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子監內有水,很是符合詩會的氣氛。一入正門距離建築還有着一段不近的距離,這水便在此處。中間直通國子監主體建築的主道將這水池從中一分爲二,池邊皆是漢白玉的欄杆扶手,上邊以一步爲距,雕着清一色的祥瑞玉獸。探頭往池內看去。水面清澈碧綠,宛若明鏡,裡面點綴着三兩荷葉,每隔幾步還有形態各異的精緻獸頭在略高於水面的位置。
這古時的排水管頭都做得如此精緻,本來是讓人大飽眼福,心情愉悅的事情。林甫跟着家姐來此湊趣,本就是看看這天下才子都長個什麼模樣,也順便看看此間的宮廷朝堂建築究竟和前世有什麼不同。
卻不想被哪位有心之人趕鴨子上架,非要他作詩。林甫自然沒有這個點播功能。
江陵在主場開口爲他解圍,大家本也就不再計較林甫不肯作詩的掃興之事,卻不曾想又有一位身份尊貴的不速之客,對林甫那一句玩笑之言甚是不滿。
有人牽頭,本來已經不再言語的袁姓學子那一派也開始起鬨,直接將他給捲入了江,袁兩派的鬥爭當中。
不過這倒也無妨,林甫本就和江先生有這麼一層關係在,此刻被推入江派倒也算不上冤枉。
他心中嘀咕的是,這古時候的男女不是不可輕易相見嗎,京華詩會也是男女分座。但眼看着池塘那邊的自家姐姐也和身邊兩位姐妹衝着自己這邊來了,便也明白此間男女雖有別,仍舊有什麼三從四德,但風氣較之前世還是開放了不少的。
林瑤自然是一直惦記着自家這個剛來的漂亮弟弟,之前衆人圍在一團,有人要趕鴨子上架她當然是聽不見的。
林甫那幾句略有些無賴的話,她也不知,但這夏大小姐聽見了什麼之後直奔着自家弟弟去了林瑤卻是看得分明的,便連忙往那個方向去了。
林瑤這邊走到跟前,先是衝着夏澹微一欠身,便算是打了招呼。起身之後又衝着圍觀的諸位士子微行一禮,寒暄招呼了幾句。這一來一去就過了一分多鐘,看得在別院自在慣了的林甫老大的不適應。
這其實倒是正常的,古時候兒童讀書,第一件事情先要學習禮儀,而後纔是讀書認字。胸無點墨不要緊,還是個讀書人,但若是禮儀上失當,那就是頗具名聲的才子背後也少不得要被指指點點,說些閒話。
林瑤款款而來,禮數雖做得很足,但心裡不大開心。自家弟弟和江陵一起逛詩會,自己本以爲是萬無一失的,結果這位夏大小姐一進門便和林甫起了衝突,饒是江陵在自家禮部地盤主場竟然勸不開。
不說林瑤覺得自己弟弟知書達理,就算他是個紈絝子弟也不至於一見面就做出什麼值得她夏大小姐這般不依不饒的事情。
封建時代家族風氣總是很濃的,林家本是第一等的大族,卻因爲流血案現在枝葉稀疏,林瑤好不容易多出個漂亮弟弟,自然是護短的很。張口便帶了三分火氣,“不知道夏姐姐是什麼事情和我家弟弟這般計較。”
圍觀的人之前聽到說這人是林瑤的弟弟本沒太在意,因爲林家小姐就只有一個弟弟,在京城裡的紈絝那是出了名的,絕不可能來詩會這等地方,只以爲是哪家的朋友關係近了,叫一聲姐姐弟弟。
等到林瑤自己現了身親口說這是自家弟弟,大家不由得仔細打量起林甫來,不知道這位林公子和林家到底關係是親是疏。
夏澹聽到這話不大開心的,這計較二字分明就把她放在了一個仗勢欺人的位置上。
便反問林瑤,“參加詩會哪有不肯作詩的道理,大家再三請他作詩一首,他卻扭扭捏捏接連推脫,竟然還說什麼可以把我當女人。真當我們女兒家都是他這般做不出詩也要來詩會沽名釣譽的無聊之人嗎?”
林甫看着姐姐詢問的眼神,便出言解釋說。“像女兒乃是在場的不知道哪位仁兄所說的,他嫌我不肯作詩,便要把我當女兒家看。我倒是沒有意見的,便說一句可以罷了。”
林瑤聽了之後雖覺得林甫不肯作詩實在奇怪,但既然雙方起了衝突自己總是要維護自家弟弟的,“詩會本就是大家作詩交流的地方,作與不作全看個人感悟,就是不作來此學習一番又有何不可?我家弟弟今日纔到京城,本就是我要拉着他來看看這京都才子的盛會,夏小姐沽名釣譽一詞從何而來?”
場中士子本覺得林瑤開頭所說的理由實在有些強詞奪理,詩會雖然是即興而作,沒有規定非作不可。但在座的大家都是讀書人,衆人如此請你作,你便是臨時吟出兩句想必也不難,自然就不至於掃了大家的興致。
但聽到後面便又覺得合情合理,這位新來的林家公子剛到京都,而且可能本就不是什麼好詩之人,只是被自家姐姐拉了來,不作倒也情有可原。尤其聽得小有詩名的林瑤說自己是京都才子,都覺得如同吃了大還丹一樣舒爽。
林瑤不等她回話就繼續連着發問,“更何況我家弟弟乃是徐州鄉試的解元,這等功名在身又爲何要來這沽名釣譽?”
衆人聽到這裡大驚失色,前一秒還覺得人家是不善作詩,自己沾沾自喜成了林小姐口中的京都才子。這一轉眼,眼前這位漂亮的公子就成了一州解元,剛纔的作不出詩轉眼之間成了深藏不露,這等反差實在驚得諸人下巴都掉了。
夏澹雖然聽得林甫是一州解元之後吃了一驚,知道眼前這人不是作不出詩來這裝樣子的繡花枕頭,但她爺爺畢竟是內閣首輔。歷代首輔都是要兼任翰林院的翰林大學士的,也就是翰林院院長的意思。
解元參加會試,再通過之後的殿試,連續通過兩場考試才能進入翰林院,稱之爲點翰林。所以夏澹雖然意想不到,但也並沒有把這個解元放在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