不打緊。”
張易之道:“哦!聽說陸毛峰也調到千騎去了,那是張某好友,在千騎若有什麼不妥當處,還望楊將軍看在張某面上能夠多多擔待。”
楊帆道:“奉宸令何出此言,陸將軍允文允武,乃是楊某的得力臂助。陸將軍到任之後,對楊某建軍大有助益,如今演軍事宜主要就是由他負責,來日大閱時還要由他擔任閱兵官,許長史與陸郎將如今儼然已是楊某的左膀右臂了。”
陸毛峰在軍演閱兵中擔任要職,張易之是清楚的,他可不認爲這是陸毛峰自有所長故而受楊帆器重,他認爲這是楊帆有意向他示好親近,如今親口聽楊帆說出把陸毛峰倚爲左膀右臂,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他是很想把楊帆也拉攏過來,當成他的左膀右臂的,這將是他插手軍隊的重要一步。只不過,千騎太過重要,旁人不敢插手,他雖受女皇器重,且女皇對他沒有任何猜忌,也不好做得太露骨。
再者,他清楚楊帆與太平公主和武三思兩家都關係密切,眼下楊帆能向他示好就是極大的進步,來日方長,還需慢慢圖謀,對楊帆也需慢慢觀察。如果楊帆現在就迫不及待地向他示忠,他也是不敢信任的。
楊帆清楚張易之的打算,向張易之親近示好他並不擔心太平那邊會有所誤會。至於武三思那邊,本來就是虛與委蛇,就算失去武三思的完全信任,只要對方覺得他還是可爭取的、狠不下心來對付他,那麼從張易之這邊得到的好處,也足以彌補那邊的損失。
何況如今武懿宗不知何故一再與他爲難,武三思不想對他這個手握重兵的堂弟採取嚴厲措施,在這過程中並沒有堅決地維護楊帆,楊帆適當地做出親近張易之的一些舉動,也可以給武三思增加一點危機感,讓他認爲這是因爲武懿宗的不友善造成的,可謂一舉兩得。
他是不可能真的投向二張的,不僅僅是出於他的政治理想,就算只爲個人前途打算,靠着取悅於女皇飛揚跋扈的兩個面首,也不可能比得上李唐宗室在民間的深厚基礎以及武氏家族二十多年來的苦心經營,依附二張以求倖進的都是些鼠目寸光之輩。
然而,二張的權勢雖然缺乏基礎,眼下卻是最炙手可熱的,得罪不得。楊帆不可能真心歸附,適當作出取閱之舉得到二張的信賴和支持還是必要的。因此,楊帆在來白府前就在思索如何向二張表達善意,這時見張易之對閱軍興致勃勃,忽地計上心頭。
楊帆睨了眼分坐左右正笑吟吟地看他二人對話的白氏兄弟和衆賓客,對大笑方歇的張易之道:“說到大閱,楊某這裡正有一個很有趣的主意,不曉得奉宸令和奉宸丞可有興趣參與麼?”
張易之奇道:“楊將軍有何有趣的主意,不妨說來聽聽!”
楊帆對他附耳低語了幾句,張易之雙眼驀地一張,欣喜地道:“可以如此麼?”
楊帆笑道:“有何不可?只是奉宸……”
張易之打斷他的話道:“親近的朋友,都是稱呼我兄弟爲五郎六郎的,我不當你是外人,稱你一聲二郎,你也不要再奉宸令、奉宸丞地對我兄弟相稱了。”
楊帆從善如流,馬上改口道:“好!只是五郎六郎要辛苦些了,炎炎夏日之中……”
張易之興奮地道:“這算什麼,能讓聖人開懷大笑便再辛苦也值得。況且我對此也甚有興趣,六郎定然比我還有興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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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昌宗聽得好奇心大起,忙道:“什麼事情這般有趣?”
張易之大笑道:“說不得,說不得,不能當衆說出來,你要知道,待回宮後我再細細說與你聽。”
張昌宗哪裡等得到回宮,馬上興致勃勃地跑過來,擠到張易之的另一邊,對他道:“五郎快說與我聽!”
張易之對他低低私語幾句,張昌宗鼓掌大笑道:“好好好!二郎當真好手段、好主意!這件事就這麼定了,我是一定要參與的!”
張同休等人瞧他二人這般模樣,忍不住笑問道:“究竟什麼事,五郎六郎竟這般得意?”
張易之笑得像一尊佛,搖頭莞爾道:“不可說,不可說,說破了就不靈了。”
張昌宗也是一連聲地道:“不能說不能說,我不說,五郎不說,二郎也不許說。”
二人這般神秘,衆人更加好奇了,可不管他們怎麼催問,二人只是不說,白一壽笑着打圓場道:“好啦好啦,五郎六郎不肯說,自然有不說的道理,等到大閱之日,你我請五郎六郎在陛下面前說一聲,都去軍前觀演不就知道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