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天‘色’已晚,月明星稀,涼爽宜人的山風給吃晚飯的村民帶來些許歡愉,秦少陽頓覺食‘欲’大增,今天破天荒地喝了兩碗稻米粥。
秦少陽見胡二狗還沒回來,便問二丫:“咱家二狗哥去幹啥了,怎麼到現在還沒沾家呢,山裡路又不好走,要不我去找一下?”
“呀,忘說了。”二丫似乎想到什麼,“你二狗哥早回來了,村裡有位長輩快老了,所以他過去幫忙了。”
“娘,老了就是死了,對不對?”胡小東一邊往嘴裡扒拉飯菜,一邊含糊地說道。
“嗯,不過擱在長輩身上,那就不能叫死,咱都叫‘老了’!”二丫很親暱地拍了拍胡小東的頭。
吃過晚飯,秦少陽還在想着那古怪的地窟,屁股往‘牀’上一坐,連鞋都沒脫,不知不覺就睡着了,‘迷’‘迷’糊糊中隱約聽見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秦少陽便很不情願地睜開雙眼,結果一瞅,當即沒給嚇死!
一個身穿新娘服飾的‘女’人正衝着自己笑呢!
“啊——”
“他大爺的,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還真嚇死人不償命!”秦少陽意識到自己做了個夢中夢,心有餘悸地擦拭掉額頭上滲出的冷汗,不停地喘着粗氣,老半天才緩過來。
秦少陽不敢睡了,現在開始有點後悔,早知如此,就不該對胡小東說今晚不講故事,不然至少還有個說話的伴兒,這下可好,真是自作自受。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秦少陽這才放心地睡下,可還沒剛‘迷’瞪會兒,胡二狗便在外面叫道:“小哥,小哥,醒了嗎?”說完也不等人回話,直接跑進屋裡。
此時秦少陽已經從‘牀’上坐起,一臉糾結地問道:“怎麼了,家裡出啥事了?”
胡二狗一臉歉意:“不是咱家,村裡胡牙子的老爹快不行了,而村裡的壯勞力大部分也都外出打工去了,剩下老的老、小的小,我也實在沒轍,只能讓你過去串個忙,你看行嗎?”
“這有什麼行不行的,忙必須幫,那就現在過去吧。”秦少陽很爽快地答應了,整天躺在別人家的‘牀’上白吃白喝,是個正常人都會覺得不好意思,這下正好,出出力至少可以讓自己負罪的心理舒坦些,於是也就在胡二狗屁股後面跟了去。
到了胡牙子家,院子裡已經來了不少人,男男‘女’‘女’嘰嘰喳喳,好不熱鬧,給秦少陽的感覺就好像集市一樣。
這時胡二狗將小哥帶到一中年漢子的眼前:“胡牙子,這就是咱村裡救起的小哥。”
秦少陽上下打量一番,這中年漢子雖然相貌堂堂,身材魁梧,但在他看來,似乎總是缺少點什麼東西,反正給人的感覺怪怪的。
“二狗哥,這個咋辦,我爹之前身體十分硬朗,誰也看不出要走的樣子,所以這壽墳預先都沒準備,這事兒該咋‘弄’啊?”胡牙子一臉焦急,似乎他爹的死還沒壽墳重要。
“可惜咱這兒懂風水的老一輩兒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平日裡誰家修墳看宅子都是找你爹,現在你爹倒下了,別人又不懂天時地理,這事兒‘弄’的,唉……”胡二狗雙手一攤,也是無可奈何。
“這兒有誰懂風水‘陰’陽不?”胡牙子不死心,再次詢問了一遍,院子裡的人雖然不少,但卻沒有一個吱聲的。
“要不,讓我試試?”秦少陽見確實沒招了,仗着自己腦子裡僅存一些支離破碎的風水知識,硬着頭皮站了出來。
“小哥,你難道懂這個?這可不是開玩笑,壽墳沒‘弄’好,可是要禍及後代的!”胡二狗在一旁好言提醒道。院子裡其他人一聽小哥懂‘陰’陽風水,各個伸長脖子瞧稀罕,頓時整個院子鴉雀無聲,都在等小哥回話。
“其他的我不敢保證,但給壽墳擇吉地,我還是比較有把握的!”秦少陽略一沉思,最終還是肯定地點了點頭。
“你給我說點文詞,讓我聽聽。”胡牙子思量半天,總歸還是猶豫地問道。
“牙子讓你給他說點書面文,你看……”胡二狗面‘露’難‘色’地看着 小哥。
“在咱民間,稱呼人死,謂‘走’。死者在‘走’之前,衆兒‘女’要在窗前守候,等待送老人‘上路’,好讓老人‘走’的愉快,‘走’的放心,‘走’的安寧,‘走’的滿意,‘走’的自豪,以免老人感到寂寞,感到傷心,感到失望,讓老人牽腸掛肚地帶着遺憾‘走’。
老人‘走’時,兒‘女’在身邊,稱爲‘指望上了’,也謂之‘得濟’。否則兒‘女’爲大不孝,老人也會因爲‘到底沒有指望上,或沒得兒‘女’的《濟》慘然而去’。爲父母者,一生含辛茹苦,歷盡艱難把兒‘女’養育‘成’人,實在是不易,但 心中卻別無所求,唯一想的就是兒‘女’平平安安、團團圓圓,將來好得個‘盼頭’,即到老之後能吃碗現成飯,病了有人遞口水,死後有人送終,墳頭有人壓紙。民間所說的‘得濟’,主要指老人斷氣時,兒‘女’在跟前那一刻。平時兒‘女’孝順,竭盡贍養義務,父母爲得福。父母‘走’時,兒‘女’在跟前,才謂‘得濟’。
對了,老人臨走之前,要提前通知‘後家’,男的丈人家,‘女’的孃家人,這些後家必須到場,以免隨後發生不快。”
秦少陽背的這一段,除了極個別地方是正兒八經的書面文外,其他都是他用自己的話總結出來的,雖然擔心胡牙子不接受,但從院子裡其他人不可思議的神情上可以看出,他這一胡謅還蠻有效果的。
“那你再講講築壽墳的事兒。”畢竟這可關係到後代禍福的要命事兒,胡牙子須得謹慎謹慎再謹慎!
“嗯,民間相信宇宙間存在三個世界,即天上的道家仙人世界;現實生活中芸芸衆生的陽間世界和牛鬼蛇神居住的幽冥世界,總稱三界。
相傳人活着如果堅持修德行善,仁義待人,行爲端正,死後則成仙成佛,到天上過神仙的日子,謂之‘正果’。如安分守已、正常做人,死後到‘陰’間則與陽間一樣生活,待‘陰’期滿後根據上世功德的大小、善惡表現再轉生到陽間來,享福或受窮,這便稱爲‘因果輪迴’。
而如果在陽間吃喝嫖賭‘抽’,坑‘蒙’拐騙偷,投毒、殺人、放火、‘奸’yin等無惡不作者,死後則被打入‘陰’間的‘十八層地獄’,接受斧劈、刀剁、鋸身、扒皮、‘抽’筋、剜眼、下油鍋、磨身、割舌等酷刑,並永世不得超生,謂之‘因果報應’。
爲此呢,一般人進入老年時,都想提前安排好自己將來的歸宿,即墓地和壽墳,以備將來來到‘陰’間存身過的舒心如意些。
築壽墳便是第一件必須做的事,而築壽墳首先要選擇墓地。據說,一個家庭或者一個家族成員的榮辱貧富、興衰禍福,均與風水脈氣有關。因此選擇墓地是民間流行的一大項事。所以一般會不惜重金,聘請一個或幾個風水先生輪流相地,築墓建墳。通常情況下,每個家庭或家族均有現成的祖墓地,人死後便埋在已故父母‘腳下’,即父母墳頭下側的墓主膝蓋處。乃民間所謂‘膝下有子’,稱之爲‘歸祖’。‘歸祖’不像另選墓地那樣費事,只需風水先生選個吉日便是。民間自選築墓的吉日,大都在清明節或者農曆十月初一日,據說這兩個節日謂之‘鬼節’,也叫做‘‘陰’日’。而‘‘陰’日’築‘陰’墳,百無忌諱。
如新選墓地,則要請風水先生指點某日某時動土、墓坑的深度以及向口朝向問題等內容。新選墓地多爲受祖墓自然條件限制所引起,如堂室小,或現代修路、建築等原因。
另選墓地稱爲‘遷墳’。也有以達到某種目的而遷墳者。如求財、求官、求人氣旺、求平安等意圖。如能選到上述各項條件具備者爲最佳。
墓地一旦選好,即擇日築墳。生前築的墳墓稱爲‘喜墓’,其墳呈圓形,墓頂呈平面,沒有向口朝向,還要在墓頂挑一塊紅布,以示‘喜墓’,而不是死人的新墳。
當然,‘喜墓’不能是空着的,要放一個男人用的菸嘴、煙鍋,或者一塊磚頭,這象徵爲‘佔’!”
秦少陽本還要打算將自己知道的胡謅出去,結果那胡牙子一臉‘激’動地拉住他的手說:“小哥,這次就靠你了,你說咱在哪裡挖,咱就去哪兒!”
院子裡其他人紛紛對秦少陽豎起大拇指,稱讚、驚歎之聲不絕於耳,這倒讓他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可惜過了鬼日,不然倒真有良辰可選,眼下只能等到天黑再動土。”秦少陽嘆了口氣道,“你家沒祖墳嗎?”
“有,有有,可惜前一年山裡大洪水,將祖墳都給衝沒了, 眼下找被找不到!再說,我們祖輩都是窮人,擇墓地也沒請什麼‘陰’陽先生來看看,祖墳就是胡‘亂’安葬罷了,我爹原本也打算遷墳,可眼下,唉……”
“怪這駝子嶺的人都這麼窮,如果猜對沒錯,應該都是祖墳上出了問題,這才殃及後代,子子孫孫都是窮苦出身,如果幫着胡牙子選好墓地,倒也不失是一件積攢功德的事情!”秦少陽想到這兒,也就真的想把這墓地選好,可惜手中沒有‘陰’陽盤,不然三下五除二就可以找到一個好歸宿,眼下別無他法,只能根據山脈跟水流的走勢去判斷了。
秦少陽深呼吸了一下,壓制住內心的緊張和忐忑,當即拔‘腿’就往院子外面走去。胡牙子知道小哥要去相地,而自己又得回屋守護老父,只得拜託胡二狗不得怠慢了小哥。其他過來幫忙的人則無他事,便都魚貫而出,尾隨着秦少陽朝山嶺中走去,他們倒要看看,這位年輕的小夥子到底能給相塊什麼樣的風水寶地!
秦少陽一路走着,不覺想起昨天到過的那個有地窟的地方,此時腦根較之昨天清醒,當即思路一過,馬上覺察出那地窟所在地可能也是一風水寶地,只可惜現在的他對那個地方心生魔怔,輕易不敢去,所以出於‘私’心,他走到山路的分叉路口之後,轉而向着相反方向走了。
不覺之間來到一處山脊處,此地觀山辨水視野極好,所以秦少陽當即駐足不前,雙眼眯縫,自左向右,任何一個犄角旮旯,他都要掃尋一遍。身後跟隨而來的衆人一齊屏住呼氣,大氣都不敢喘,在他們看來,這等牽扯‘陰’陽之事實在太過玄乎,大都有敬而遠之的感覺。
秦少陽尋‘摸’了半天,心中有點失望:難不成這山清水秀之地竟然沒有一處風水奇‘穴’?然而就在此時,他無意中憋了西山老坳一眼,登即喜上眉頭:“有了!”
“是不是找着了,在哪兒呢?”胡二狗見秦少陽突然興奮起來,趕忙過來詢問。
秦少陽有意向衆人展示一下自己的成果,於是便提起中氣說道:“你看那山坳處,其龍與府龍共祖,此其大盡也。左右兩小水夾送,遂爲內和,後與黑溝子水大會,此乃府龍餘氣之旺。入首平面太陽金星開兩臂,左臂爲西山頭,右臂爲咱駝子嶺村,中正之‘穴’爲胡牙子爹的新墳。
結‘穴’之前,右臂又發出護砂爲官曜居前,湖爲明堂,‘穴’前一砂纏繞過身如龍蛇,故俗名龍蛇鈕會形。地勢平洋無朝,遠方只要再丁起一座觀音廟,小可當翰林,大了甚至可以官至宰輔!”
“我的天,這可不能開玩笑!”胡二狗一聽嚇得魂不附體。
“不用慌張,我都說了,除非在不遠處再建一座觀音廟,不然這胡牙子爹的墳充其量只能算作一個奇‘穴’,恩澤後代無大災大難。”秦少陽耐心地解釋道。
“不不,你不懂我的意思!”胡二狗明顯還是一臉不可思議。不僅如此,就連他身後的那些村民也都一副驚呆狀。
秦少陽一臉疑‘惑’,搞不懂出了什麼問題,只能十分呆立在原地,顯得十分鬱悶:難道是自己‘弄’錯了不成?
過了好大會兒胡二狗才反應過來:“小哥,你可真是一位神人哪,簡直神到極點了!”
“怎麼回事兒,你總得把話給我說清楚吧?”秦少陽顯得十分無奈。
“小哥,你真的說對了,一年前,就在你說的那個地方,還真有一座觀音廟!也不知是何年代建起的,反正據村裡老一輩人講,怕是有千年之久了。只可惜一年前爆發山洪,將這山嶺徹底摧毀,那座觀音廟纔沒有的!”胡二狗微微嘆了口氣。
這下輪到秦少陽驚呆了,其他人不知這觀音廟意味着什麼,可他知道!如果之前確實存在一座觀音廟,那麼這個駝子嶺村附近一定會有一座王侯將相的祖墳所在!
可歷史上的那位宰輔大員的祖墳會在這個地方呢?秦少陽疑慮重重。
“先回去吧,墓地找着了,應該趕緊跟胡牙子說一聲,好爲晚上的動工做準備!”秦少陽現在說話跟之前有很大的不同,以前人們只把他當成客人來對待,但現在所有人都把他當高人來看待,所以他現在說句話,雖不見得比村長管用,但已經頗具威信。中國百姓就是這樣,但凡一個人有任何一點出衆的地方,立馬就能獲得較高的社會地位,封建等級思想依舊頑固不化!
等回到胡牙子家,衆人將秦少陽擇好奇‘穴’的事兒告訴了胡牙子,這位中年漢子登即喜出望外,拉起秦少陽的手是一刻也不撒,感‘激’了半天才將小哥讓進堂屋外間。
此時胡牙子家親戚都在屋裡候着,之前早聽說有位先生幫忙選墓地,沒想到卻是這麼年輕的一個人,所以衆人看秦少陽的眼‘色’都很詫異。
“你們壽衣、壽枕、壽鞋都給老人準備好了嗎?”秦少陽出言問道。
“正在趕製呢,我爹突然成這樣,誰都想不到,所以預先都沒做這方面的準備,不過最遲到明天早上,應該就能‘弄’出來了。”胡牙子趕忙說道。
“那壽棺呢?”秦少陽早在院子裡就沒看到棺材的影子,原本以爲停在了屋裡,但這一進來,不大的外間除了擠滿了人,依舊看不到壽棺。
“這個正想法子做呢,往年我們‘弄’棺材都是從二十里外的鄉集上訂做,這麼一來,壽棺‘弄’到家中怕是要到後天才行了。”胡牙子顯得無可奈何,“誰也想不到我爹會走的這麼早啊!”
秦少陽見胡牙子三番兩次提及這一點,心裡便打上一個結,於是說道:“能不能讓我進屋裡看看你爹呢?”
“能,能!”胡牙子說着就把秦少陽讓進了裡屋,他一眼就看見躺在‘牀’上的那個人,心裡猛地一咯噔:胡牙子他爹這麼年輕,突然暴病將死,這事兒太奇怪了!
胡牙子他爹只有五十歲,此時卻躺在‘牀’上奄奄一息,日薄西山,如果猜得沒錯,一定是與什麼東西犯了衝纔會這樣,秦少陽心下疑‘惑’,不知該如何是好。
就在這時,胡牙子爹卻突然半睜開眼睛,用手顫巍巍指着秦少陽,虛弱地說了句:“你…給我走!”