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尺長矛,入臀三分。
那軍士嗷得一聲,響徹天際的慘呼,直接驚動了東門的所有人。
接着很是不爭氣地疼的昏死過去。
衆官吏皆是暗叫不好。
今日的京城東門着實是是非多,先是傅風雪莫名奇妙地登上了城樓。
往日裡一年兩次也算是成了慣例,大皇子一行人要入京,大家都會躲着這兩天。
今天卻不知怎麼了,偏偏有兩騎人馬天不怕地不怕一般,絲毫不在乎大皇子的車隊,就這麼趕着入京來了。
趕着入京倒也罷了,這本也只是下人們,軍士們的事情,卻不曾想鬧成了這樣。別的不說,單看那屁股上插了一根長矛的可憐傢伙,不說好賴,卻也是上過沙場的軍士,入京可以帶的人數有限,也就幾百上千,他能跟着大皇子入京,大小也算是個親衛,趴在京城東門口流了血,這事兒可就不那麼簡單了。
見林甫一把把這根長矛紮在了那軍士的屁股上,慕青竹先是皺眉,再看兩眼卻也是忍俊不禁,表情很是矛盾。
跑來先替木子出了氣,林甫這纔回過頭來笑着看向這個千里奔襲而來的小嬌妻。
傅叔說得不錯,自己先前不懂事,矯情,木子卻很懂事,沒有點破自己,而是乖乖巧巧地給自己添香點燈。
如今事情鬧得,已經不是滿城風雨,而是天下皆知了,自己卻也沒有辦法提前問過她的意見。
但她從來都沒有怪過自己。
回頭看向這個白色衣裙的姑娘,她明明可以和宮裡的那位公主一樣,挑遍天下青年才俊,管他王公侯爵,那都是一個點頭,一個搖頭的事情。葉王爺說得不錯,他的這位獨女,就是不看個人的樣貌,內在外在,追求者都是可以從葉城一路排到京城的。
但她沒有,她只是乖乖巧巧地等着自己。
林甫也不知道自己那冊情書送到葉城的時候這丫頭是什麼反應,他其實很想親眼見證那一刻,卻迫於太后的壓力,只得出此下策,那書冊他模仿了上輩子一位大牛的風格,每字每句皆是發自內心。但這個世界上,卻也只有從小聽慣了自己語言風格的木子才能夠真的明白自己的真切心意。
其他人若是說好,大部分只是附庸風雅,衝着自己三元的名頭稱讚此書罷了,少有能理解其中精髓者,畢竟這乃是跨越了時代的話語,唯有從小被自己薰陶的木子才能明白。
只能說,所幸萬幸,自己沒有讓她等太久吧。
林甫笑着回身牽起木子的手,心中有萬千話語想說,但沉默了半息,最後卻只是簡單了問了一句,“來了?”
木子先是回以微笑,但不知怎得,好似無法剋制住自己的喜悅一樣,嘴巴越咧越大,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笑得也越來越開心,越來越張狂,花枝亂顫,像是個得逞了的奸臣,上了位的小三。
不知怎得,見木子這般開心,林甫反而有些忐忑,有些自慚形穢。因爲他知道,自己其實沒有木子想的那樣有才華,面對這樣的純淨的感情,他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木子笑得開心又張揚,彷彿佔了什麼天大的便宜。如林甫所想,她沒有等太久,而且不僅等來了這一天,還等來了傳遍大陸的一份書冊。
周曆十四年的夏初,木子總算等到了這一天,她拉着林甫的手在京城東門口張狂地笑着,良久,她平復了下來,看着林甫的眼睛很是嚴肅地說道,“林甫,這下你一輩子都沒法擺脫我了,因爲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我會一輩子纏着你。”
木子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而是突然說了這麼一句話,林甫猝不及防,險些直接紅了眼眶。七年前,慕青竹第一次跟自己說起當年事,痛哭流涕的時候,林甫曾經想過這麼一個問題。自己此生會找到這樣的人嗎?她會在自己逝去十年之後,提起自己的時候仍舊忍不住地流淚嗎?
如今,雖然無法驗證,但林甫卻沒有來由地堅信,自己已經找到了,他對木子有絕對的信心。
面對木子“你一輩子都沒法擺脫我了”的宣言,林甫的反應頗有些小受的潛質,他沒有正面迴應,只是拉着木子輕輕地說道,“走吧,我們回家。”
如入無人之境,完全忘記了此時的京都東門根本就是一片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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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東門口鬧出這種事,一衆官員們則是一身冷汗,瑟瑟發抖,躲在一起,縮成一團,誰也不敢上前多事,心中暗罵這林甫真他孃的是惹事精。
京都中有了糾紛,向來是不看誰有理,而是看誰拳頭大。若是拳頭大小相若,這纔到了理論的時候,理論的環節。
適才那兩位天仙一樣的姑娘疾馳入京,稍稍有些心眼的官員們,都不覺得她們是不知道大皇子的厲害。
那麼只有一種可能,便是這兩人根本就不怕在此時強闖入京。
待得大皇子手下的愣頭青軍士鬧了這麼一出,城樓上的林甫下來,衆人就算是沒有見過小郡主的,哪裡還會猜不到,這是葉王府的郡主來了?!
雖然不知道是何原因,是何心態,這位郡主大人只帶了一人就疾馳入京,導致得那些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小兵們沒能分清尊卑,但這根本也不重要了。一者闖了京城京戒,一者紮了郡主的馬,裡裡外外都有不對。
而後,因爲大皇子手下的軍士把郡主的馬給紮了,林修撰這惹事精竟然直接拿起長矛把那軍士給紮了,兩邊不論是論對錯還是論拳頭,好似仍舊是不分上下。
想到這一層,諸位官員們驀地打了一個激靈,面面相覷,自己等人好似已經開始將這林小子和外邊的這位實權王爺,赫赫軍功的大皇子相提並論了?!
但細細分辨,好似的確如此,不說這葉王府勢力經此一事,以後算是和林甫綁得死死的了,光是現在城樓上看戲的那一位……可就不比任何人權勢要少……
如今人紮了馬,人又紮了人,看大皇子鐵青的臉色,馬上就是一場激烈的正面衝突。
這幫騎牆的官員們皆是叫苦不堪,一位是外邊的實權王爺,皇家的嫡長子,一位則是當年那位軍爺的遺子,昔年早逝的那幾位,走了的那幾位,欠下的功勞恩澤統統算在了他身上,偏偏他本人又是一位大才子,很被陛下賞識,這兩人真要較量起來,實在是不分上下,自己這等人該如何自處?
身邊這位王爺和布政使看着,頭頂上一位大佬看着,自己等人這是兩邊不敢幫,只能在心中罵娘,和和稀泥。
大皇子手下的兵可不是三皇子七皇子身邊那種借來的差役軍士,大皇子李允是隨陛下征戰過天下的實戰派,身邊的親衛自然都是一起拼殺過,一起浴血奮戰過的老兵。
此刻周邊大小官員那麼多,哪個不是笑臉相迎,溜鬚拍馬?怎得不知哪裡冒出個臭小子,就敢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傷我大殿下的人?雖說被紮了屁股的那軍士只是普通士卒,算不得親衛,但軍人出身者,很是護短,當下便有大皇子身邊親兵大聲怒罵。
“哪來的臭小子!光天化日,不懂規矩,傷我手足!當着這麼多大人的面,和女子拉拉扯扯,簡直不知廉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