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帆緊蹙雙眉,連婉兒坐在他的腿上那種溫軟香豔的感覺都無暇品味,自也沒有注意婉兒輕顰的蛾眉。『』
他沉吟半晌,搖頭道:“本以爲以糧食爲名目,定可一舉擊潰隱宗。所以一直以來,我們都全力進攻,並無防守策略。眼下不成了,我得馬上回去琢磨一下,接下來該如何應對他們的反攻。”
“郎君稍等!”
婉兒站起身來,在房中來回踱着步子,蛾眉輕顰,若有所思。
這三陽宮皇帝雖不常來,各處佈置陳設卻是應有盡有,婉兒所選這幢屋舍名爲“蘭香閣”,前窗有竹,後窗流水,流水澗泉旁遍植蘭花,此刻雖然關着窗子,陣陣幽香依舊沁入,滿室芬芳,而前窗竹影婆娑,斑斕一片,也頗有意境。
如此溫婉芬芳之境,如此俏麗嫵媚佳人,正是相得益彰。楊帆沒有心思欣賞,見她若有所思,也不打擾她的思緒,可是等了良久婉兒依舊沉吟不語,楊帆忍不住問道:“婉兒,究竟怎麼了?”
婉兒將螓首輕輕一搖,說道:“奴家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似與這延州有莫大幹系,只是一時之間卻又無法確定是否記混了……”
婉兒突然對楊帆道:“郎君且在這裡等着,婉兒去去就來!”
說完也不待楊帆回答,婉兒便轉身匆匆而去。楊帆不知婉兒去做什麼,見她匆匆離去,便從榻上起來慢慢踱到前面廳堂坐下,靜靜思考起來。
以糧食爲突破口,對隱宗行致命一擊。目前來看,似乎只有楊帆在忙,是楊帆動用官方勢力上了奏章。先虛晃一槍,把隱宗的注意力吸引到太原倉,引出隱宗所掌握的機動物資去填補太原倉的虧空,隨即對丹州和鄜州動手。
在此過程中,除了楊帆派出了個親信,就只有朝廷的兩位御史。整個顯宗除了在背後幫楊帆出出主意,根本沒有什麼動作。其實大大不然,楊帆是怎麼把目標準確地定位在太原倉、丹州倉、鄜州倉這三處所在的?
爲了確定他們的主攻方向,顯宗可是動用了大量的人力物力。
長安一戰發生於兩年前。當時除了有顯隱二宗背景的諸多糧商,還有許多聞風見利而去的普通糧商,這對有隱宗背景的糧商起到了很好的掩護作用。
如今依照殘存不多的線索去對他們逐一排查,如果換作朝廷出手,即便盡遣刑部、大理寺、御史臺三司官員公開去查。一時半晌也不能查得清楚。
顯宗要從時續時斷的線索中剔除普通糧商,找到有隱宗背景的人,再逐一分析他們當日所用糧食是自有糧草還是挪借,如果是挪借,則必與當地倉儲官員有所勾結,接下來就要查一查那裡的虧空是否已經補上……
如此種種,每一步都不是容易辦到的。尤其是在調查過程中還要注意隱蔽,不能讓隱宗發覺他們在查什麼,需要做出的努力更是巨大,如非顯宗。再無旁人做得到。
正因爲已經付出了這麼多,所以當他們決定開始行動時,纔會全力以赴,務求畢全功於一役。可如今做爲佯攻目標的太原倉已經不可能有問題。丹州那邊本來寄予厚望的時御史也沒有任何進展。
如今秋收已經開始,即便丹州那邊本來有什麼問題。已經警覺隱宗也會利用今年秋收大肆收購農人手中餘糧把虧空補上。做爲主攻目標的鄜州現在也沒問題了,楊帆能做的只能是迅速回防,防止隱宗接踵而來的反擊……
楊帆心事重重地思考着,上官婉兒則急趕到了守藏室。
皇帝駐蹕離宮本來不需要帶案牘文本、過往的奏章,可是此番離開洛陽是因爲洪水威脅,誰也不知道洪水能不能淹了宮城,所以重要文檔資料全都運了出來,光是這些東西就足足裝了十車。
婉兒趕到守藏室不足一刻鐘的功夫,一大批識字的宮娥太監紛紛趕來。宮門已然打開,守藏室內是堆積如山的宮中秘本和案牘、包括近十年來的全部奏章。
婉兒沉聲吩咐道:“所有人動手,馬上查找,只要是延州的奏章就挑出來!”
這些宮娥太監並不清楚上官待詔想幹什麼,其中有些人因爲職司太低,平時見到這位內相只有遠遠站住行禮的份兒,連話都不曾聽她說過一句,如今能得上官待詔親口吩咐做事,個個誠惶誠恐、極賣力氣。
一時間,整個守藏室寬闊巨大的殿堂上,無數的宮娥太監忙碌起來。親近的侍婢搬來萬字結腰鼓錦墩,婉兒款款地坐了,又有人端來一杯潔白如奶的杏酪,婉兒接在手中淺酌低飲,靜候消息。
唐時,春夏秋冬四季皆有應季的飲料,如春有扶芳飲,桃花飲;夏有烏梅飲、沙糖飲;秋有蓮房飲、香茅飲;冬有枸杞飲、人蔘飲等。宮廷中更有冰屑麻節飲等高檔飲料,婉兒獨愛杏仁所制的杏飲,身邊近侍知其所好,自然奉迎。
“待制,奴婢這裡發現一份!”
一個宮女翻到一份延州府上報朝廷的奏章,馬上歡天喜地的送到婉兒身邊。
婉兒趕緊接過,翻閱起來。
這是延州府證聖元年呈報朝廷的,不過朝廷接到奏章的時候,已經改年號爲天冊萬歲元年了,喜歡改年號的武則天在這一年裡一共改過兩次年號,因之奏章封皮上的時間處做了處理,有些顯眼,被那個幸運的宮女注意到了。
這是薛懷義燒燬明堂、天堂,武則天令其重建明堂並鑄九鼎的那一年,延州府聞訊上表敬獻銅鐵的一份奏章,實則是向皇帝表功邀寵,上官婉兒見與她想要的東西毫無關聯,把隨手放到一邊。
過了一陣兒,又有一個太監翻到一份延州府奏章,趕緊屁顛屁顛獻寶似的呈到婉兒面前,婉兒打開一看。喜上眉梢,盈盈起身道:“你們繼續找,翻出來的延州奏章單獨放在一起,候我取閱!”
說罷,婉兒持了那份奏章快步離去,直奔自己的住處。
楊帆在前堂坐着,反覆思量,腦海中漸漸勾勒出了防範隱宗反擊的一些具體步驟,這時回過神兒來。才發現婉兒久去不歸。
楊帆看看夕陽斜照已近黃昏,便欲先行離開,讓任威把消息遞出去,早做一刻準備,就能少受一點損失不是?他剛剛站起。婉兒便急急走了進來,步履匆匆,卻肩膀不搖袍袂不晃,宛如行雲流水。
“二郎,你看這個!”
婉兒笑靨如花地把那份奏章遞於楊帆,奏章豈是誰都可以看的?但眼下只有他們二人,楊帆自無避忌。心中雖然納罕,他也不問,馬上翻開奏章仔細看了起來。《請免延州錢糧並賑濟疏》,看到標題。楊帆便是一怔,再看日期,是聖曆元年,也就是兩年前。
楊帆繼續看下去。這是延州刺史謝宇斌上奏朝廷的一封奏章,奏章中說“延州所屬與腹內不同。邊疆兵事頻繁。禍及延州,又有天災不斷,連年乾旱,以致該地苦寒瘠薄,賣兒鬻女,民不聊生。”
疏中又說:“臣任事七載,百計調停,充實戶口,安此邊土,亦不過勉強令百姓溫飽,實愧對朝廷所託天子厚望。今年又復大旱,連月不雨,耕作無望,百物不產,商賈絕跡,恐將又現民不聊生局面。”
唐時刺史調動並不頻繁,而北地近邊地區的刺史調動更少,一任十年八年那是常有的事,蓋因當地貧苦,又常生外患,如果地方官調動太頻繁,不等他熟悉地方便調走了,難以起到治理地方的作用,所以這位延州刺史在那兒一干七年並不稀奇。
看這奏章,洋洋灑灑,盡是爲民請命之語,謝刺史極力懇請朝廷減免延州錢糧,並撥賑糧撫卹災民,又因自己治理地方不力,頻繁向朝廷請求賑濟而惶恐不安,一位親民愛民的清官形像躍然紙上。
奏章下面還有天子批語,楊帆一看那筆跡,就知道是婉兒代天子所書。楊帆將奏章拍了拍,道:“這是延州府因連年災荒民衆貧苦,請朝廷減免該地錢糧並施賑濟的奏章,你要我看這個做什……”
一語未了,楊帆突然定在那裡,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定了半晌,楊帆急急低頭,再看那份奏章,瞪大眼睛看了半晌,沒錯,確是延州府的奏章,落款與用印都是延州府無疑。
楊帆霍地擡頭看向婉兒,婉兒輕輕頷首道:“我原還擔心會記錯呢,如今找到這封奏疏,那就確信無疑了!下邊還有我代天子做的批覆,免去延州一年錢糧,併發賑糧八萬石!”
楊帆喃喃地道:“延州連年乾旱,百姓缺衣少糧,常需朝廷賑濟,可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們居然能湊齊十萬石糧來彌補鄜州虧空?”
婉兒的眼睛閃閃發亮:“郎君這一回,怕是要刨出一隻比倉鼠更大的大碩鼠了。”
楊帆道:“何止,只怕認真追究下去,整個西北官場都要塌了半邊天!”
婉兒嫣然道:“郎君去了一趟南疆,無數人頭落地,上百官吏去職,這一回西北又要因爲郎君而遭殃了麼?”
楊帆道:“其實,有件事我一直沒有告訴你。”
婉兒一雙美眸微微張大,問道:“什麼事?”
楊帆道:“幼時我隨恩師出海,夜見大星當空,長兩丈餘,星馳長空,氣象罕見,家師曾爲此要給我取名爲星馳呢。”
婉兒想了想,這樁異事她也知道,武則天爲此改了年號,她又如何不記得。婉兒忍俊不禁地道:“這話怎麼說,難道你是掃把星轉世麼?”
楊帆一本正經地道:“現在看,恐怕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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