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林甫孤身一人被幾位差役押着,微笑着向刑部而去。他本以爲這些差役會對自己大聲呵斥,甚至動手毆打自己,但實際上卻並非如此,竟然只是客客氣氣地請他去刑部接受審問。
按理來說這事情是不應該的,雖然林甫此時沒有官職,刑部對於這種身份的嫌疑人可以隨時派人帶回審訊。
但小林公子畢竟身份上是吏部尚書林家的子弟,還在這次春闈中中了會元。
若是差人前來抓他的人知道這位的真實身世乃是林將軍的兒子,按輩分見着當今皇上也有資格叫一句伯伯的話,恐怕是心中再氣也萬萬不敢做出這等事的。
可此刻的情況,在士族派看來真是晦氣啊,他刑部尚書梅尹的侄子下了大獄,連和內閣首輔能扯上親戚的那位都沒能倖免,反而是你吏部尚書家分支的一個小人物漁翁得利。
若他安安穩穩地呆在家裡避風頭也就算了,衆人也不願在這個時節多生事端。
可這臭小子偏偏還大搖大擺地去看榜!再大搖大擺的去拜訪了春闈弊案被革職的頭號官員江太嶽!
梅尚書心中的憤恨很是難平,便指派了手下幾位直奔着江府去了,在門口堵住了小林公子。
只不過此時的小林公子已經不是對其中脈絡一無所知的迷茫考生,今天從江太嶽口中聽聞了事情的真相,這小小春闈會試當中竟然就參雜了這麼多方勢力的明爭暗鬥。
陛下要肅清吏治,江大人要謀後路,太子另有心思,還順帶着偷偷坑害自己的兩個弟弟,諸位權貴要瓜分入仕名額,這其中如何瓜分又是錯綜複雜的無數條線。
如果說先前京華詩會惹起士族不滿的時候,林甫還不以爲意覺得不過如此的話,此刻的林甫已經真的感受到了自己在權利場中的渺小和無力,收起了些許輕視此間人物的心思。
因爲先前他曾遇見過的人傑,如葉王爺,神仙姐姐,又或者是海國太子溯光,全都是與他父母有舊的,自然不會對他不利。
雖然感受到了他們的強大,卻沒有那種危機感。
而此刻,自己先生熬了這麼久才成了二品尚書,一個春闈案就輕輕鬆鬆成了草民,這讓林甫很是渴望權力和地位。
林甫渴望地位,他本以爲自己兩世爲人早就看透了這些東西,但真事到臨頭的時候,才發覺權真的是好東西。
習武只能保一時,只有足夠大的權力才能更好的保證自己在乎的人不會受到傷害。
所幸自己先前在詩會上雖然是孟浪了一些,但倒還真的如願起到了效果,引得了陛下青睞。
他只要殿試答得好,再承着父母親的遺澤,絕對是升官如火箭。
只不過那倒是之後的事情了,此刻的林甫已經跟着差役走進了刑部大堂,這地方到不愧爲刑訊審判的場所,整個氛圍顯得無比陰森森,整個地方給人的感覺涼颼颼的,如同鬼怪在耳後低語一般,讓人心中很是不安。
倒也沒有穿堂風吹着,也不知道是哪來的透骨寒意。
今個兒審自己排場也不大,不過若按自己的身份來說的話,已經算是超標了不少。
進了刑部大堂高臺上坐的卻不是刑部尚書梅尹本人,從官服上看只是一位四品巡官。旁邊坐着的那位不知道是誰,從官服上看像是一位御史,而大堂兩側則是各有一長排的差役,手持殺威棒,口中隨着臺上大人的指令和動作呼喝有聲。
這審訊的時候兩排的這幾位是少不了的,尋常沒有見過世面的嫌疑犯,被這架勢一嚇,心中早已怯懦了大半。
這時候上面主審的大人再擺足了架勢恩威並施,下面的犯人沒兩下就招架不住,乖乖招供了。
只是小林公子完全不怯,按律有功名在身是不可刑訊逼供的,他們若是拿不出證據來說什麼事情,最多隻能嚇唬嚇唬自己。
更何況自己可不是一般的功名在身,新鮮出爐的春闈會元,家裡叔父地位也不低。而證據根本就是沒有,自己作會元乃是陛下青睞,江大人順勢而爲的。
自己卷面脫穎而出,根本沒有做過手腳,方纔拜訪也是光明磊落,事情如此,小林公子自然就不怕他們什麼。
林甫正想着,上面主審的大人已經開始了問話,聲音冷冰冰的不帶一絲感情,“這下面站着的,可是徐州學子林甫?”
這堂上冷冰冰的發問,配合左右一長排的喝威,還當真效果很足。
這影視劇上看的和自己親身經歷這架勢,到底還是不一樣。
也算是見過大世面的穿越人士心中仍舊是一怵。
臺上的問話很是講究,林甫聽着一問問的是徐州學子,而非是春闈會元,便知道對方這是要賴賬,要說的還是春闈案這件事,想把自己拉下馬。
不過想到自己中榜的後臺乃是陛下,便馬上緩了過來,這天下還有比這張更大的牌嗎?
面對臺上嚴厲的喝問,林甫放寬了心微笑應答,“正是學生。”
“今日審訊,想必你心中很是清楚箇中緣由!本官問得乃是春闈之事。”堂上這位倒當真是好大的官威,桌案一拍氣勢十足,“你與案犯江殷在春闈貢院勾結,還敢出榜後上門拜訪,當真是視朝廷律法爲無物!其中內情你給本官一一道來。”
“敢問江大人作爲案犯,所犯何罪?”,臺上這位巡官一照面就將自己老師打成春闈案犯,林甫心中很是不快。
“江殷所犯,自是失察失職,玩忽職守之罪!”
“江大人犯得若是失職失察之罪,那是別有人徇私舞弊,既然如此與我何干?學生憑捲上榜,又何來勾結一說?”
“你!!”,這話一說,堂上了兩位都是動了火氣,大約是從未遇見過身無官職的人敢如此冒犯他們,把手中驚堂木猛地一拍,響脆的聲音迴響在整個大堂。
“本官就是在問你!你春闈貢院之內爲何與江殷私下勾結耳語,又爲何放榜之後獨自上門拜訪!江殷此次案件責任重大,你與他數次聯絡如不好生交代配合,你也脫不開關係!”
聽着堂上這人一口一個江殷的叫着,林甫心中多有不齒。封建時期不稱呼人的字太嶽,而直呼其名這是大大的不尊重,江大人好歹先前高他二品,轉眼之間就如此嘴臉,當真是叫人看不起。
堂上的人發了怒,小林公子卻是有持無恐,“先前春闈時,學生正在答卷,江大人巡查號舍時路過學生,見學生答得好,便駐足觀看了一會。江大人和學生可都是謹遵考場律法始終未發一言,何來耳語一說?而事後拜訪,學生曾在徐州與江大人有故,只是念及來月春闈,爲避諱便不曾上門。此刻榜單已經放出,上門拜訪又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